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推行社学的过程中,朱明忠同样也看到社学的不足,比如它像私熟一样,不分班,所有的学生混居一堂共同学习,这一点就不符合教育的基本原则。之所以如此,当然是与社师数量有限有根本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资金。
想要改进社学,就必须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而投入更多的资金,意味着将不得不面对来自士林的反弹,而这种反弹随之而来的,还有要求恢复科举的呼声。
现在不仅民间有要求恢复科举的呼声,朝廷内部同样也是如此。但是朱明忠本人,并没有恢复科举制的意愿,之所以建立书院以及专门学校,并建立毕业后考试录用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为了科举制。
“现在,在朝中,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何朕会愿意投资巨资兴办社学,但在科考一事上,却是斤斤计较。”
见陛下终于提到了“科考”,王夫之立即全神贯注的倾听着。
“因为决定我大明将来的,绝不会是区区万余士子,想我大明立国近三百年,一共取了多少进士?不过区区两万四千余人,而我大明又有多少人?这些人中,又有多人有机会参加乡试成为秀才?有多少人有机会进入府学、进入太学?可谓是寥寥无几,可是”
指着一旁的教室,朱明忠颇为感慨的说道。
“可于大明,将来每个人都会进入社学之中,于社学内学习读写算,学习礼乐、学习律令,这大明,就像个水桶,而山,决定水桶容量的,从来不是最高的那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块,而社学就是我大明最短的那块木板,它的高度,直接决定了大明的未来,所以,于朕看来这社学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一旁的王夫之依然为陛下的这番话震惊不已,甚至听得惊讶万分,他自然知道这社学之中收的都是14岁以下孩童。学的只是些启蒙的知识,甚至可以说这里根本就是“只教学问,不做学问”的地方,这里只是教人读写算,这,这社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置身于这间不起眼的社学院中,看着那青瓦灰墙,院子里显得很是简陋,但偌大的庭院中却很整洁,院子里被打扫得极为干净。宿舍的窗框上更是一尘不染。王夫之探头朝里望去发现宿舍里十分整洁。校舍中里同样也很简陋,几张长木板铺垫于砖块上,作为书桌,书桌上有习字的沙盘。
“不过,现在的社学教程的设定还有些问题。”
见王夫之的神情变得严肃,朱明忠便开口说道。
“千字、三字经再加上经书,这是大江南江社学内所学的课程,至于九章算术,能精通的社师也不多,所以,在社学教材上,必须要加以改进”
陛下的话,让王夫之突然开口问道。
“陛下是想要钦定书本?”
钦定书本,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毕竟,就连朱元璋也删改过孟圣的章,现在,他的子孙想这么干,自然也不让人觉得意外。
“不是钦定,而是制定适合儿童的书本,千字、三字经,可以用于以习作,但却不能以其为教材,这社学要有专门的语、算术的教材,当然还要有地理、自然等方面的教材,只有如此,才能开拓学生的视野,而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数百年前的些许启蒙章,毕竟,这天下早已不再是昨日的天下了!”
陛下的话落在王夫之的耳中,让他的心里,几乎立即意识到编修社学教材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编修者可以把籍此推广自己的学问。
“当然,这些学问,并不是局限于一本一年,而是分以年级,就像清河书院一样,一年级以识字、识数为主,如此年年递进,由简而难”
一边讲述着自己的构思,朱明忠一边说道。
“社学之中所学的,其实就是最基础的实学,就是一般日用的实际学问。他们可以写信记帐,会用算盘、会算术等等。不过,这社学的学制可以缩短一些的,缩短成六年,六年后通过一定的考试学童便可进入府、州、县学学习。总有一天大明必将做到“邑无不学之户,家无不学之人。””
陛下的一席话让王夫之微微一愣,他根本没有去想到将来支付社学学童的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虽说有每年四百余万石的漕粮作为支持,可是如果这些漕粮都用于社学,那么将来的县学、府学陛下说,他们还要进入县学、府学,难道
突然,王夫之想到了现在的清河书院,想到了清河书院早已经不学八股,至于儒家的经,也是有选择性的学习,而更多的时间都是用于学习“实用学问”,至于社学推行的同样也是“实用学问”,那么县学、府学
这一瞬间,王夫之突然有一种觉悟,他似乎明白了陛下的想法,曾几何时,他还曾想问陛下,何时重开科考,可是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陛下从未想想过恢复科考!
