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凡大才能者失意,大多沉溺于杯酒,或寄情于山水,王仁恭若能启用,他必将奋发以报君。”
杨广沉思片刻,终于点点头,“朕可先任命他为邺郡通守,若剿匪有起色,朕再任命他河北道剿匪大使。”
“陛下圣明!”
‘圣明?’
杨广脸上露出苦笑之意,他微微叹息道:“北方乱势已成,朕已无奈,现在南方林士弘造反,才是朕心腹之患。”
他回头问裴蕴和虞世基,“你们二人都是南朝之臣,对南朝熟悉,能否推荐一人,去平剿林士弘之乱?”
裴蕴上前躬身道:“陛下,臣推荐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他善于水战,而且忠心报国,此时他就在江都,可命他去丹阳造船,平叛林士弘之乱。”
虞世基也道:“陛下,臣想推荐的第三人正是来护儿,他平鄱阳湖之贼最为合适。”
“正是朕意,准!”
难得杨广今天连听劝谏,他的沮丧心情也渐渐恢复,他给虞世基使了个眼色,命他先退下,这时,御书房内只剩下他和裴蕴两人。
杨广看了一眼裴蕴,问道:“朕刚才见爱卿欲言又止,爱卿想说什么?”
裴蕴躬身道:“臣是想说李渊。”
杨广一怔,“李渊怎么了?”
“臣刚刚接到河东道监察御史的弹劾,李渊在剿灭贼帅毋端儿时,得到六万降卒,他将这六万降卒整顿为军,以为私用,此事并没有向朝廷禀报。”
杨广愣住了,这时,他猛地想起一事,上午他接到高君雅的密报,还没有来得及看。
杨广立刻从桌上找到密信,撕开信皮看了一遍,他顿时大吃一惊,和裴蕴说的完全一致,而且李渊超编招募军队达两万余人,这样的话,他手中实际上已有十万军队。
杨广忽然想起了那句谶语,他到吸一口冷气,莫非谶语指的其实是李渊,而并非李浑和李敏,他恨得咬牙道:“朕被他忠厚之相欺骗了!”
杨广刚要下旨抓捕李渊,裴蕴却道:“陛下不可捅破此事,捅破此事李渊必反!”
一句话提醒了杨广,他沉思片刻道:“朕可以封他为尚书右仆射,入阁为相,把他哄来江都,同时可密令高君雅,若李渊不来,可就地抓捕斩之!”
“陛下,臣也是这个意思。”
杨广将裴蕴留下来,并不是为了李渊,而是另有所图,他盯着屋顶,呆看了一会儿,才徐徐道:“其实朕知道,最适合的平匪之将还是杨元庆,朕很想用他,可是他总让朕失望,如果他真的能替朕剿灭天下之匪,朕可以将他纳为宗室,封他为王,将来他的子孙也能有机会登基,裴爱卿,这可是朕最大的诚意。”
杨广口口声声的最大诚意,却把裴蕴吓得汗流浃背,这哪里是什么诚意,这分明是在逼裴家表态,他跪了下来,“陛下,臣没有和杨元庆有往来,臣无法与他联系。”
杨广这几句话,三分是真,三分是假,三分是试探裴蕴,还是一分才是他的诚意。
杨广忽然觉得异常疲惫,他挥挥手,“朕有点累了,爱卿告退吧!”
“臣告退!”
