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念头仅是一闪而逝,因为陈宫还没来得及生气,便霍然看到站在身边的去卑、徐晃、纪灵和轲比能等将领正用审视地目光看着他,神色极为不善,明显带着警示的意味。说是警告亦不为过。霎时间,陈宫不禁后退半步,全身微微颤抖。心中一片骇然,若有所悟。恍然间他知道这些将领为何这样看着他了,原因很简单,只因他之前出城迎接李利之际喊出的那一声“文昌”。
诚然,李利的字便是文昌,但“文昌”二字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
尽管陈宫此刻尚未正式拜李利为主,又有大舅哥的身份。算是李利的嫡系亲属。但是,他是李利帐下臣子的身份已经明确,既是臣子就必须遵从为人臣子的本分。必须时刻恪守上下尊卑之礼,丝毫不得僭越。
纵然他陈宫还是李利的大舅哥,但是妃子娘娘的父亲见了皇帝仍旧要行跪拜之礼,而皇帝则是愿意怎么称呼他就怎么称呼。这是因为自古以来的尊卑秩序便是: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君王敬天祭地拜父母。却从不对臣子行礼,即使是岳父、叔伯等嫡系亲属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之前陈宫称呼李利的那一声“文昌”给西凉众将留下极深的印象,让他们甚为恼怒,却迫于李利当面不得不暂时隐忍不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无限度的容忍陈宫继续放肆下去,在他们看来,陈宫当众直呼自家主公的字号便是公然羞辱他们,如此尊卑不分的僭越之举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所以众将此刻便要给陈宫施以颜色。让他好好学学君臣之礼,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以为攻占下邳北门有功便居功自傲,更不要以为有一个贵为主公夫人的妹妹便忘了自己为人臣子的身份。
这就是李利麾下文武与吕布帐下僚属的截然不同之处。
在李利治下的所有文臣武将之中,没有人胆敢直呼李利的字号。即便是曾经贵为司空、如今的雍州刺史,车骑将军李傕见到李利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大将军”,只有在私下见面时才会称其“文昌”,而这还是因为他是抚养李利长大的叔父。
论及亲属关系,李傕虽是李利的叔父,却等同于父亲,然则终究不是生身父亲。因此,在公众场合,李傕仍是臣,而李利则是主,仍须遵从主臣之礼。在这一方面,李傕从未逾制,始终维护李利贵为主上的崇高地位。李傕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
此外,李利府中的众多妻妾同样也是如此。即便李利对妻妾颇为尊重,在闺房之中这些妻妾也会称他“文昌”,但在人前,她们从未失礼,始终恪守本分,遵从礼制。如此亲密之人尚且如此,遑论外人?
从古至今,称谓本身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即便是千年之后的开放时代,这种沿袭数千年的传承仍在继续沿用,遍及各行各业。一声尊称,看似无关紧要,实则意义重大;尤其是对上位者的尊称更是丝毫不能大意,这直接关乎着有为青年的大好前程。或许时刻牢记这一点并不能给你带来切实利益,但是如果你疏忽了这一点,必将招致一定程度上的损失。在人生五大需求的金字塔上,这种身份地位的自我满足位于第四层,距离登顶仅一步之遥,由此不难看出其重要性。
陈宫之所以和吕布滋生嫌隙,且愈演愈烈,正是来源于此。他和吕布历来尊卑不分,以致于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才是臣属,而吕布确是主上。由此当吕布的权势地位日益稳固之后,自然而然地就会对他心生不满,从而刻意疏远他。久而久之,这种疏远就会引发主臣之间的嫌隙和猜忌,促使彼此越走越远,以致最终分道扬镳,反目成仇。
如今陈宫弃吕布而改投李利帐下,即使李利不拘小节,对此并不介意,但他麾下的一众文武却处处维护他的尊崇地位,断然不能容忍陈宫僭越礼制,不尊主上。
“罢了。”李利仍未转身,却摆手示意身后众人不必拘礼。
随即李利轻声询问道:“城门战况如何,各路兵马是否愿意配合我军作战?”
