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想得太深,浑没注意自己那一对新鲜出炉的小妾在喜娘的扶持下,已经换了装束,低着头羞答答的给引领了过来。
饶是徐一凡满腹心思,听着脚步声轻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只看见陈洛施和杜鹃都穿着大红嫁衣,杂色裙门,低着头一步步蹭过来。两人的头发都高高挽着,露出洁白修长的颈项,一身喜服,掩去了她们贫家女儿本色,在这个时候儿,别有一番雍容美艳的味道。
喜娘大声的唱着喜歌,陈洛施和杜鹃紧张得浑身乱颤,可怜巴巴的抬起了头。两个女孩子都知道自己身份,嫁过来就是妾。以后大房面前,还要做小伏低的。以后一生幸福,就全系在坐在那儿的大老爷身上啦!
徐一凡从烛火下看去,两张清秀小脸,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羞怯,全都汪上了一层泪花,雾蒙蒙的看着自己。两个女孩子今天都精心妆点了,要知道给她们化妆的喜娘,也是专跑王府的行家里手。
当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自己以后,真的要负担起这两个女孩子,而她们的所依,也就是自己了?
对于在前世,女朋友都谈一个崩一个的徐一凡,现在心情当真是很奇怪很奇怪。爱怜,开心,男人的满足感和成就感糅合在一块儿,让他一时都说不出话儿来。
喜娘在背后捅了两女一下,杜鹃最是害羞,现在估计身上都红了。还是陈洛施大胆一点儿,抖着声音就道:“老……老爷,宽衣休息了吧。今夜……是……是妾身伺候老爷第一次,蒲柳之姿,还望老爷垂怜……”
话儿文绉绉的,不知道这个大字儿不识的高妹背了多长时间。徐一凡心头一动,在这个应该兽性大发的当口儿,却想起另外一番话。
“……当主官的就是大老爷,咱们当属员的就是妾,讲究个色笑承欢。上司说什么,咱们就得干什么,上司在笑,哪怕你死了娘老子也得笑。上司哭,哪怕你正是洞房花烛夜,人生小登科也得哭……”
记不得是清末的哪本笔记小说说的当官要诀了,徐一凡心情顿时大坏。他现在就多了这么一个顶头上司,难道老子也要给他当妾!
一股傲气却在这个时候儿油然而起,就凭慈禧和荣禄就想制约住自己?那也太小瞧自己了吧?穿越而来,自己准备作战的,可是整个满清的官僚体系!
哪怕与天下为敌,这清,自己也篡定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吓了洛施杜鹃一跳。徐一凡背手向喜娘招呼:“扶两位姨太太去睡房安歇……章渝,章渝呢?”
果然话音才落,章渝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大人,何事?”
“传楚万里来,我在书房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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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楚万里恭谨的引进了徐一凡的书房之后,章渝就守在门口儿。里面传出来徐一凡的声音:“不要在这里守着了!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渝,你在外面儿替我盯紧着一些!”
章渝答应了一声,垂手退了出去,四下看看,院子里面两处新房都是红烛高烧,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新婚第一夜看来就是要独守空床。再看看书房那里,也是灯火通明,不知道徐一凡在和楚万里商议着些什么。能抛开美妾而漏夜谈论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章渝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顺着墙角暗影悄悄的退向后院,眼神始终的在四下警惕着。看他走路的姿势,脚后跟始终提着,已经提上了形意拳的功夫。要是这个时候儿有人突然冒出来招呼他一下子,说不定等来的就是章渝这个国术大师的雷霆一击!
转眼间他就退到了墙根,微微一吸,身子就贴上了墙。静静等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那是沙土撒在墙头的声音。章渝微微提气,也没见他怎么踮步拧身,后手就已经够上了墙檐,一用劲,悄没声息的鬼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他身影才消,另一边的阴影里,王五探头探脑的钻了出来。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王五这大豪的本事出来,平时全是走的外家工架,都让人浑忘记了他是练内家功夫八卦掌出身的。在章渝这个形意大师面前,他居然能藏匿住自己身形!
可就是王五这么一个内外双修的大豪,这个时候摸着胡子满脸也是诧异的神色:“神变?居然真的有人能把形意练到这个程度?”
章渝功夫到了此种境地,连王五也没把握能跟着翻墙出去而不被他发现!
从王五到南洋开始,徐一凡就秘密交给自己五哥这么一个任务,盯住章渝的一举一动!可是今儿,王五是实在没法子跟出去了。
他懊恼的摇摇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兄弟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喜的日子,也不和二丫同房?就算和杜鹃这小丫头也好啊?当官的心思,当真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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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夜里,各怀心思的人多了去了。
荣禄舒舒服服的伸腿伸腰的坐在太师椅子上面,靴子扒了,两条精赤的大毛腿搁在木盆里面。一个戈什哈正在提着铁壶望里面倒热水,烫得荣禄差点一个爽字就叫出口。另外两个戈什哈,满脸媚笑的正在替他搓脚丫子。这些跟着他从西北过来的汉子,骑在马上还有些马如龙人如虎的精神架子,在徐一凡纳妾仪式上面炫耀了个够。私底下,却还是当时大清军人的本色,媚于上,勇于内,更怯于外。
一个戈什哈笑道:“今儿大人可是给了徐一凡一个难看,看这小子还朝哪里得意去?什么双钦差,还不是大人面前一盘菜?”
