随着可汗前往外营地,王帐附近的近卫军数量明显减少了,始毕可汗的二弟俟利弗设快步来到了软禁妹妹阿思朵的营帐前,几名近卫军上前施礼,“殿下,可汗不准外人探望公主。”
俟利弗设冷冷道:“我不是外人,我是她兄长,难道兄长来探望妹妹也不行吗?”
“卑职不敢,殿下请进,请不要时间太长。”
俟利弗设哼了一声,快步走进大帐,阿思朵的穹帐分为内帐和外帐,帐内铺设有地毯,一切用品应有尽有,大多是粟特商人从西方带来的金银器,完全是按突厥公主的规格来配置,只是没有自由。
俟利弗设走进帐内,一名突厥少女正在帮阿思朵梳头,她回头见是二王子,连忙低声道:“公主,二王子来了。”
阿思朵连忙站起,欢喜道:“二哥,你真的来了。”
俟利弗设笑了笑,平静地问她:“你找我来,有事吗?”
可汗近卫军大部分都是老可汗的部众,阿思朵昨晚让一名她认识的老兵悄悄给二哥送了信,她很清楚家中的矛盾,二哥一直和兄长关系不好,两人明争暗斗,父汗为此伤透了脑筋,所以她知道,二哥是一个可以争取的人。
“二哥,请里帐说话。”
俟利弗设点了点头,跟她走进了里帐,兄妹二人坐下,阿思朵苦笑一声道:“大哥说我很幼稚,很傻,你认为呢?”
“那要看什么事了。”
俟利弗设语气温和地缓缓道:“比如你劝他退兵,让他返回草原,确实很傻,他不会听进你的劝告,但你能勇于回来,能勇于承担一个突厥公主的责任,而不是怯懦的逃避,更不是帮助隋军杀自己同胞,我认为你做得很对,父汗也为你感到骄傲,在突厥危难的时候你能挺身而出,我们所有人都敬佩你的勇气。”
阿思朵低低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劝不了他,我来突厥大营也不是为了劝他,我是希望能联系到反对他的人,大家齐心合力,一起推翻他,重立新可汗。”
“你……”俟利弗设为阿思朵的话感到惊异。
阿思朵目光露出坚毅之色,注视着兄长道:“他虽然是我胞兄,但他的所作所为正在毁掉突厥,我不会因为他是我胞兄就纵容他,无视他的背信弃义,突厥的生存比什么亲情都重要,如果他再这样执迷不悟和丰州对抗下去,不用等到中原王朝的复兴,明年,甚至今年秋天,西突厥就会摧毁我们,还有铁勒、契丹,他们都是草原上的狼,就在等待血淋淋回草原的突厥,这样的后果大哥难道看不到吗?”
俟利弗设默默点了点头,在他心目中,阿思朵一直是那个调皮、天真的小妹,可她这一席话,才使他忽然发现,阿思朵已经成熟了,已是一个真正的突厥公主。
阿思朵又低声道:“还有一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我的丈夫就派人去联系乌图,乌图大哥曾折箭承诺,如果丰州有难,他一定会出兵相助,我认为突厥牙帐已经出事了,只是你们还不知道,二哥,我知道你要比大哥冷静,你和杨元庆之间没有私仇,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我会说服乌图支持你为可汗,我也会说服我丈夫,他能让大隋皇帝册封你为可汗。”
俟利弗设心中沉了下去,他其实也一直在担心乌图部,不止他担心,很多人都在担心,他们的妻女都在草原,如果乌图部真从背后进攻牙帐,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沉默半晌,缓缓问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要二哥说服各部落放弃贪欲,立刻返回草原,不要再为他卖命,不要再干涉大隋的内政。”
“我考虑一下吧!”
俟利弗设站起身笑道:“无论如何,你是一个有勇气的公主,我为有你这样的妹妹而感到骄傲。”
俟利弗设快步走了,阿思朵心中慢慢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二哥已经动心,突厥的内火已经点燃,他们支持不了多久,这场该死的战争快要结束了。
……
和妹妹阿思朵谈完话,二王子俟利弗设立刻赶到了东北角,这里是突厥思罗部的驻地,思罗部这次出兵四万余人,在所有部落中排第三,仅次于牙帐本部和二王子的部落。
他一路奔到酋长大帐前,思罗忽吉闻讯迎了出来,大笑道:“你是想来喝我刚酿好的马奶酒吗?”