神情晃惚间,突然,王夫之开口说道。
“陛下,难,难道真的不开科考了吗?如此,如此,这,这天下士子可怎么办?”
第26章 公平(第二更,求支持)
兴乾三年,四月。
这一年,从出了正月,就有大江南北的士子在京城聚集着,在过去的两年之中,这些士子们一直在等待着大明开恩科的日子。
习得武艺,卖于帝王家。
自从隋朝开科举之后,这就是士子们的选择。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样的人生变化,只有科考才能够给予他们,原本,他们都曾幻想着通过科考改变命运,但是现在,大明两年不开恩科的现实,却让他们心情沉郁起来。
朝廷在想什么?
皇上又在想什么?
如果是在大清那会,也许他们绝不会来到京师。因为他们畏惧满人的刀斧,但是现在,面对自身的未来,他们来到了京师,试图在这里往那些于朝中为官的同乡请愿,希望他们能够替天下的士子发声,请陛下下旨开恩科,让他们能够报效朝廷,报效皇上。
那些京官,无论官职大小,面对同乡士子的呈,自然是一番安慰,纷纷表示为替他们说话,而且他们也确实把折子递到了内阁,递给了陛下,可是所有的折子却都被留中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明又一次官考试却悄无声息的开始了,和过去的官考试一样要求有书院毕业证明,这意味着,天下大多数士子都被排斥在这一考试之外。
他们不通算术、不通地理、不通天、不通航海、不通商业、不通税务总之就是一句话,不通实务。
这个理由,激怒了于中都的士子,这些原本寄希望予同乡身上的士子们,盛怒之下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一种颇为大明的方式。
这一天,国子监的门前,风雨如磐。
现在的国子监内,正在进行着官录用考试,参与考试的是全国十三家书院中的3576名毕业生,尽管他们只需要竞争2000多个职位,竞争率并不高,可即便是考上不也没有关系许多商号、企业同样也在等待着他们。
可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在国子监外,却有数百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士子,他们跪立于国子监前,风刮着他们的儒冠,飘带飞扬着,雨打着他们的身体,好像打在雕像身上一般。
站于前排的赵明复可以看到,来自山西的孔德望手捧着至圣先师的牌位,他们就这么跪立于那里,他们已经这么跪立了两日,同样也绝食两日了。
雨,落在他们的身上,带走他们身上的热量,让他们倍觉春雨的湿寒,可是所有人都是纹丝不动的站着。
旁边有一个临时搭起的席棚,几口的铁锅下,柴火熊熊燃烧着。锅灶旁有一方台,上面是大碗的粥以及各种点心。
长跪的举子们面前,身为提督学政的王夫之朝着他们不时的喊着。
“此次会试,俱乃实学命题,法政,医政,农政,工学,船政,这些你们没学过,怎么试呀?即便是朝廷特指,准你们参加,也是试不过啊!陛下已经有旨意,只要你等愿意,自然可以考入书院、学校学习实学,待到两年后,自然可以参加考试,到时候朝廷自然可以量才录用,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陛下对你们的关怀,非是我礼部为难你们!”
雨伞护着盘子里的粥点,被随众端着,王夫之端起一碗粥,送到一位年迈的老举子面前说道。
“我说您老,您就吃点吧!绝食总不是什么办法!”
“学政。”
发须皆白的老举子一动不动的跪着,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等并非反对实学,只是可我大明不能废了八股取士啊!这可是高皇帝旨意,难道今上要乱了祖宗的规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