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兵的鸣金之声已经响起，双方战罢。
但是这观阵台上的人却并未离去。
郭嘉此刻已经回过了神来，在曹操的安抚之下坐在了椅子上，只是纵然如此他此刻却还是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双目无神紧紧攥着曹操的手。
而典韦正领着左右按照郭嘉的意思将这一幅幅图摆放在这台上，很规律，郭嘉在的位置可以一目了然。
最后一张图也铺开了。
郭嘉在曹操的搀扶之下站起身来，他看着面前的一张张图发呆。就像是入定的老僧，若不是那呼吸还在，只怕众人还以为他死了。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打扰他。
纵然曹操很想知道郭嘉的破阵之法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却依旧不敢打搅他。生怕一说话，便将郭嘉脑海中的想法给吓跑了。
“此阵，千古之绝阵也！”
许久之后，郭嘉总算是感慨了一句。
“奉孝，何以见得？”曹操忍不住插嘴，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阵法才能被称之为千古绝阵？
郭嘉此刻的目光已经有了几分理性，他看向曹操嘴角一笑，道：“此阵，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所谓乾坤阴阳，一阵藏尽，此中乾坤宛若天地，包含阴阳，好似自成一体，自有天地。正所谓相由心生，心化无常，相亦无常。此中包含的玄机，纵然是三言两语说不尽的。”
“此中阵法分八面八阵八门，变化之法看似有尽，实则无穷。这诸葛亮能够布下如此阵法，将来灭我大汉者，必为其也！”
说到这，郭嘉似乎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此刻就像是已经神经质了一般，一会清醒，一会发呆。
曹操听了半天，从郭嘉时而窜出的只言片语之中，似乎也听出了些端倪，对于这个阵法更畏惧了几分。
“诸葛亮？”曹操的面上闪过一丝狠烈，没想到自己霸王的道路上竟然横空杀出如此一人，将自己的王霸之路完全阻绝！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气愤，手上却已经出现了异常。
回过神来的他只发现紧攥着自己的郭嘉似乎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就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一般，已经体若筛糠。
但看他的面目似乎又极其不服，就像是为一件事儿感到极为气愤。
他不敢说话，众人也不敢说话。
只是很快，他停止了战栗，而左右原本还安静的士兵们竟然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便是身旁的典韦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主公，郭先生……”
他看向郭嘉，只见那已经披散着的长发竟然从发梢开始变得花白，且渐渐向着发中蔓延，此刻就像是郭嘉的生命正在快速消散一般，惊得他直呼了几声郭嘉的名字。
“嗤！”只见郭嘉醒转过来，但是却吐出了一大口逆血，甚有些腥臭。曹操急忙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关切的问道：“奉孝，如何？奉孝？”
说罢，他向着身后的典韦喝道：“快，将医官带上来！快！”
“哈哈哈……”只是他的话刚刚说完，怀中的郭嘉却已经狂笑起来，好似已经癫狂一般。
他指着苍天，面目狰狞，怒喝好几声：“天，天，天！”迅即他却又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天？天？”
笑意越发的狂妄，渐渐的却又转变成了悲哀。
最终，却落下了悲哀的眼泪。
“吾一世为人，自认能佐明君逞雄一世，不敢自称鬼谋百变，却也奇谋不绝。然苍天捉弄，却始终不过一枚棋子，逃不脱这四方的棋盘。今时今日，却因天数变化，成了弃子。可悲，可悲也！纵然是你苍天，吾今日也要与你一搏，叫你看看这一棋子如何？纵不能胜天，却也要叫你棋灭！”
他仰天长啸，却似一个逆天而上的恶魔，那与天斗的气概似乎要将整片苍穹吞没。而那苍穹的天光也霎时被乌云遮蔽，滚滚奔雷而来，好似苍天咆哮应战。
那云中不时闪烁的电光，便好似这人与天斗的战场。
只是这话音落下，他却又吐出一口逆血，最终晕厥过去。
第七百七十章 笑傲天下终
第七百七十章 笑傲天下终
‘纵不能胜天，却也要叫你棋灭！’
