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庆哈哈笑了起来,“那就要看你怎么看待了,我倒觉得他们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什么时候能集中起那么多民夫?”
……
众人进了难民营,因为船队的到来,大营内变得格外热闹,楚王杨元庆到来的消息传遍了大营,数以十万计的民众都涌出营帐,夹道欢迎楚王殿下到来。
数百名亲兵异常紧张,在两边将杨元庆团团维护住,杨元庆笑着向众人拱手致敬,引起灾民们更加热烈的回应,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楚王万岁!”
紧接着数千人跟着叫喊,渐渐地,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响彻天空,“万岁!楚王万岁!”
刚开始,杜如晦等官员对民众的呼喊有些不自然,但众人望着一张张诚挚的面孔,一双双充满感激的眼睛,渐渐地,众人也被感染了,甚至连年轻的褚遂良也忍不住振臂高喊:“楚王万岁!”
杨元庆只是默默感受着这一切。
……
众人来到大营中间的一顶大帐内,这里是官员们的办公场所,大帐内分门别类地堆满了一叠叠几尺厚灾民登记名录,都是按照各县放置,码放得整整齐齐。
杨元庆随手拾起一本册子,是北海郡都昌的登记簿,上面每一个人有姓名,有年龄,有住址,还他们临时的号牌编码。
杨元庆心中明白,要登记三十余万人,这需要多大的工作量,但有了这些名册,对青州的治理将大有益处,至少这数十万饥民可以为河北恢复生机做出贡献。
放下册子,在木榻上坐了下来,对众人笑道:“我知道大家都很有很多话要说,说说主要的,看看我能不能替大家解决。”
裴晋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如晦点了点头,裴晋上前施礼道:“启禀殿下,卑职有事情禀报。”
杨元庆见裴晋变得又瘦又黑,目光也变得沉稳,不再有从前那种掩饰不住傲慢,看得出,他确实在转变了,变得能吃苦,也务实,不愧是名门子弟,只要开始变得成熟,就会立刻显示出他出众的才能。
杨元庆微微一笑,“裴少卿请说。”
裴晋是平原县难民营的主官,他当然最有发言权,他躬身道:“启禀殿下,现在三十万饥民最大的问题就是居住拥挤,一座帐篷住四十余人,男女混居在一起,生活非常不方便,出现了很多问题甚至犯罪,家族之间争夺粮食的暴力,疾病传播,恶人的敲诈勒索,奸淫妇女,这些问题都层出不穷,我们都希望能把灾民疏散到各个县去。”
杨元庆默默点头,他又看了一眼杜如晦,杜如晦连忙躬身道:“紫微阁也同意疏散到各县。”
杨元庆这才缓缓道:“首先大家要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我不直接攻打青州,为什么不直接接管青州后就地赈灾,这样不就省得饥民逃难了吗?也不用动员这么多官员士子来帮忙,我什么不这样做?”
大帐里一片寂静,杨元庆负手在大帐来回踱步,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在将一件事阐述清楚。
“关键是我要集中民力,集中民力做一些事情,河北和青州都是乱匪最为猖獗之地,几年来的兵荒马乱,已经将各种灌溉河渠毁坏殆尽,没有农田水利,怎么可能粮食高产,怎么可能做到年年丰收,必须要修葺被荒废的农田水利,但仅靠河北民力还不够,所以我就需要青州的数十万民力来协助,如果不是因为受灾,他们不得不寄人篱下,他们怎么也而不肯渡河北上,现在我给他们粮食,救了他们妻儿的性命,那么他们就应该回报,所以接下来,就是他们劳作干活的日子。”
说得这,杨元庆又对众人道:“大业六年大旱,大家应该还记得大业七年发生了什么事,没错!大业七年洪水泛滥,淹没河南河北数十郡,正是这一次旱灾,一次水灾,使天下饥民蜂拥造反,最后丧送了旧隋王朝。”
这是杜如晦站起身对众人道:“殿下说得没错,我们必须要灾民集中起来,首先要疏通河北各地河渠,它们不仅是农田水利,更是大水灾来临时的蓄洪、泄洪之渠,先完成河北的水利,然后再疏通中原水渠,总之,青州的灾民我要充分利用起来。”
“如果这些青壮不满暴动怎么办?”有人担忧地问道。
杨元庆笑了起来,“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我们手中,我们出粮食养活妇孺老人,他只能卖力地干活,当然,平定青州后,我会分给他们土地,轻徭薄赋,让他们休养生息,这样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又有了生活的希望,他们一定会努力的干活。”
卷十九 励精图治正当时 第四十九章 赵郡小村
平原县的黄河南岸,窦建德在数百士兵的簇拥下,目光复杂地望着黄河北岸出现的遮天蔽日的船队,良久,他长长叹了口气,心中充满无限惆怅。
只有在大灾之年,才能看出国力的强弱,隋朝有粮食可以赈灾,可以把数十万灾民吸引过去,而自己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灾民远去。
而这支庞大的船队出现,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国力的震撼,使他深感自己的渺小,此时,窦建德心中充满了焦虑,隋军攻克青州已经没有了悬念,他又将何去何从?
