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枭雄 第289节

  杨广叹了口气,他明白虞世基这次是触犯了众怒,看来他只有舍兵保将,处罚虞世基,给大臣们一个交代了。

  杨广的圣旨在当天晚上发出,‘将掮客和刺客双双斩首示众,勒令虞世基休妻,其妻孙氏刺杀边疆重臣,证据确凿,罪不容恕,杖一百,判处流刑,流放岭南,其子夏侯俨也一并流放,虞世基骄纵妻子,责无旁贷,罢免其内史侍郎之职,贬为长沙县令。’

  可怜虞世基跑到洛口仓躲避齐王,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莫名其妙就丢了官,治家不严,骄妻纵子,以致酿成今天之祸,这也是自古官场中一种常见的丢官情形。

  而杨元庆也在这场刺杀案中被人重新认识,有人说刺杀案只是一种巧合,但也有人说刺杀案是杨元庆的计谋,但不管是巧合还是计谋,杨元庆都扳倒了当朝第一权臣,这是事实,令满朝文武对他刮目相看。

  也正是这个案子,使杨元庆在朝廷中的地位有了极大的提高,一举成为朝中重臣之一。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

  刺杀案发生的次日就是杨广正式启程南巡的日子,可就在这天半夜,京城发生了一件重大事件,使杨广不得不临时决定推迟南巡,陷入巨大的失子悲痛之中。

  大业二年七月,太子杨昭因身体肥胖而致病,在睡梦中不幸而薨,时年二十三岁。

  当天晚上,杨广和皇后萧氏哭倒于宫,尽管他们平时也有点嫌厌儿子太肥胖,但这毕竟是他们的亲生骨肉,是他们的长子,他们只有两个儿子,长子的去世使他们夫妻抱头痛哭,连夜赶往太子府,哭别长子。

  在万分悲痛中,杨广下旨无限期推迟南巡,缀朝三日,命百官举哀,前来吊唁太子。

  太子府在一夜间搭起了灵棚,天不亮,百官便开始络绎不绝前来吊唁太子,人人戴孝,为太子举哀。

  杨元庆在天不亮便赶到了太子府,杨昭的突然去世同样令他悲痛不已,尽管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那种对长兄去世的哀痛,对朋友之死的悲伤,都令他的感情难以自禁,流下滚滚热泪。

  一进杨昭的灵棚,太子妃韦氏便带着杨昭的三个儿子给他跪了下来,三个孩子伏在他脚下嚎啕大哭,杨元庆连忙跪下,他也忍不住垂泪对韦妃道:“太子殿下在三天前才刚刚给我说过,希望臣能扶佑他的孩子,保他们一世平安,臣杨元庆会尽全力让他们一世平平安安,不会辜负他们父亲的重托。”

  韦氏也抹泪道:“太子也对孩子们说过,要他们视你为叔,昨天下午才刚刚留下遗旨,他就在夜间不幸薨去,我会保留好遗旨,待孩子们长大后交给他们,望杨将军念他们父亲恩德,时时护佑三个孩子。”

  “臣杨元庆万死不辞!”

  杨元庆慢慢走到杨昭的灵位前,又再次跪倒,心中默默对杨昭道:“臣既已承诺殿下护佑三子,当尽心竭力,保他们一世平安,不让齐王所害,纵然天道多变,有一天我与三子不得不兵戈相见,也绝非元庆本意,元庆当尽力留之性命,不忍杀戮,望兄在天之灵明察。”

  默默祷告完,杨元庆给杨昭的灵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就在这时,帐门口传来一声干嚎,“皇兄英年早逝,让臣弟情何以堪!”

  这是齐王杨暕到了,他披麻戴孝,一身缟素,虽然满脸悲戚,心中却是暗喜,自从多年前他有心取兄长而代之,他心中的兄弟之情便已淡薄如水,如今兄长去世,他便成为唯一皇子,登九鼎有望,怎能不令他欣喜万分。

  他走进灵棚,尽管杨昭三子并不喜欢这个皇叔,也只能上前拜见,杨暕连忙扶起三个侄儿,假惺惺道:“皇兄英年不幸,我便是你们唯一之叔,我当视汝等为子,早晚护佑,防止汝等被小人所害,你们不必担忧。”

  杨暕心中也很清楚,他若登九鼎之位,唯一的竞争者就是这三个侄子,父皇会不会立皇太孙?他心中也同样充满担忧,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三子毒杀。

  杨暕走到兄长灵位前跪下,却发现跪在他身旁的竟然是杨元庆,他心中一怔,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兄长磕了三个头。

  杨昭三子也连忙上前,跪在他身旁回礼。

  这时杨元庆已经拜灵完毕,他刚要起身,却忽然听见杨暕冷冷的声音,“杨元庆,你若肯投靠我,奉我为主,我们过去的仇怨,我都会一笔勾销,必将厚待于你,你意下如何?”

