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散去。
只是,当这肉香油臭飘散的时候,敌军却又已经扑杀上来。
这里就像是鬼门关一样,不断吞噬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撕扯活人的灵魂。
夜,旋门。
“咯吱!”房门被人推开,王辰已经将自己浑身染血的甲胄取下,泡在这热水之中扫去这一日的疲乏。
他转过头来,但见进来的却并非是侍女,而是杨娥。
这位婀娜女子捧着为王辰熬的药向着这里莲步过来:“王上,今日累了一天,这神医开下的药可不能不吃啊。”
说着,她便半跪在了这浴桶旁边,先饮下一口试毒之后,便又盛了一汤匙放在嘴边吹了吹,想要喂王辰。
王辰看了一下这汤匙,又打量了一眼杨娥,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杨娥心中有何打算,却是笑着摇头将这玉碗翡匙取了过来。
“杨娥啊!”王辰饮下一口这苦涩的药,向着身边的杨娥道。
“王上!”
“这些是下人的事情,你一个明镜堂司掌,以后就不要做这些粗活了。”王辰一边饮着药,一边道。
“下臣侍奉王上本就是分内的事情!”
王辰再转过来了看向杨娥的时候,只见这女子虽然算不得倾城绝色,但却有几分明艳动人。虽为风尘女子出身,但此刻却也更像白莲,让人看起来有一种干净的感觉。
“你的心思我明白!”王辰将这手上的玉碗递给了杨娥,道:“只是我给不了你什么,明白吗?”“下臣也不要什么!”杨娥面上飞起两朵红霞,既然这话都已经说开了,她纵使十分不愿,也只能道:“下臣昔日不过只是女闾之流,贞操不再,哪里还敢奢求王上垂怜?只
是愿意侍在王上身边,每日里能够看见王上,便心满意足了。”
有道是谁家女子不思春,且不管这出身高低贵贱,追寻所爱都是每一个人生而具备的权利,纵使所爱之人高贵还是低贱,也不会将这一份爱抹去。王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面前的女子,却又收了回来,只得道:“杨娥啊,不是说你是风尘女子便没有贞操了。贞操不是守宫砂,而是彼此的忠诚。有些人虽然未
入风尘,实则贞操已失。有些人虽入风尘,实则贞操依旧。我们看待这些,不能用眼去看,得用心。”“只是,世上又有几人如王上这般?”杨娥抬起头来,面上却是有些幽怨:“下臣见过太多太多,便是从女闾赎身又能如何?在别人眼中,不也只是一朵残花,动辄恶语相向
。如下臣这般,虽为明镜堂司掌,背地里却又有多少人流言中伤,却言我魅惑王上,方才有了今日。”“你得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记住这辈子你要走的路,你要过的下半辈子无论是欢笑还是痛苦,没有人替你去走,只有你自己!庸人喜欢用庸人的眼光去打量世界,看待
一切,所以他们一辈子都是庸人。你应该感到高兴,他们流言中伤你,那是因为你成功了,受人嫉妒了。”王辰安抚道:“我还是那句话,贞操在人心中,不在身体。被人可以夺走你身体的贞操,但却夺不走你心里的贞操。人,只要心是干净的,身体就不会脏。如果心是脏的,身体就不会干
净。那些说你的人,他们心脏,纵然身体还守着贞操,却已经早就失去了。你虽然失了身体,可却比他们干净了无数倍!”“王上!”杨娥轻咬着嘴唇,面上甚有几分激动,想要哭却忍着泪水不哭出来,没想到面前的男人竟然这般理解自己,虽一颗芳心早已暗许与他,只怕今夜才是真的为他倾
心吧?
王辰笑了,他伸出手为杨娥抹去眼角流出的泪水:“别哭了,我给不了你未来,去寻一个能够给你未来的人吧。在我这个位置,还有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明白吗?”
杨娥含着眼泪点头,她能够明白,明白王辰为何给不了自己未来,身为一国之君并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殿下百千臣,又岂是谁都这般想?
她站起身来,向着门外走去。
只是这才刚走了两步,她才发现自己又哪里还有什么未来?进入女闾的第一日开始,自己便已经被哪些人彻底夺去了未来。
此生终究只能孤独而来,在这世上留下微不足道的痕迹,再孤独而去罢了。
她猛然转身,从后抱住了王辰,头在他的脖颈处道:“下臣已经没有了未来…”说到这,朱泪滚落。
王辰这才恍然大悟,这女闾出来的人又有几人会有一个好未来的?
这辈子不能生育,从无辜进入的第一日便给自己的人生宣判了一个死刑。
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女闾出身的人落下了一个好下场?
看官笑谈风尘女,不见沉江杜十娘?
他们本都应该可以得到公正的对待,只是因为命运多舛,或是受人诱迫走上了这一条路,但是真正将他们推向地狱的,却是那些在旁边冷指笑谈的人。
生而为人,谁也不比谁低贱,只是这社会的框架将我们区分开来,不管高低贵贱,命都是一样的重。
在死后的天平之上,或许你的灵魂会比我重,因为那重的部分都是邪念!