“王爷!”
一名骑兵飞奔而至,奔上前禀报道:“我们抓住了一批企图北逃者,有三千余人,请王爷处置!”
“人在哪里?”
骑兵回头一指,“在前方三里外,他们躲在一片树木内,被弟兄们发现。”
窦建德脸色阴沉下来,“走!看看去。”
他催马向东而去,数百骑兵跟随他一路奔驰,片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片树林前。
树林前早已跪了一大片北逃的饥民,灰黑蒙蒙一片,他们被强逼着跪在地上,老人身子颤抖,妇女紧紧抱着惊恐的孩子,身边的男子低着头,却捏紧了拳头。
他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塞着衣服和一些铜钱,以及一些零散的银铜首饰,这是他们最值钱的家当。
这群人本来在河边等待渡船过来,不料窦建德的军队却奔至河边,吓得他们躲进树林,但还是被夏军斥候发现了。
窦建德目光复杂地望着这群企图背叛他的灾民,他眼中没有怒火,没有憎恨,只有无奈和惆怅。
窦建德翻身下马,走到一名中年男子前,他看得出这中年男子是头领,而且他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男子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地面,窦建德伸出靴子,用靴尖勾住男子的下巴,将他的头慢慢抬起,他看到了一张清瘦的脸庞,留着三缕长须。
“是你!”
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认出了这名男子,竟然是鲁郡长史宗敏盛,尽管他知道有很多官员都逃亡了,但今天他第一次看见逃亡的官员,他,心中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述的恼怒,自己待手下官员不薄,他们竟然在关键时背叛自己。
“连你也要背叛我吗?”窦建德心中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恼火,这个宗敏盛还是自己的同乡。
宗敏盛异常平静道:“卑职并非要背叛王爷,只是卑职等不到王爷拨来的救济粮食,卑职也是人,不想饿死,所以我已抛弃官职,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去寻找一个可以吃饭之处。”
窦建德看了一眼三千饥民,摇了摇头,“你不是平民,你依旧是他们的首领,你在利用你的威望带领他们逃走。”
宗敏盛回头看了看饥民们,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一个略有点能力的人,遇到这群无处可去的饥民,他们很依赖我,愿意和我一起走。”
“你这个浑蛋!”
窦建德暴怒,一脚踢翻了宗敏盛,踩在他的头上,拔出刀恶狠狠盯着他,“我要一刀宰你了!”
宗敏盛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窦建德盯着他良久,胸膛剧烈起伏,但最后他还是把刀收回了刀鞘,转身对士兵们令道:“我们走!”
他翻身上马,士兵们都愣住了,一名亲兵结结巴巴问:“那他们……怎么办?”
“由他们去吧!难道我还能把他们当做军粮不成?”
窦建德心中万分惆怅,他猛抽一鞭战马,向南奔驰而去,千余士兵纷纷上马,跟着窦建德离去。
三千饥民都心中惊讶,窦建德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宗敏盛站起身望着窦建德消息的背影,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宗爷,其实窦王爷不错,待人还是宽厚。”一名老者走到宗敏盛身边低声道。
宗敏盛叹了口气道:“他确实待人不错,但天时、地利都不在他这边,徒有人和,又能奈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