荣禄闭着眼睛很爽的骂了一句脏话:“荣老子就没拿眼皮夹过这小子!”马上他又睁开了眼睛,那点兵痞习气一下就收得干干净净,郑重的道:“咱们这次是回了京城,你们这些兔崽子,这次咱们是奉旨立威的。其他时候儿,你们可要把在西安那个横行霸道的劲儿给老子收拾干净!明白没有?”
戈什哈一连声的喳字答应。荣禄捻着自己眉心,他其实长得相当清秀,有点儿象读书人。今天在徐一凡府上那个丘八味道,是刻意拿出来的。这也是揣摩了好久的上意。提拔他回来的是慈禧老佛爷,看看这半年来有关徐一凡的朝廷邸报,再打探打探京城的消息,还有引见慈禧时领的训,他已经明白。其实在徐一凡升官当差这一路走过来,慈禧都是被动。
他出京练兵,那是要在清流和李鸿章当中取得平衡。南洋炮案出来,升用徐一凡,是因为需要他去顶缸,处理这件棘手的交涉事情,也有卸磨杀驴的心思。徐一凡菩萨保佑,从南洋平安无事的挣扎回来了。为了不让他倒向帝党,不得不重用他去朝鲜练兵!
慈禧万寿在即,只想平平安安的守着她的荣华富贵。到时候眼睛一闭,管她身后洪水滔天。徐一凡因势利导,窜起如此之速,其实已经影响了满清这个摇摇摆摆大厦的内部平衡。但是他偏偏又能在几方势力当中游走,就没做过亏本买卖。
天知道这小子怎么有这么灵敏官场嗅觉的!
慈禧动用他来,就是为了压制徐一凡,其实内心想的,是让徐一凡办不成这个练兵的事情!管它什么屏藩重地,管它什么军国大事,都没有让这条破船继续浮在水面上要紧。
所以他今儿才一副粗鲁样子的闯进了徐一凡大喜的场合,好好儿的嬉笑怒骂的一番。
但是光对付一个徐一凡,就是他这次千辛万苦,挣扎回京的全部目的么?
正想着的时候,他脑袋后面一痛,回头就想骂人。看见的却是自己那个最俊秀的贴身戈什哈,身上还喷了香油,扭扭捏捏的拿着一根白头发笑道:“爷,您有白头发了。”
荣禄骂声变成了笑声:“小兔崽子,拔老子白头发也不招呼一声儿,晚上进屋子来伺候!”
底下几个戈什哈都在闷笑,谁不知道这个一鸟相公,是荣禄身边儿最得宠的?荣禄从那兔子亲兵手里接过来白头发,不知道触动哪根情肠,不说话了。
从京城贬黜,一去西安就是十四年啊……少壮也变成老头子了。人生有几个十四年?西安宦囊所积,几乎都填了李莲英那个无底洞。回到京城,压制徐一凡是一方面,但是那种苦日子,也再不要过了!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想办法再爬回去!
办好朝鲜的差使,三分气力也就够了,在朝鲜,不是还有一个袁世凯可以助力么?互相牵制,正是驾驭手下的无上妙法。七分的精神气力,还是要用在京师!用朝鲜之物力,来结太后老佛爷的欢心!守在汉城,把交通北洋的饷道卡着了,不给徐一凡钱,他能拉银子出来不成?
跟着徐一凡去餐风饮露的练兵?荣老子才不犯那个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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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不进汉城,摆出低姿态,只守着平壤一带的北朝鲜,万里,你觉着如何?”
徐一凡摆出了朝鲜地图,一点儿也没有当新郎官的自觉,目光炯炯的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面。
楚万里哈欠连天,明显是被章渝从被窝儿里面掏出来的。努力睁大眼睛跟着徐一凡看地图。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朝鲜山川地理,兵要地志,他们这些从学兵出身的军官心目当中,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徐一凡将基地设在北朝鲜,本来就是既定的战略。但是他当初从来没有说过放弃在汉城的经营。这里毕竟是联络北洋和国内最便捷的途径,补给朝鲜驻军的饷道也是经过这里。经营汉城,也便利和北洋水师水陆合防,连成一气儿稳固渤海门户。
但是徐一凡现在这个打算,却是想将汉城丢给老根据地在那里的袁世凯,还有新鲜出炉的顶头上司荣禄了!
他的脑筋顿时飞快的跟着徐一凡的思路转了起来。徐一凡目光炯炯,刚才胸口郁气,似乎在这个决定当中就已经吐尽。神采俯仰之间,宛然又是那个在南洋数万暴民当中,带领他们冲杀的徐大人。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只听见楚万里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桌子的声音。
“庆军呢?庆军大人要将他们拉出来么?”
“我还能给他们留下兵?当然拉出来,我名正言顺,有这个权力!”
“饷呢?说实话,咱们钱是不缺。哪怕他们在汉城卡着我们该得的一点饷银也不怕。但是米粮,小菜,军装,还有物资长夫,按照惯例,都是要拿这个朝廷拨发的饷钱在北洋采购。然后再船运到朝鲜。大人将饷道拱手让出,我们就算自己拿钱去北洋采购这些物资,再运回来,不就是将咱们一直保密的财源,公诸天下了么?手握几万兵,年又数百万银饷流入,只怕被忌惮得更加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