天渐渐亮了。
王辰睁开双眼,恍然间似乎还记得昨夜里的云雨,只是昨日的女子此刻却已经不在榻上。
他站起身来,却见杨娥已经推门而入,她奉着一碗姜茶,跪在王辰面前:“王上,这天是越发的寒了,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似乎这一切都没有丝毫变化,她依旧是他的司掌,他依旧是她的王。变化的,只是那夜里的榻上,多了一丝清香。
王辰将这姜茶接过,慢步走到了这门前:“天是越来越寒,雪是越来越大,这洛阳还不知能否守住!”
“王上自有天佑,昔日灭汉只是大河一夜封冻,自是天命所在。”杨娥将这榻上的狐裘取过来为王辰披上。
“等会你收拾一下回晋阳去吧!”他转过来看着她,伸出手在她的面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眼神中尽是温柔。
“王上…”
“我不信天命,如今这天越发的寒,河中已有流冰。看来,这天不与我啊。诸关,怕是守不住了!”
王辰的面上多有些惆怅,带着一丝苦笑,看着面前的红颜知己。
“王上,臣愿与王上…”“有一件事儿我需要交给你去做!”王辰拉着她的手,将这门关上,引着她来到了这书案边上坐下,道:“这事儿你可以考虑考虑去不去,可能会对你的未来有很大的影响。
”
“但若是能够帮得上王上,我…”她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捏在了一起,片刻后又舒展开来,向坐下的王辰温柔一笑:“万死不辞!”
其实,从效忠他的那一天开始,不便已经打算为他付出性命了吗?
王辰点头,将她拉入怀中,伸手在她下巴挑逗:“这事儿可能会死一些人,我不放心季仁去办,所以必须要一个我最信任的人才行。”
“王上放心!”杨娥坚定的看向王辰:“为了王上,我可以除掉任何人。”
王辰伸出手,在这面前的书案上飞速写下两排字:着明镜堂司掌杨娥都宣明司,先斩后奏,王权特许!然后盖上了传国玉玺。“前番季仁回去虽然扫灭了一些世家豪族,但这只是拔掉了牙齿,还未灭虎。以前,我让你们监视的事情我想你们应该一直都在办!如果我在八关败退,敌军取走洛阳之后
,晋阳或会生乱。不过这不是最让我担心的事情,最担心的是燕辽联军一旦突破雁门,太原也不过是对方唾手可得之物。”
“国中不服我者甚多,欲灭我这也是甚多。此番只怕少不了与外敌勾结想要置我于死地,所以你明白应该做些什么吗?”
“他们想要王上死,我会让他们去死!”本是柔弱可人,此刻目中却杀意凌人。
王辰点头,将这帛书交给她,道:“不管死多少人,我要的是稳定!太原能够稳定,天下才能够稳定,明白吗?”
“明白!”杨娥颔首。
王辰这才放开她,道:“去吧,替我稳住后方。”
“诺!”杨娥抱拳,向着屋外徐徐退去。片刻之后,王辰方才站起身来,只是面上却有些愁苦,最后只能叹息一声,低声喃喃:“没办法,为了这天下,总是要牺牲些人的。在这个关头,没有几个能够相信的人啊
。人心,总是会变的。人,也总是会变的。更何况,还是这个时候?”
看来,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往前面冲的愣头青了,为君者不晓权术则灭。
他明白,从一开始自己并未战败过,胜利来的太简单了,这基业必然不是很牢固。人们先前敢怒不敢言,是因为自己战无不胜,从未失败。
此番伐中原大败,甚至伤到了国本。自己失败了,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王辰不是不可击败的!
如今几十万大军入境,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撑不过几日,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这时候,某些人总是会按耐不住的。这场战争,不仅仅在边境!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大对决八
八关,挡住了联军阵阵一个寒冬。
而这一个寒冬也可以说是异常的残酷,双方再次不断爆发大战,然而截止开战一来晋军从未发起过任何主动的进攻。
天上,奔雷滚滚,瓢泼大雨夹杂着数不尽的雪倾泻了下来。
周瑜掀开帐帘,面上多少有了一丝喜气:“看来破关已经就在这几日了。”
“打了这么久也未曾见得有丝毫转机,我都在寻思着啥时候回去得了,不过既然你说了是这几日就是这几日咯。”孙策将温酒从这炭火上取下来,为周瑜满上了一樽酒。
他也不再看外面的雨夹雪,只是走到这炭火旁边,接过了兄长递来的温酒,饮下一口驱走了这初春的寒气。
“你还是不打算与陈诩说你的破敌之策啊?”孙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这么长时间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前方厮杀,自己却好似没事儿人一般在这静静坐着。
“说什么?”周瑜笑着摇头,道:“陈诩也不是傻子,他会不知道该如何做吗?咱们何必去操那份心?再说了为将者需通天文晓地理,我不相信最近陈诩没有查过天象!”“哦?”孙策对于这个天象倒是很好奇,毕竟自己虽然也统兵作战,但是对于天象学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涉猎,他此刻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般,看着周瑜,期待道:“快说,
快说说看。”周瑜点头,在这发小面前也不卖关子,直接便道:“前段时间夜观天象,发现辰星入太微,果然这晋国内部便发生了动乱。而后,这几日辰星的运行方向却叫我有些诧异,
我发现辰星在太微垣的时候乃是西入东出,主战与水患!我料想,这破敌之策,必然在水上!”“水?”孙策诧异道:“这水患如何得有水患?日前去河边,我还看到这齐国的船只都靠在渡口,可劲的往那船上装着东西。如今算起来,如何得有水患?不是这天都在帮他
王辰?”