桓飞恭声道:“禀主公,末将等已率军接管各个城门的攻城兵马,遵从主公军令,各处城门暂缓攻城,以守代攻,谨防城中守军出城突围。此外,负责攻打南门的张勋将军现已率部撤退,放弃围困南门。”
李利闻言后微微颔首:“嗯,如此甚好。眼下大雨刚过,道路湿滑,不利于战骑冲杀,是以为今之计便是暂时放缓进攻,围三厥一,围而不攻。”
说到这儿,李利语气一顿,问道:“城中占据如何,可曾拿下州牧府?”
桓飞闻声后扭头看向身后的陈宫,当即稍稍后退一步,示意陈宫上前答话。因为西凉军入城后并未直接攻打吕布的州府治所,城中战事仍由陈宫帐下兵马负责。
终于轮到自己禀报军情了,陈宫不禁按捺心神,摒弃纷乱思绪,向前迈一步,轻咳一声:“咳!文、、、呃,禀主公,雷薄将军率领一万步骑攻打州牧府至今已有一个时辰,截至此刻,尚未接到捷报。想来,战斗还在持续之中,或许是雷薄将军帐下兵马有限,一时之间恐难以攻克州府。”第一次尊称李利为主公,陈宫颇感不适应,而雷薄等将领攻打州牧府不利又让他顿感大失颜面。是以他的回话中规中矩,显得底气不足,不敢多言。
就在陈宫说话之际,一直背对着众将的李利忽然转过身来,满脸微笑地看着陈宫,并无半点责怪的神色。待陈宫说完话后,李利笑声道:“公台兄不必拘谨,你我兄弟相识多年,此番若不是战事紧急,我二人定要把酒叙谈一番。是以兄长往后无须客套,都是自家兄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无须顾忌。兄长以为然否?”
陈宫明显感到此刻李利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份真诚,少了几丝公式化的笑容,令他倍感亲近,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之前彼此间若有若无的隔阂与芥蒂,无形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一刻,陈宫感觉自己和李利之间没有了距离感,恍若分别多年的兄弟,一种难以言语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与此同时,陈宫清楚地知道,从刚刚那一声“主公”开始,他就是李利帐下之臣,自此以后这种主臣关系都不会改变,直至生命终结。这种选择既是他自愿的,亦是别无选择之下的唯一抉择。
现如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陈宫已经背弃了故主吕布,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此以来,在世人眼里他就是背主之人。凡事可一而再,却不可再而三,当他另择明主之后便注定这是一生之中最后一次抉择,终其一生都不能再有二心;否则,他陈宫必遭世人唾弃,无颜立足于世间。
心思急转的一瞬间,陈宫迅速梳理思绪,清醒地知道自己往后的路应该如何走下去。
所以,当李利话音落下之后,陈宫谦逊地恭声道:“多谢主公抬爱,在下、、、微臣不胜惶恐。微臣与主公虽有兄弟之情,但尊卑礼数不可废。是以‘兄长’之名实在是折煞微臣了,从今往后还请主公直呼微臣之名,恳请主公成全!”陈宫说这番话时可谓是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神情赤诚,没有丝毫做作或勉强。
“呃,兄长这是”李利神色诧然,瞬间便将目光转移到陈宫身后的桓飞、去卑和徐晃等人身上,却见他们纷纷低着头,眼神飘忽,不敢抬头正视他的目光。恍然间,李利意味深长地看了桓飞等人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对陈宫轻轻点头,微笑道:“也罢,既然公台执意如此,便依你所请。然则,不管称呼如何改变,你我兄弟情谊却是一生不变,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李利的兄长!”
