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骂出,两个小丫头眼睛里面顿时都汪上了泪花儿。一个是想着自己爹爹,一个是给骂到了痛处。只有一点同样,都是觉得委屈。
当下两人娇斥一声儿,红着眼圈已经要出手。
徐一凡下意识的就冲过去挡在他们中间。
身子在动,意识已经反应过来:“要坏!”
这俩丫头韧带能拉得这么开,一看就是久经锻炼。自己这个并直腿弯腰只能勉强碰到膝盖的废柴想拉这个架……
扑扑两声儿闷响,陈洛施的一记鞭腿正中徐一凡胯侧。而杜鹃的岳家连手的一记夫子三拱手正正推在他的胸口。
场面再次定格。徐一凡也不觉得痛,给打麻木了。
章渝身形一闪,已经冲过来将他拉开。姜军师也飞身过来拦在场中。两个女孩子木在那儿。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儿。
门口脚步声重重响起,然后又是王五熟悉的大嗓门:“这到底是怎么话儿说来着?你们在闹什么闹?”
徐一凡两行清泪潸然而下,五哥,怪不得您不娶媳妇儿呢!
痛痛痛!
徐一凡呲牙吸着凉气儿,看着王五一双大手再给他腰上擦药酒。他那个手劲,比起再挨了一下也差不了多少。
两个罪魁祸首,一个扬着脸不知道闪到了哪里去。一个天生的怕王五,躲到了里间儿。帘子缝里面露出一双亮闪闪的圆眼睛,满脸歉意的看着徐一凡趴在那里哎哟。
徐一凡痛得难受,转头看着木然坐在那儿的姜军师和章渝两位。
“两个小丫头打架,你们长辈也不拉一下!闹起来很有面子?哎哟我的妈,五哥您轻着点儿……好,要是你们憋着看我热闹。那大盛魁的事儿我也不管了,杜麒麟的事儿爱谁谁……”
王五擦完了药酒,看徐一凡发火。站直了身子皱眉道:“两个丫头都是习武的人,既然她们说出来要切磋,那长辈就不能插手,这是江湖规矩……”
规矩?徐一凡眉毛一挑还要发作,受伤的人这时候最大。章渝早悄没声的站起来,眼睛一花就已经行礼退出了门去。姜军师站起来也是一脸尴尬:“我去劝劝丫头,让她来和徐先生陪个不是……”说着逃也似的出了门。
徐一凡气鼓鼓的爬起来,还没说话。王五就从怀里掏出一份帖子塞给他:“兄弟,才回来,门房就收见一个帖子。我还以为什么新鲜事儿,咱们力气行也收知启的帖子了!一看封皮儿,是给你的。瞅瞅吧,哪位贵客?”
徐一凡接过帖子,眼看就是要大过年的了。帖子封皮是很喜气的红纸。上面墨迹淋漓的几个大字“莲府再拜,知启不具。”
他一头雾水的打开折子。里面却是一水儿钟王小楷,间架极工。一看就知道是翰林体,八股文四试十来场考出来的标准官方字体。
“徐先生夫子足下:
窃闻夫子流寓于京,弟向慕之忱拳拳可表。申末设席于东堂子胡同赫方伯宅。略备菲酌。恭候一叙。
弟戊辰进士,直隶永通道,杨士骧百拜顿首。”
什么物件?一个现任道台大老爷请我吃饭?自己还有些事情还要想明白呢。徐一凡帖子朝炕上一丢:“不去!”
话音才出口,他飞也似的又拣了起来。
杨士骧,杨士骧……这是李鸿章的人啊!薛福成之后,李鸿章幕中的小诸葛!
刚才动作太猛,一下闪着了他的腰。哎哟一声他撑着自己背,脑海当中转个不住:“这李鸿章的人来找老子,他们有这么灵醒?是不是嗅着什么味道了?”
第三十一章 太上顾问
申末时候,一辆挂着会友镖局认旗的骡车大摇大摆的来到了东堂子胡同入口处。胡同入口处有高高的木栅栏,天色黑已经黑了下来。栅栏上面挑着洋油马灯。照得周围一片黄乎乎的。骡车迟疑着才在胡同口停下来。阴影处就传来了呼喝的声音。
“站住!总理衙门重地,什么没长眼睛的人敢硬闯?”