“只怕不是!”周瑜笑着摇头,看他模样似乎已是胸有成竹,道:“我了解过大河水患,冬日里若是流冰阻塞喝道,极有可能产生凌汛。”
“可是这洛阳北面乃是芒山啊,若是真的阻塞了河道,苦的不也是咱们吗?”“大河就算封冻威胁不了洛阳,但是洛水呢?要知道如今洛阳雪灾,比起往日里更是要寒上几分。洛水更有流冰无数,若是齐国战舰满载泥沙强闯洛水,用沉船及泥沙阻塞河道,如今这天气形成冰坝不过一夜的事情!如此截流,洛阳岂不被水浸入?就算陈诩不用此计,再说了如今大河阻塞,只需要淹没小平津及孟津便可,要知道河内郡可
还有齐国战船及士兵,一旦小平津被河水淹没,大船入再攻北芒山克下,王辰岂不会率军撤出河南尹?”
“如此,有机会吗?”孙策倒是有些犹豫,虽然这些事情并非是自己应该考虑的。
“破敌便只在这几日!”
周瑜这番推算虽然煞有其事,但却也不知是否能够奏效。
不过这帐外的雨夹雪已经越下越大,随着天色渐暗,这瓢泼大雨越发的大。
飞流如冻雨,夜月似秋霜。
深夜,天地却是一片煞白。
王辰推开了堂门,这冷风忽的灌入进来,直把堂中炭火的飞灰卷起。
便是这空气也如此寒冷,稍稍吸了一口好似鼻子都快冻掉了一般,他不得不将手上的狐裘遮着鼻子,入眼的屋檐已经飞雨成冰。
“难道,天命真的不与我吗?如今据守洛阳,却飞雨成冰,岂不是天要灭我?”
他将这房门关上,转过头看向堂中的关羽,面上多有几分惆怅。
“兄长,何须如此?虽然洛阳滴水成冰,可大河却并未封冻。如此下来,咱们不也还有机会不是?”“你错了!”王辰走到这炭火前,烤着双手,道:“我最怕的不是大河结冰,我最怕的是大河凌汛,还有雒水,一旦洛阳积水,这个天腿都能给你冻掉,咱们部署在各关的人
马,只怕只能坐以待毙了。”
“咱们也不能因为这可能而撤军吧?白白放弃了这雄关险隘?”关羽面上略有不甘,如今在这未知的天气面前做出抉择,确实有些困难。
王辰并未说话,将这热茶给关羽满上一杯,自己饮上一口,道:“好在咱们这里还有姜茶,不然还真的扛不住这鬼天气。”
“兄长,那撤军的事儿?”
“不能急,也不能缓!”王辰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平生第一次如此纠结,这一次算是真的遇上对手了。
“要不,我率弟兄们夜袭敌营?”王辰面对此事都没有办法,更别说关羽了。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王辰如此模样,心中倒是急切的想要给他解忧。只是王辰却长长出了口气,道:“咱们之所以在这里耗着,是想要消耗敌军的粮草。再看吧,洛阳守不住就守淆函两道。敌军纵然来势凶猛,但不出两月如果打不开淆函两
道,必然撤军。就算打开了,也绝没有任何办法在前进,这几十万人一张嘴一日的消耗都受不了,咱们在此消耗一个月已经是极好了!”
“兄长的意思是要撤?”关羽诧异,主动后撤这似乎不是王辰的风格啊。
自己跟随王辰以来,除去卢植死的那一次主动撤退了一次之外,那就只剩下陕陌决战之后的议和了。
如今,竟然要不战而退,彻底丢掉洛阳一带,撤入函谷关?
难道这对手真的那般强吗?真的就无懈可击吗?“地盘少了以后还可以打回来,弟兄们少了得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重建?”王辰叹了口气,道:“传令下去,将洛阳各县的百姓尽数迁往关中,洛阳一带颗粒不留,咱们也要
给他们来一个坚壁清野!这事儿,务必要在两日里做好!”
“诺!”关羽抱拳,这面上倒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传令各部将军,做好撤退的准备,切不要声张出去。”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