  就在昨天下午,杨暕也意外地听到了消息,杨元庆竟扳倒了虞世基,令他大为意外,尽管他这两天对虞世基也颇为不满,但虞世基毕竟是他的军师,这次虞世基被扳倒,调到长沙为县令,令他痛失左膀右臂,他才终于意识到了杨元庆的厉害,此人将是他通往东宫之路的一大劲敌,现在杨昭已死,如果他能拉拢杨元庆,当然是最好,如果他拉拢不到,他必须尽早除之。

  尽管三个侄儿就在身旁,杨暕却毫不在意,他又瞪视着杨元庆,恶狠狠威胁道:“若你胆敢不从,我必让你死无丧身之地。”

  杨元庆慢慢站起身,淡然一笑,“很抱歉,我刚在太子灵前起誓,当护佑其子早入东宫,齐王殿下厚爱,恕元庆不能接受。”

  说完,他向杨昭三子深深行一礼,转身而去,杨昭三子都听到了他们二人刚才的对话,长子杨倓拉着两个弟弟跪下,对杨元庆的背影磕了一个头。

卷七 小荷初露尖尖角 第三十一章 夜访云氏

  大隋王朝的天下子民大体分为三等,官、民、奴,无论居住服饰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定,奴是最低一等,几乎没有人身自由,被视作货物买卖,或是主人的私产,但奴又分为两等,一种是私奴,地位最为低贱,很多私奴终其一生连名字都没有,终生为主人劳作,所生的子女也同样是主人奴婢,所谓代代为奴,而一些略有姿色的女奴运气好一点,被主人收为侍妾,替主人生下孩子,那她的孩子虽然出生低贱,但毕竟成了主人,至少可以成为良民。

  当年元庆的婶娘和妞妞就是杨府私奴,为了她们能成为良民,元庆不惜和家族翻脸,由此可见脱离奴籍之难,一般良民不到活不下去,也不会轻易卖身为奴。

  另一种奴隶便叫官奴,比私奴地位稍高一点,主要是替官府做事,有自己的住处和私产,但没有人身自由,必须终身依附官府,官奴的来源一般是犯了罪的人,甚至很多人之前曾是权贵家眷或者高官。

  云定兴就是一名官奴,他之前曾是太子杨勇的岳父,他女儿云昭训是杨勇最宠爱的妃子,为杨勇生下三子,长宁王杨俨,平原王杨裕,安成王杨筠。

  云定兴也因此飞扬跋扈,常以国丈自居,杨坚废太子时,认定云定兴佞惑杨勇,他因此获罪,本人和妻女都被没为少府寺官奴,从此再无出头之日,但云定兴此人异常奸猾,由于他善于工器,便时常制作精美器物献媚少府寺官员,使他全家免于沉重的劳役。

  一年前云定兴又抓住机会制作了一顶明珠络帐献给宇文述,宇文述便将他推荐给了齐王,他在齐王府如鱼得水,屡屡讨好齐王成功,渐渐地,他已经成为齐王身边的得力心腹。

  云定兴原来住在洛水北面的玉鸡坊,全家人挤身在三间破草屋中,但自从成为齐王心腹后,他全家已摆脱了奴籍,并且搬了家,搬到丰都市附近的思顺坊,租住上了占地一亩地的瓦房,每天也能骑一匹老马前往齐王府,穿齐王侍从的锦袍、戴纱帽,又渐渐恢复了前太子杨勇时代的待遇。

  云定兴年约四十余岁,容貌清奇,一缕长胡飘于胸前,使他俨如神仙中人,这两天他得到一个任务,替齐王整顿死士,他已整理好行装,准备明天一早出发。

  夜幕初降,云定兴刚刚冲完凉,换上一身宽松的禅衣,准备去自己书房,就在这时,他的小儿子云景飞奔来报,“父亲,府门外有人来访。”

  “是谁?”

  云定兴家里已经好几年没有访客了,这个消息着实令他感到意外,他儿子摇摇头,“光线昏黑,看不清模样,身材很高,看样子像个军官。”

  “笨蛋,连名字也不会问吗?”

  云定兴骂了儿子一声,快步向门外走去,他提着灯笼走到门口,却见门外站着五六人,为首一名年轻男子,身着轻便军服。

  “杨元庆!”云定兴忽然认出了这个男子,他曾见过一面。

  他慌忙行礼,“杨将军是来找我吗?”

  杨元庆微微笑道:“云先生新家可不好找啊!我去了旧府,才知道云先生已搬了家。”

  云定兴脸一红,他的所谓旧府只是三间破烂的茅屋,居然被杨元庆看到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道:“杨将军找我有事吗?”

  “有重要之事!”杨元庆并不隐瞒自己的来意。

  云定兴当然很清楚杨元庆和齐王的矛盾,其实建议齐王派死士去搜查红锈茶庄就是他的主意,他心中有些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该见杨元庆,作为齐王的心腹他应该将杨元庆拒之门外,甚至怒斥他,但犹豫了一下,云定兴竟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那杨将军请进吧!”

  或许这几年苦苦寻找机会,使云定兴养成了一种绝不放过任何机会的习惯,他本能地意识到,杨元庆找他,说不定能给他带来什么机会。

  也正是云定兴欣然请自己进府,使杨元庆证实了宇文述对此人的评价,他绝不是忠诚之人,至少对齐王他不忠诚。

  杨元庆跟云定兴进了他的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云定兴亲自给杨元庆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笑道:“杨将军怎么会想到来陋室一坐?”

  杨元庆已经事先派手下了解云定兴此人,此人为讨好官员已将家财耗尽,表现光鲜,实则家贫如洗,而齐王待手下又刻薄寡恩,云定兴替他做了不少事,竟只得赏一匹老马,他知道云定兴对钱财的渴求和对齐王的一点不满。

  杨元庆取出六饼各重五十两黄金,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云先生笑纳。”

首节上一节289/123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