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爱卿,京城发生严重骚乱,朕昨天已经下旨军队戒严,并投放五十万石粮食,以平抑粮价,但京城流民太多,怎么安置这些流民,朕很头疼,想和各位爱卿商量一下。”
这时,裴矩又上前奏道:“陛下,臣以为安置灾民并不仅仅是官府的责任,民间富户也有责替官府分忧,臣知道京城富户颇多,大多家有余粮,陛下可以下一道强制旨意,责令富户参与赈粥,每家至少赈灾三日,并派御史监督,另外赈粥地可放在城外,引导流民出城,并在城外安扎帐篷给他们居住,这样便可保城内无恙。”
裴矩可谓了解杨广的心思,他知道杨广其实是舍不得开含嘉仓放粮,所以才和他们商议,裴矩便投其所好,提出了这个由民间富户参与赈灾的方案。
这个方案着实令杨广龙颜大悦,他欣然道:“裴爱卿之言深合朕意,一方有难,当八方支持,怎能全指望官府,这个方案很好,朕采纳了。”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道:“陛下,韦御史的奏折到了。”
杨广点了点头,对众臣道:“各位爱卿的建议都很不错,可以分别写上奏折,更详细一点、周全一点,朕批阅后便可执行,大家尽快去抓紧时间吧!”
众臣行礼,纷纷退下,一名宦官便把御史韦德裕的奏折呈上。
这次杨广北巡,将镇守京城的重责交给了齐王杨暕,其实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对他进行考验,杨广同时暗令御史韦德裕对杨暕进行观察,定期写奏折向他报告。
到目前为止,杨暕的表现让杨广非常失望,强抢民女,侵夺民户房产,放纵手下敲诈勒索,恶名昭著,根本没有一个皇子亲王应有的气度,尤其这次京城爆发骚乱,更是令杨广失望到极点。
杨广打开韦德裕的奏折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韦德裕主要就这次丰都市的骚乱进行详述,奏折中说得很清楚,骚乱的原因是预防不及时且赈灾不力造成,三十万流民入京之初,京兆府不闻不问,放任自流,没有任何安置措施,在流民越来越多后,也不派军队进行控制,更没有任何赈灾措施,导致流民无法生存,最后爆发了大规模抢粮事件发生。
韦德裕虽然没有直接指出应由杨暕承担责任,但意思已经明显,杨暕镇守京城,又是京兆尹,他不负责谁负责,尤其韦德裕在最后写道,在丰都市惨案爆发的前一天,杨暕带着二十四名姬妾去游邙山,当夜未归,这无疑是压倒杨暕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广长叹一声,放下了奏折,如果说以前杨暕的所作所为是令他失望,那丰都市事件便是令杨广对儿子绝望了,这样的人,能做隋三世乎?
杨广背着手走出御书房,不知不觉来到了隔壁图书房,这里存放着上万本书籍和图画。
走进房中,只见在窗前,他的长孙杨倓正在伏案全神贯注写字,丝毫没有发现祖父已到他身后,在他桌案旁边放置着厚厚一摞书籍,这是他已读过的书籍,杨广慈爱地望着孙子稚嫩的背影,又想起了逝去快两年的长子,他眼角不由有些湿润了。
杨广没有惊扰长孙,又悄悄退回,回到御书房,他站在窗前沉思良久,终于,他下定了决心,便回头低声令道:“传朕旨意,速命杨元庆来见朕!”
……
杨元庆从晋阳宫回来已经两天了,尽管他并没有抓到齐王私取晋阳宫兵甲的证据,但他已明白,齐王已经在秘密训练私军,以前是训练死士,现在已由死士升级为私军。
训练私军自古就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容忍儿子训练私军,一般是在皇帝暮年才出现这种情形。
可杨广今年才四十岁,如果只从寿命考虑,他至少还能当二十年皇帝,而杨暕在他父皇盛年时训练私军,要么是他愚蠢得活腻了,要么就是他已有野心。
不管从那一点,杨元庆都清楚,杨暕的末日即将到来,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由于隋帝杨广即将到来,杨元庆也加快了进度,这几天由于采用了李春的方案,暂时不铺砖,大量的木材和石材陆陆续续开始向山上搬运,这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二十余万民夫延绵十里,利用滚木和撬棒以及绳索拉拽,喊着号子,将一块块万斤重的巨石一点一点向山上搬运。
李渊也重新回到了汾阳宫工地上,元尚应事件也渐渐平息,尽管李渊专门写信给元寿,详详细细讲述了元尚应被杀的前因后果,但他心里也明白,不管他再怎么解释,他和元寿之间都会出现裂痕,而且无法弥补。
这个结果令李渊颇为沮丧,也无可奈何,但通过这件事,他是切身体会到了杨元庆的果断和狠辣。
尽管李渊心中对杨元庆也颇有不满,但他脸上没有表露出来,也尽量说服自己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杨元庆在杀掉元尚应后,民夫的待遇大大改善,到目前为止近半个月了,民夫才死了十几人,这在大隋各个工程中从未有过,也令李渊对杨元庆心怀一丝感激。
“杨将军,如果按照这个进度,我觉得最多两个半月,汾阳宫就能完成。”
李渊和杨元庆并驾在工地上缓缓而行,杨元庆笑了笑道:“其实这些民夫也希望能早一点修完,早一点回家,只要给他们吃饱饭,他们就自然会卖力,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监工。”
李渊叹息一声,“那是因为杨将军不贪这个财,可元尚应这些军官,好容易才捞到这个肥差,他们能不贪吗?道理大家都懂,可真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是要靠克扣粮食发财,其次要靠赎金发财,军队为了捞取赎金,就变着法子折磨这些民夫,把他们快折磨死了,家里卖田卖房也要来赎救亲人,或者把他们折磨死,等家里拿钱来赎尸体,如果让这些民夫活得好好的,军队怎么发财?所以一次工事,至少就要死亡五成以上的人,原因就在这里,真正累死病死倒不多。”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现在才明白这里面的黑幕,难怪一次工程会死这么多人,他一直觉得有点奇怪,杨广不恤民力不假,但真正吞噬民夫的黑洞,却是军队。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从背后疾奔而来,“杨将军!”