……
中午时分,裴蕴一般都要回府吃饭,再小睡片刻,但今天裴蕴却没有心思午睡,他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府中,杨广的最后几句话着实令他困惑,他不明白杨广的心思,难道他真的想封杨元庆为王?但裴蕴随即又将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帝王之性,怎么能容忍杨元庆来分他的江山,假如是真的,那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裴蕴知道裴矩现在躲在丰州,裴矩也写信邀请他去丰州,但裴蕴始终放不下眼前的利益,现在他出任尚书左仆射,是朝廷第一相,所有的奏折都是由他和虞世基共审,尽管奏折已经不多,但这种荣耀却是他一生梦寐以求,让他放弃,他一时还办不到。
刚回书房坐下,他便命写了一封信,找来一名心腹家人,把信递给他,“走荆襄道去京城,把这封信交给长公子。”
裴蕴有三个儿子,都有才学,长子叫裴论,现任太府寺丞,留在京城,次子裴爽,因在大业九年参加杨玄感造反而被坐罪,坐了一年牢狱,现赋闲在家,三子裴愔跟在他身边,任尚辇直长。
裴蕴的想法是,即使他不去丰州,也可以让儿子代表自己前去,他打算让长孙裴曜和次子裴爽前去丰州。
心腹家人走了,裴蕴刚端起碗要吃饭,便有门房来禀报,“江都通守王世充求见,还带来一群匠人。”
裴蕴心中奇怪,带匠人来做什么?他便走出府邸,大门前,王世充春风满面,他刚刚从宫里回来,他正式荣升为河南道讨捕大使、左屯卫将军、光禄大夫,他的人生到了一个转折的时刻。
他见裴蕴出来,连忙上前施礼,“卑职王世充,参见裴相国。”
裴蕴眯着眼笑道:“王将军,恭喜你了。”
王世充恭恭敬敬道:“这都是裴相国平时的栽培,卑职心中感激不尽。”
王世充为人圆滑,八面玲珑,这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不过他的话确实让人听得舒服,裴蕴点点头,他见一群匠人,大约三四十人站在不远处,便奇怪地问道:“王将军,这些匠人来做什么?”
王世充谄笑道:“我见裴相国府邸的外墙有些斑驳,所以找这些匠人来修补一下,今明两天正好天气都不错,可以修补一下。”
裴蕴这才恍然大悟,他住的宅子是座老宅,有些年月了,前天下了一场冬雨,使外墙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颇为难看,裴蕴抱怨了两句,没想到王世充今天就带来了工匠,此人心思之巧,令人叹服。
裴蕴又想起一事,笑道:“我那后宅的鱼池最近有些漏水,能不能烦请工匠们一并修补一下。”
王世充慌忙躬身道:“卑职也有耳闻,所以今天工匠们都带来了修补鱼池的工具,只是卑职担心让工匠进府,打扰裴相的家眷。”
“无妨!我今天让家眷们收拾一下,明天可以动工,先修鱼池,再补外墙。”
裴蕴眼睛都笑成一条缝,王世充如此善解人意,若不能升官,都是天理难容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能为裴相国效劳,是卑职的荣幸,别人想效劳还没有机会,若裴相不给卑职这个机会,那卑职只能怪祖坟没有埋好。”
这种露骨的阿谀奉承让裴蕴听得都有难受了,而且这座宅子也是王世充替他找的,是江都最好的大宅,王世充还甚至献给他两个美貌的歌姬,这些人情累积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若不表示表示,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那就多谢王将军了,不知王将军有什么难处需要老夫帮帮忙,尽管提,不要客气。”
王世充是个极为现实之人,他马上要去河南剿匪,而且是受越王节制,他一走,裴蕴就对他没有什么意义,平时这么多人情送给了裴蕴,现在要走了,他当然得把人情要回来,今天他来补外墙,其实就是提醒裴蕴该还他的人情了。
王世充毕恭毕敬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卑职也想尽快替圣上分忧,只是卑职接手张须陀的军队,怕一时难以服众,卑职想带一点江淮之军过去,但圣旨却没有提到这一点,能不能请裴相给圣上说一说此事?”
裴蕴明白王世充的意思了,他是想带一些心腹过去,这也是人之常情,问题不大,裴蕴便欣然点头,“王将军放心,下午我去给圣上说一说此事。”
“多谢裴相国!”
卷十三 双雄崛起北与南 第二十六章 宿将抉择
王世充得到隋帝杨广的恩准,准他带三千江淮军前往谯郡接管张须陀的军队,王世充便带着他的兄长王世衡、王世伟、族弟王辩、侄子王仁则,以及几名得力干将连夜出发北上。
三天后,王世充的军队抵达谯县,张须陀军队的大营就驻扎在三里外,王世充并不急于进张须陀大营掌权,而是命人去把张须陀的几名手下大将请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