骡车停了下来,赶车的是会友镖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他嘻嘻一笑。回头冲着骡车里面叫道:“徐爷,到地儿了!军爷不让咱们进!”
几个空手穿着号衣的步兵衙门巡城兵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一边用力的跺脚,一边打量着这旧巴巴的骡车。会友的小伙计朝他们笑道:“总爷,咱们是住胡同里的赫老爷请的客人。您放心,咱可是四九城儿版籍良民!”
兵丁们狐疑的看着他,当先一个小军官模样的粗声粗气的骂了一句:“瞧你们这怂样,当得起一个请字儿么?会友……臭力气行的,干嘛来了?”
正喝骂的时候,一辆高大的朱漆马车哗愣愣的从旁边经过。高出这破骡车一个头也不止。车辕上出了车夫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士兵们赶紧吆喝会友那小伙子:“让让,快让让!”
破骡车朝旁边让开,马车昂然而过。车辕上管家哗的洒了一把东西:“有赏!”
那满脸烟容的小军官一脸的媚笑:“谢大爷的赏!”底下兵丁哄的一声就满地的去拣到处乱滚的当十铜子儿。小军官还喝骂了一句:“仔细着点儿拣!凭庆七爷的手面儿,今儿兄弟们都能多闹口好泡儿!”
他那边话音未落,徐一凡已经低头从骡车当中了出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这帮叫化子般又骄横又懦弱的大清帝都禁卫军。又看看远去的高大马车,拍拍一直笑嘻嘻的那小伙子的肩膀。将怀里的请柬递给了他。
小伙子笑道:“得着了,徐爷!”骗腿跳下车把子。双手捧着大红的请柬:“总爷,货真价实的请柬帖子,您瞅准了!”
小军官一把抢过去颠来倒去的看。徐一凡却在打量着这胡同里坐落着的中央帝国第一个近代外交机构。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
一个不算大的门脸儿坐落在黑黝黝的阴影当中。也许是夜色的原因,显得分外的破败。徐一凡微微摇头。这赫方伯宅子居然在这个胡同里面,到底又是哪路神仙?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小军官已经满脑袋冒问号的放行。今天他们是得了指示,赫宅来客,一律放行……只是那么富贵的人物,怎么请一个镖局力气行的家伙?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辆破骡车送进栅栏里面。回头就低声骂道:“京城这个地面儿邪,力气行也成了人上人了……”
胡同里面里面中间一处大宅院门口,果然是灯火辉煌。骡车转了个小弯。已经看到门口车马纷纷,还有隐隐的乐声传来。
不过这音乐怎么听着怎么耳熟……海顿的F大调四重奏弦乐曲!
骡车再走进一点儿,果然看见完全中式的门脸儿之旁,十几个长袍马褂的乐师正摇头晃脑的拉着西洋乐器。小提琴,中提琴一应俱全,还有拨弦的大提琴伴奏。
一个穿着洋人礼服的中国管家,拖着条辫子。说多古怪就多古怪站在门口恭敬迎宾。下车的都是翎顶辉煌的人物。居然一个个也会和这个管家拉拉手。行的完全是西洋礼节。
会友那小伙子叫四虎的,呲着牙一边赶车一边乐:“徐爷您瞧,活西洋镜嘿……”
他嗓门儿大,一下惊动了迎宾的人。朝这儿望来,那管家一看就是一辆破骡车得得的朝这里逶迤而来。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徐一凡拍拍四虎肩膀让他停住,自顾自的跳下车来,招呼一声:“傻小子,踏实等着在这儿瞅你的西洋镜吧!”
四虎答应一声,徐一凡一拂钉在帽子上的假辫子。背着手大摇大摆的就朝入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人都瞧着坐着骡车,除了仆役车夫一个从人也不带。萧然而来的徐一凡。
加上他今儿特地挑了件月白色的长袍,绷着连坎肩儿都不穿。这么负手而行。在这富贵都丽的场面里。还真有点儿特立独行,粪土万户侯的潇洒气度。
门口的客人都忍不住琢磨:“这小子是什么人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