思罗忽吉这次带来两个儿子,长子率军一万人跟随三王子前去攻打河口城,次子也率一万军在大利外城作战,思罗忽吉本人则率两万军留驻大营。
俟利弗设翻身下马,指了指大帐,“去里面说吧!我有重要事情。”
思罗忽吉见他表情严肃,也不再开玩笑,便跟他走进大帐,两人坐了下来,俟利弗设叹了口气道:“被你说中了,乌图部真的出兵攻打牙帐,杨元庆两个月前派使者前去乌图部,如果去掉路上时间,那么半个月前,乌图部的军队就应该发动了攻势。”
思罗忽吉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我今天去找阿思朵了,她昨晚送了一张纸条给我,是她告诉我,乌图对杨元庆有折箭之誓。”
思罗忽吉心中也焦急起来,他又问:“阿思朵还说什么?”
“她要我们联合起来,推翻咄吉,重立新可汗。”
思罗忽吉点点头,“她倒是很有魄力,不愧是王女。”
俟利弗设低声问:“怎么办?我们要提前发动吗?”
思罗忽吉背着手走了几步,摇了摇头,“十三个出兵部落中,只有五个支持我们,塔塔部又被他毁了,现在只剩下四个,索性就等乌图部的消息传来,我想一定会有更多人不满,只要我们有八个部落支持,那就可以动手了。”
卷十三 双雄崛起北与南 第四十三章 河口反击
河口城位于南北黄河的分岔口东面,紧靠南黄河,它是从灵州驰道进入丰州的第一城,同时也是丰州南北驰道的交汇处,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拿下河口城,突厥大军便没有任何阻碍,可以直扑灵武郡,可以说,它也是灵武郡的最后一面盾牌。
河口城是大业五年修建的新城,周长十五里,城池高大坚固,粮食和各种军用物资储备充足,由老将裴仁基和裴行俨镇守。
按照最初的兵力部署,大利城有隋军三万,民团一万;永丰城有隋军一万,民团五千;九原城有隋军一万五千,民团五千;河口城有军队一万,民团一万,另外李靖率五千骑兵作为外围支援。
但随着永丰城被攻破,河口城的形势变得严峻起来,杨元庆便下令弃守九原城,兵力集中到河口城,这便使河口城的兵力增加到三万余人,民团增加到一万五千。
而突厥军也投入九万大军攻打河口城,昼夜不停攻打城池,二十天拉锯攻防战极为惨烈,城头几度被突厥攻下,又几度被隋军夺回,隋军为此付出阵亡两万余人的代价,而突厥军也死伤近四万人,双方皆损失惨重,但大隋的赤旗依然矗立在城头。
天刚刚亮,朝霞将河口城染上一层刺眼血红之色,晨风吹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之气,被箭矢射得千疮百孔的大隋赤旗在城楼上猎猎飘扬。
城头上,疲惫不堪的隋军将士蜷缩在一起沉睡,他们太疲惫了,以至于民团士兵抬上来的肉馒头和肉汤也无法将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老将裴仁基骑马在城头上巡视,裴行俨则跟在他身后,裴仁基几根雪白的发丝从头盔里探出,迎风飘拂,正是他几十年的带军经验和稳重的作战风格,使河口城在突厥军暴风骤雨般的进攻中始终屹立不倒,在关键时刻,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裴行俨望着疲惫不堪的士兵,他小心翼翼建议道:“父亲,我们要不要把士兵分为两军,轮换休息和防御,总管说大利城也是这样防守。”
裴仁基笑了笑道:“总管只是告诉我们大利城是这样防御,但他并没有要求我们也这样,他命令中写得很清楚,一切由我全权负责,这是因为他知道,每个地方的城防情况不同,大利城有三道防御城,而河口城只有一道防御城,兵力减半就会守不住,只有兵力全部投入,才有可能守住城池。”
裴行俨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说:“我只是怕士兵们坚持不住,毕竟已经二十天了。”
裴仁基摇摇头笑道:“你呀!考虑问题就是不够周全,我们坚持不住了,难道突厥兵就是铁打的吗?他们也一样坚持不住了,就看谁能挺到最后,我心里有数,我们还有两万军队和五千民团,兵力之比已经到了二比一,只要防御不出大失误,他们最后肯定攻不下河口城。”
这时,一只鹰从天空盘旋而下,在天空鸣叫两声,落在鹰奴的肩头,鹰奴从它脚下取下信筒,飞奔上前,将信筒呈给了裴仁基。
裴仁基看了一眼信筒,是总管杨元庆给他写来,他立刻从信筒中抽出纱绢,仔细看了一遍,嘴角慢慢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父亲,怎么了?”裴行俨有些急不可耐地问。
“你自己看看吧!”
裴仁基把信递给他,裴行俨接过信看了一遍,杨元庆要求他们尽量拖住攻打河口城的突厥军,灵武郡的援军即将到达。
“你明白了吧!突厥的兵力优势已经不大了,我们反攻的时刻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