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如焚之中,刘璋怅然叹息道:“现如今,老贼(赵韪)帐下叛军兵强马壮,气焰嚣张,步步紧逼,成都城已是岌岌可危。今日,我等已经在此商议了好几个时辰,却仍是束手无策,再这样下去,我等便只有坐以待毙,束手待戮了!”
眼看刘璋愁容满脸的颓然踱步,堂下众人神色忧郁,看向他的眼神颇为不善,其中不乏忿然鄙夷之色。不言而喻,眼前祸事全是刘璋昏庸无能之过,纯粹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若不是他之前一味贪图享乐、不理军政,一再偏信偏听宠信赵韪,将军政大权交予赵韪掌管,焉有今日之祸?
但是,大错已然铸成,埋怨亦无济于事,当务之急便是积极思考对策。可是在目前这种无兵可用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什么良策,根本就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沉默半晌,眼见身边众人都不说话,益州上将军张任心中愤然,当即出声道:“大敌当前,我等商议良久却仍旧是一筹莫展,与其这样,还不如出城与老贼决战。末将请缨,愿领兵出战,恳请主公应允!”很明显,张任说得是气话,却也是大实话。
事实正如张任所说,像这样反反复复都商量不出结果的密议,纯属浪费时间,于事无补。既然商量不出结果,想不出对策,那就直接开战便是,毕竟成都城内还有两万余守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此外,城中各大世家哪家没有上千名家丁、护院和扈从,如果把这些人召集到一起,训练成军,岂能守不住城池?可惜的是,这种从世家大族手里“割肉”的事情,众人皆是心照不宣、缄默其口,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之时,他们是不会把家族守护力量交出来的。
“上将军莫急,眼下还不是与叛军决一死战的时机。”看到张任当众发怒,众人却无言以对,这时张松再次起身出列,高深莫测地道:“事已至此,在下有一权宜之策,却不知可行不可行?”
“呃!”堂下众人闻声惊呼,刘璋更是神情一震,急声道:“永年有何良策尽可直言,无须顾忌!”
张松闻言揖手示谢,恭声道:“时下,摆在我等面前的难处便是无兵可用,若有一支大军在手,便不惧老贼叛军,数月之间便可将其剿灭殆尽,平定叛乱。然则,我等却是关心则乱,忽视了蜀郡后方尚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并且是一支极为难得的精兵。”
第139章风浪起,抱薪救火
“自从赵韪拥兵反叛之后,起初我等对其过于轻视,忽略了老贼已在益州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势力极大,由此方有今日之败。而今,叛军日益壮大,实力急剧膨胀,以致我等极其被动,居然对其束手无策,竟被逼到坐以待毙的境地。然则,我等却是关心则乱,忽视了蜀郡后方尚有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并且是一支极为难得的精兵。”
说到这里,张松故弄玄虚的语气一顿,好整以暇地缓口气,这时刘璋不由出声催促道:“急煞本州了,永年速速道来,这支兵马现在何处?”
眼见刘璋如此焦急,做足戏份的张松再不迟疑,恭声禀报道:“主公有所不知。自从天下大乱至今,许多荆州和三辅之地的百姓为躲避战祸,纷纷逃入益州,且多为青壮之士。当初老主公将这些流民安置在蜀郡以西的键为郡等郡县之中,并发放一些甲胄和兵器,命其抵御南蛮。时至今日,这些逃难而来的百姓早已定居下来,屡次协助西南郡县抵御南蛮入侵劫掠,为我益州西南各郡县的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厥功甚伟。
据属下所知,这么多年下来,先后逃入我益州的百姓多达二十余万,其中青壮便有数万之多。最为难得的是,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流民青壮彪悍异常,几乎都经过长途跋涉的淬炼和战火洗礼,促使其拥有不下于我军将士的战斗力。这样以来。倘若把他们召集起来,发放甲胄和兵器,稍加训练便可成军。而且是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
通过张松详细的陈述,堂内众人都听明白了,近乎是想也不想便频频点头,深表赞同。
诚然,张松所言不仅在情在理,还无形中迎合了众人的心思。其实张任刚才之所以当众发怒,其目的便是想逼迫各大世家交出家族私军。用以拱卫成都州城。如果不是张松第一时间接话,恐怕各大世家代表便不得不慎重考虑,迫于目前形势。至少要将一半家族私兵贡献出来,而这无异于在各大世家的心尖上剜肉,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家族实力。
不得不提的是,方今天下的各大世家和士族豪强们的家族实力。主要有两部分组成。