杨元庆停住马,回头问道:“什么事?”
“营地里有人找,从京城来,说是杨将军的旧人。”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三十一章 夜授密旨
杨元庆的客帐中,元定兴正背着手来回踱步,心中颇为忐忑,他不知道时隔一年多,再找杨元庆还能不能达到目的?杨元庆也被圣上贬黜,找他还有意义吗?
但云定兴决定还是赌上这一次,因为他在听陈智伟讲述杨元庆杀元尚应经过时,发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杨元庆居然还拥有天子剑,这就说明圣上在贬黜他为宫监时,并没有失去对他的信任,正是这个细节,云定兴最终决定把他的身家性命都压在杨元庆身上。
经过杨勇一案后,云定兴痛定思痛,吸取了深刻的教训,可以说他现在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坦率地说,齐王待他确实不错,给了他不少赏赐,还给他谋了一个齐王府西阁祭酒的官职,使他重新走上仕途,但这一切都无法取代他对前途的害怕。
云定兴是在年初才听说齐王养有私军,这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死士和私军的意义完全不同,死士只是一种随从,是打手,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家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私军却是军队,那是为了谋逆,为了造反。
这便让云定兴害怕了,尽管齐王并不想让他知道私军之事,但他还是知道了私军存在,这说明齐王的保密做得并不严,他能知道,其他人也能知道,万一被圣上知晓,严查此事,齐王所有的手下都要被清洗,他云定兴一样逃不掉,他已经上了贼船,就算他现在离开齐王府,将来追究起来,他也会受到牵连,考虑了整整一个月,他最终决定来找杨元庆,一年多以前,他和杨元庆合作过一次,杨元庆并没有事后过河拆桥,使他心中对杨元庆还是有一分信任。
“杨将军来了!”
门口一名士兵提醒他,他连忙转过身,只见杨元庆低头走进了营帐,杨元庆看了他一眼,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有想到会是他,云定兴连忙上前施礼,“卑职参见杨将军!”
杨元庆确实没有想到会是云定兴,当初他从云定兴手中得到齐王死士的情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杨广还是宽容了儿子,这两年对齐王宠爱有加,除了没有正式封他为太子,其余所有的待遇都视同太子,还把东宫六率府的二万军队都给了齐王,这种强烈的太子暗示,使杨元庆都有一点沮丧了。
现在云定兴的到来,使他忽然意识到,云定兴或许是扳倒齐王的突破口。
“云先生,好久不见了,快请坐!”
杨元庆态度很热情,使云定兴的心稍稍放下,他坐了下来,遗憾地说道:“听说杨将军为保高熲而被罢了官,大家都很为将军感到惋惜!”
“也谈不上罢官吧!我现在出任汾阳宫监,也是蒙圣上的信任。”
杨元庆说着官场式的客套,亲手给云定兴倒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坐下来笑问道:“云先生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
“其实我只是顺路经过,我是去五台山给齐王请道士。”
“哦?”杨元庆好奇地问:“齐王怎么信奉起三清来了?”
云定兴掩饰不住满脸的鄙视,冷笑道:“他只信道术而已,他府中有一个妖道,叫做潘诞,是嵩阳宫的主持,据他自己说活了三百岁,齐王把他奉为神仙,连自己心爱的姬妾都送去伺候他,这个潘上人说他有一个师弟,叫做潘重,在五台山上清宫做主持,道术更加高明,齐王便让我去请他。”
“他找这些道士做什么?”杨元庆又问道。
“对外说是给父皇母后祈福,实际上是太子去世快两年,他都没有能入主东宫,他心里急了,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道术身上。”
“有用吗?”杨元庆哑然失笑道。
“或许他认为有用吧!去年三月,那个潘妖道来他府上施法三天,结果半个月后,圣上便把东宫六率府的军队给了他,他便认为是潘妖道的功劳,从此对潘妖道言听计从。”
杨元庆听他一口一个潘妖道,估计这个道士不会做人,把齐王的手下都得罪了,至少把这个云定兴给惹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