奉孝的这句豪言似乎还在曹操的耳边环绕让他久久不能释怀，奉孝适才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或是到底算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雨点不断拍打在头顶临时支起来的雨帐之上，就像是苍天射来的羽箭，似乎要让郭嘉从那帐篷中出来应战。
曹操在雨帐之上来回踱步，身后的文武们也在议论纷纷，似乎在讨论着适才郭嘉的狂言。
从不少人的眼光之中，他们似乎看到了郭嘉已经癫狂。
很快，帐帘掀开，但见一个老者在士兵的搀扶之下缓步出来。
曹操急忙上前，问道：“老先生，奉孝如何了？”
“唉！”听到这老先生一声叹气，曹操更好似觉得这苍天已踏了般，他快步向着帐中而去。
身后的文武们更是上前围着老先生七嘴八舌。
只是入了帐中之后，曹操却是大吃一惊。
郭嘉此刻就像是一个无事人一般，正端坐在这书案前快笔写着什么。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帐中却好似阴冷了许多，恍惚间好似有一股冷风吹来，叫曹操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武昭，不许任何人进来！”
隔着帐帘，曹操向着身后下达了命令。
随着一声唱喏，曹操快步走向郭嘉。
然而此刻的郭嘉并没有起身迎接他，更没有与他说话。
他只是快笔书写，写好一份帛书便放入了一个颜色不同的锦囊。
直到他放入了最后一个之后，方才长长出了口气，示意自己坐到面前来。
“主公，这里有锦囊五个，在与你说计之前，我且与你说一下这五个锦囊的用法。”
“奉孝！”曹操心中似有不妙，他看着郭嘉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有一股悲意在心中乱撞。这看似寻常的说道，竟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郭嘉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飒然的笑容，他含笑点头，示意曹操不要说话。
“此番南下，若遇到第一个不能解的麻烦，主公可以打开这黑色的锦囊。”说完，他将这锦囊放在一边，刻意强调道：“切莫要早打开，不然这天数却又有了变化，彼时这余下的四个锦囊便终无了用途。”
“嗯！”曹操点头，将那黑色的锦囊郑重收好。
“主公遇到第二个不能解的麻烦，可以打开这黄色的锦囊。切记，切记。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主公在打开这第二个锦囊的时候，应当是在钟离。”
“钟离？”
“对！”郭嘉点头，并未持续这个话题，反而道：“主公遇上第三个麻烦的时候，切记打开这蓝色的锦囊。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主公在打开这个锦囊的时候，应当是在竹邑。”
“竹邑？”曹操很不可思议，这话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郭嘉还是没有多说，他将第四个锦囊递给曹操，道：“主公遇上第四个麻烦的时候，切记打开这个绿色的锦囊。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主公打开这个锦囊的时候应当是在下邑。”
“下邑？”曹操大惊，这话更是离谱啊。
但是郭嘉依旧没有多说，他的面上笑容已经没有了，渐渐取代的是悲意，一股浓浓的悲意，只见他长长叹了口气，将这最后一个红色的锦囊递给曹操，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主公永远不要打开这个锦囊。但是这天数终有变化，前面的四个锦囊可能主公不会太信我。但是这第五个锦囊请主公一定要照做，切记切记。”
曹操犹豫了，有些话到了他的嘴边，但是却又不知是否要说出来。他诧异的看向郭嘉，似乎想要将他真真切切的看一遍，看一看这还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郭嘉吗？
但是郭嘉的面上却多了一丝苦笑，他拍了拍书案上的红色锦囊，道：“如果我没有算错，主公打开这个锦囊的时候，应当是在成武。”
“成武？”
“嗯！”郭嘉颔首道：“彼时往西，我可破了这天局。若不然，也能叫天局棋灭。”
“棋灭？”曹操越来越不可思议了，他不知道郭嘉究竟再说些什么。但他还是将这红色锦囊收起，只还是试探性问道：“奉孝，你确定你没有事儿吗？”
“主公，那些话就不说了，接下来我要与你说两个事儿。”郭嘉道：“第一破阵！”
“已经有了破阵之法？”曹操面上瞬时换上了大喜的笑颜，期待的看向郭嘉，等候着他的答复。