其一。各大世家和豪强缙绅们掌握着各州各郡三成至五成左右的土地,持有五成左右的珍贵资源,以及七成左右的财富。正因如此,值此天下大乱之际,当天下七成以上的平民百姓都无法解决温饱的情况下,各大家族、豪强和缙绅们却能享受极其奢华的物质生活,锦衣玉食,挥霍无度。
若是太平年月。他们纵然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却也不敢过于张扬,多多少少都要收敛一些。以免招人忌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然而适逢乱世,他们却无须遮掩,可以纵情享受,肆意挥霍,为所欲为。这是因为他们越是肆无忌惮,大多数平民百姓便愈发惧怕他们,迫于生计压力,还不得不依靠他们养家糊口,这便促使他们可以疯狂敛财,大肆兼并土地,毫无顾忌的掠夺稀缺资源,以致于财富呈现井喷式的飞速发展,势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安全。
与此同时,随着世家大族的快速发展壮大,企图争霸天下的诸侯们便不能不重视他们,不得不想方设法拉拢他们,并委以重任,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诸侯们迫切需要的粮草辎重和战争资源。而且,这些世家大族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群体,无形中迫使割据一方的诸侯们即使眼红他们手里的财富,却也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只能采取拉拢利用的方式将其收为己用,却不能直接将其剿灭。
就是封建家族势力得以沿袭数千年的根本原因。各大家族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利用联姻或互惠互利的合作,组成一个极其庞大且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同盟体。彼此间互通有无,守望相助,共同进退,触一发而动全身。是以历代帝王治理天下之时,首先考虑的就是如何制衡世家大族,从而安抚百姓,巩固皇权统治地位。
其二,世家大族手里不仅掌握着无尽的财富资源,还有决计不可忽视的极其可观的守护力量,即家族私兵。这些私兵都是以家丁、护院、奴仆和杂役的形式留在各大世家之中,甚至隐藏于食邑佃户当中,少则百余人、多则数百上千人。他们名义上都是奴仆,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很不起眼,关键时刻却能起到无法预料的作用。这便是守护各大家族核心利益的保卫力量。
相对于军队而言,这些家丁护院的存在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然则,这些家族保卫力量数量虽不多,却是不在多而在精,个个忠心耿耿,战斗力凶狠而强悍,决计不容轻视。
财富是世家大族存在的根源,而家族私兵则是他们拥有财富的有力保障,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正因如此,历代帝王都对官宦世家和豪强缙绅们所拥有的私兵或奴仆数量有着明确而严格的要求,并对其严密监督,一经发现便决不姑息,从严从重予以惩处。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世家大族的发展,使其处于可控状态,令其只能依附于帝王麾下才能生存下去;否则,若任由其发展壮大,早晚有一天会尾大不掉,酿成大祸。
侧堂上,就在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张松所献之策的时候,刘璋却皱着眉头,疑虑重重的问道:“永年的意思是,招募流民训练成军?这还来得及吗?”的确,眼下成都城的东面和北面两面城池已被叛军围困,局势危急,危在旦夕,这个时候再派人前往键为郡等西南郡县招募流民组建新军,无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未免为时已晚。
张松闻言后,思索着点点头,道:“主公所言极是。现如今,叛军已经兵临城下,值此危急时刻若是完全依靠组建新军抵御叛军,确实是十分危险,甚为不妥。稍有不慎,不等新军赶到,州城便已被叛军攻陷,到那时一切都完了,纵有新军在手亦是枉然。
是以,为了确保州城的安全,稳妥起见,属下建议主公抽调一部分蜀道守军回援成都,从叛军身后发起攻击,力争将叛军困于蜀郡之中。等到新军组建完毕赶来驰援之后,两路兵马同时发起进攻,前后夹击,一举将赵韪叛军全歼于成都城下!”说话间,张松神情坚定,显得很有信心,俨然胜券在握,让人见之深受鼓舞,极具感染力。
“啊!抽调蜀道守军?”张松的话音未落,众人便忍不住失声惊呼,纷纷面露骇然之色,甚是慌张。但是,众人并未立刻反对,慌乱之余纷纷凝眉沉思,良久不语。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黄权起身出列,遂对刘璋躬身揖手,满脸忧虑的道:“眼下驻守蜀道的守军总计七万余众,分为东、西两部。东部守军约两万余人,驻守巴郡境内的米仓道,之前一直是赵韪帐下将领驻守;如今赵韪老贼聚众反叛,想必米仓道守军已经被他强行调离,前来攻打蜀郡了。因此,米仓道如今已无人防守,极其凶险,好在米仓道崎岖难行,短期之内还不至于沦陷。
西部守军共有五万余众,驻守着汉中通往我益州的必经之路金牛道,亦是我军抵御西凉军南下的咽喉要道,全长一千余里,沿途城池和关隘多达数十座。金牛道固然易守难攻,但各处关隘的守军本就不多,且兵力分散,必须时刻提防戒备,丝毫不得松懈。此番赵韪老贼叛乱,对驻守蜀道的守军影响极大,米仓道守军大半跟随老贼谋逆,金牛道守军亦有数千将士附逆叛乱,从而大大削弱了蜀道的防御力量。
是以,眼下驻守蜀道的守军兵力已然严重不足,实在不宜再抽调守军回援。不然的话,就等于彻底放弃蜀道防御,这便给驻守汉中的西凉军留下可乘之机。倘若西凉军趁势进攻蜀道,我益州危矣!”黄权,字公衡,现为刘璋帐下主簿。他这番话不失为老成谋国之言,足见其人颇具远见卓识,才能不凡。
然则,黄权刚说完话,便见张松毫不客气的反驳道:“公衡此言谬矣!诚然,主簿担心蜀道失守固然没有错,然则主簿是否想过,一旦州城被叛军攻陷,我等又将如何?换言之,公衡此言将主公置于何地?如果州城失守,赵韪老贼岂能放过主公?倘若主公性命堪忧,驻守蜀道又有何意义?”这番话端是尖锐之极,直接点破要害,致使黄权闻声色变,顿时面红耳赤,有心辩解却又无言以对。
果然,张松这番话说到了刘璋的心坎上,促使他下定决心,欣然接受张松的谏言。随即,刘璋下令抽调金牛道三万守军回援成都,命雷铜前去传令,并接管蜀道防务;派遣吴懿和张松前往键为郡招募新兵,名为“东州兵”;命张任为成都守将,死守城池,坚守待援。
待刘璋下达命令之后,黄权举荐严颜出任巴郡太守,沿途收编败军,驻守米仓道。刘璋颔首应允,却只是命其率领本部亲兵前往巴郡,除此之外再无一兵一卒。
第140章轻舞飞扬
烈日西沉,晚风轻拂。
大树成荫的庭院里,百花争妍,繁花似锦。
任凭世事变幻,时光流逝,无尘宫依然宁静,与世无争。
自从益州爆发内乱之后,李利便离开了竹林别院,重新住进无尘宫正院。
旬日以来,他虽然没有亲临战场,却对整个战局了若指掌,对益州局势洞若观火,时刻关注着时局变化。
随着益州内乱愈演愈烈,置身于烽烟当中的无尘宫也随之变得忙碌起来。
山顶后院,李利坐在凉亭中翻看竹简,时而凝神沉思,时而伏案疾书。亲卫统领李挚伫立在他身后,俨如石柱一般纹丝不动,任由凉风拂面,静观夕阳风景。此时,除了他们主臣二人之外,后院中再无旁人。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打破了后院的宁静,随即诸葛亮的身影进入李挚的视线,疾步朝着凉亭走来。
李利闻声放下手中的竹简,方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不知不觉中自己在此已经坐了三个时辰。
“禀主公,汉中大军已于五日前起行出征了。”乍一走进凉亭,诸葛亮便恭声禀报道。
“哦?”李利沉吟一声,摆手示意诸葛亮坐下说话,可他却起身站起来,一边思索一边踱步。这时,站在一旁的李挚轻轻招手,便见两名无尘宫弟子端着托盘快步走过来,奉上香茗和糕点,然后欠身施礼。悄然退去。
稍作思量后,李利重新坐下,一边端起茶盅慢条斯理的品茶。一边面带微笑地道:“公瑾对时机的把握相当准确,此时出兵恰到好处,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说完话后,李利随手放下茶盅,从诸葛玲手中接过信帛。
此刻落在李利手里的信帛,便是周瑜率军出征前亲笔手书的出征计划和行军路线。信帛上只有寥寥百余字,却记录着此次出征益州的全部计划。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看完密信,李利笑着摇了摇头,遂将信帛交给诸葛亮。笑道:“公瑾确是绝顶聪明之人,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只是他此番却是想多了。呵呵呵!”
诸葛亮接过密信,看也不看便将叠好塞进手袖里。显然他早已知悉密信上的内容。这是李利授予他的特权。负责掌管此次出征益州的所有情报。各地细作和密探传回的情报,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手里,经过他的甄别筛选之后才会呈报于李利。
听到李利的话后,诸葛亮心下了然,知道李利所指的是:周瑜与李暹同在东路军,领兵六万经米仓道进军巴郡之事。
周瑜此举与原定作战计划不符。按照原定出征计划,周瑜应该率领主力大军攻取蜀道,即率领赵云、马超和黄忠三营战骑经金牛道入川;而李暹则率领三万雄鹰卫和两万步军取道米仓。攻取巴郡。
同样是兵分两路,但现在两路大军的领兵主将却发生了变化。西路军本应由周瑜亲自统领。如今却变成了赵云领军;东路军的主将依然是李暹,而周瑜则甘愿为李暹压阵,率领三万步军跟在李暹身后,随他一同攻取巴郡。显而易见的是,周瑜此举是刻意跟在李暹身后,为他保驾护航,确保万无一失。
身为三军主帅,周瑜竟然毫不吝啬的把军权下放给帐下部将,不与帐下将领争功,此举足见其胸襟宽阔,雅量高致。而他对李暹的格外照顾和真心爱护,让李利和诸葛亮二人颇感意外,居然甘愿充当陪衬李暹这朵红花的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