郭嘉含笑点头，道：“这诸葛亮虽布下了如此大阵，夺天地之造化，但实际上其人在变阵之际却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也是如今方才发现。其对于这阵法还不算掌握太精。一旦我军主动进攻死、休二门之际，其人变阵会有一缓，而这一缓却是极为致命。彼时其必然会调动其他阵法上前填补，这时候阵法会有一个滞留，彼时主公大军再直扑惊门切记猛攻，不惜一切代价直冲中军。再派两路奇兵直插生门、景门，切记只在门口，切勿完全入阵。如此，敌军大阵必然大乱。”
“只有这一个机会，任何方位都不能出问题。一定要谨记，每一路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两路奇兵务必要与主力同时发起进攻。”
“如此简单？”曹操大惊，这么简单的一个破阵方式竟然会推算这么久时间，损失那么多弟兄。
但是郭嘉却是苦叹一声，摇头道：“主公看起来这破阵之法是简单，但是却不知道这法阵本是变化无常，能破此阵也是因为诸葛亮对此阵的领悟与掌握还欠火候，我们这并非是破阵，实则只是占了这布阵之人的好处而已。”
曹操还想说话，却被郭嘉打断。
只见他长长叹了口气，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惆怅，道：“我时日无多了，最后一件事，还望主公能够慎重慎重再慎重。”
“奉孝请说！”
“今夜立即拔营退兵，与陈国议和。然后再将兵力集中在南面豫州，加强兵力公达南阳。不出三月，天下局势必变，主公彼时可举国投晋，又或是战局汝南、颍川、陈三郡，献河南尹、南阳、陈留三郡于晋，唯晋国之命是从，可保国内太平。当然，也可以将军队安排在南北两线，或有一线机会。”
听完郭嘉说完此话，曹操只觉一股冷意从后背袭上心来，叫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他再次看向郭嘉的时候，目光却多了几分怀疑，最终苦思片刻之后，笑着摇头，道：“昔日可是你劝我攻陈，今日却又劝我降晋。行了，此事我自然会记在心头，三思而行。”
说罢，他便起了身，向着郭嘉道：“奉孝早些休息，切莫再操劳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只是郭嘉却是苦叹一声，目送着曹操出帐，最终也只能苦笑：“这一切都是天命，天命不与我啊。南进也并非没有机会，那就得看北面的战局如何变化了。有时候人啊，总是放不下已经拿起来的大业。”
至于郭嘉悟阵乃是选用后人所载的八阵全录之中，自是不表。
第七百七十一章 王权难放
第七百七十一章 王权难放
是夜，曹操中军大帐。
“奉孝现在劝我率军北归，甚至让我投靠晋国。”
帐中唯有两人，一乃是曹操，而另一人却是马不停蹄赶来的荀彧。
此刻曹操正在帐中来回踱步，面上更是纠结万分。郭嘉的话他从来都会认真的考量，每每都会照做。
只是如今却要他放下这即成的大业，却是叫他很是纠结。如今的宋国早已今非昔比，俨然是中原一大小霸，只要南吞陈北并齐自然就成了这中原最大的霸主，与晋国对抗都不成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就在自己完全执行郭嘉以前定下的计策之际，对方却劝自己放下这霸业，投靠这天下最大的势力之一。
他很不能理解。
“或许奉孝参悟这阵法，已经看明白了这王权之争。如今他倒是大彻大悟了，我们却还在这局中啊。”荀彧长长舒了口气，手指不断敲击着面前的书案。
在他眼中放弃南下攻陈是极其不理智的想法，如今程昱在南面进展顺利。与晋国签订盟约之后，曹仁也被调往了齐宋边境。大量的兵力随时可以调集南下，灭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嘉却大彻大悟，这无异于是扰乱军心啊。
曹操止住了脚步，向荀彧道：“文若啊，我苦思冥想这么久，除去一直没有露头的陈诩之外，这南征也没有多大的变故。如今晋国方向既然腾出了手来，那么我们也能够尽可能的在南北布防。”
“那么主公的意思是？”
“打！继续打！唯有推进到大江才能够彻底的除去这后顾之忧，细心攻略西南面和东北面。”曹操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向着荀彧道：“你此番回去一定要做好调度，不能让北面出现任何问题。”
“诺！”
翌日一早，涂山之下。
双方再次布下阵来，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一次不过是无数次破阵中的一次罢了。
观阵台上，郭嘉在侍卫的搀扶之下缓缓坐下，定睛看着远处的阵型。
身旁纵然有文臣侍奉，但是这些人却已经没有以往那般对自己尊重了，或许昨日的事情已传了出去，只怕已经将自己当做是一个疯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