第104章帝王雄心
下邳城南门,因其城楼全部采用白色建材修筑而成,故称“白门楼”。
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贯长空,色彩斑斓,绚丽多姿,如梦如幻,煞是好看。
然则,这道彩虹在时下并不被世人所熟知,真正知道它出处的人寥寥无几。
因此,尽管它拥有着无以伦比的绮丽色彩,乃世间最为神奇而美丽的存在,但是大多数人却不懂得欣赏它的美丽,更不知道这种自然奇观极其难得、弥足珍贵。
不仅如此,它还被视作天现异象的不祥之兆,认为它出现的地方必有厄运降临。
无独有偶,此刻这道彩虹便出现在下邳城南门上空,这是因为连夜大雨直到午后方才停歇。
然则,世事无绝对。
当大多数人还无法理解雨过彩虹之时,却有人懂得欣赏它的美丽多姿,并深知它的珍贵。是以他勒马驻足在旷野上,静静地仰望着璀璨炫丽的彩虹,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它的色彩渐渐变淡,直至彻底消失在蔚蓝天空中。这唯一懂得欣赏彩虹的并愿意为它推迟战事,停下来静静观赏它的美丽之人,正是西凉军统帅李利李文昌。
截至午后,经过长达八个时辰的浴血厮杀之后,下邳城已然落入李利之手,却并非全部。准确地说,大半个下邳城都已在西凉军的控制之中,却仍有一小片区域和一小撮人还在负隅顽抗。并且,这一小股残余势力还扬言死战到底。声称但有一息尚存便不会坐视李利占据下邳城。
回顾李利率军攻占下邳的过程。今日清晨,当雨势稍缓时他勒令攻城兵马围三厥一,围而不攻。并将城中雷薄所部攻取州牧府的兵马也撤了回来。如此一来,就让东门战败的吕布误以为局势并非无法挽回,还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吕布率领一万余步骑退回城中之后,第一时间回援州牧府,当他们赶到时正好碰上雷薄率部撤退。
眼见攻进城中的叛军主动退去,吕布不禁松一口气,喝令大军不得追击。以免被西凉铁骑伏击。此后两个时辰里,吕布大军便驻扎在州牧府周围,而他本人和帐下一干僚属则绞尽脑汁思考突围对策。却终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临近正午时分,吕布毅然决定率部从无人防守的南门突围,而后退往广陵。在他想来。只要能够突围出去。他就可以召集各郡兵马,重整旗鼓,集结全部兵马,届时便无须惧怕西凉军,完全有能力与西凉军正面一战。
然而就在吕布率部离开州牧府的同时,局势突变。西凉军左军师贾诩率领数万步军赶到下邳城东门外,并将众多攻城军械摆在阵前,俨然是大举攻城的架势。眼见西凉大军来势汹汹。东门守军不免为之胆寒,当即便有数以百计的守城兵士弃城而逃。既而一发不可收拾,片刻之间东门守军便跑得干干净净,从而将东门拱手送给贾诩大军。
轻而易举拿下东门之后,贾诩当即调兵遣将,分兵攻取西门和州牧府。随即贾诩大军长驱直入,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剿灭四千余敌军,俘获五六千名降兵,并攻克州牧府。
而驻守北门的李利得知贾诩已率军赶到之后,当即兵分两路,发起全面进攻。其中,桓飞、纪灵和张勋等将领率领两万步骑直接前往南门,于城外设伏,截杀吕布败军。余下兵马则由李利亲自率领直奔州牧府,与贾诩大军前后夹击,一举夺取大半个下邳城。
果不其然,当吕布得知西凉军又有援军到来之后,忙不失迭地率军冲出南门,试图逃往广陵。结果却中了埋伏,被抢先赶到南门外设伏的桓飞、纪灵大军迎头痛击,打得吕布大败而归,不得不退回南门,据城死守。
不过,退守南门的吕布亦非善类,悍然命令帐下将士强行拆除了数百幢房屋,将城中通往南门的道路全部堵死,从而将下邳城南一大片区域改造成相对独立的城中之城,即南城。随后,吕布及其帐下数千名残军死守南城,负隅顽抗,做困兽之斗,并声称血战到底,誓死不降。
天现异象,彩虹凌空。
随着彩虹遁去,午后的骄阳普照大地,下邳城外一片郁郁葱葱。
南门城外,李利勒马阵前,左右两侧赫然是左军师贾诩和右军师郭嘉,身后二十余位军中悍将依次排开,而后便是足足五万步骑。而呈现在城头守军眼里的则是旌旗猎猎,兵戈森森,放眼望去,城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西凉军,军威如狱,杀气冲天。
“主公稍候片刻,末将这便上前喊话,让吕布那厮出来答话!”
勒马站在李利身后的桓飞,看到自家主公注视着南门城头,当即提缰策马便要出阵喊话,却被李利摆手制止了。
“不必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事到如今,孤与吕布已无话可说,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李利轻声叹息道。桓飞、许褚等将领闻言后神色微变,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吕玲绮此刻就在他们身旁。
显然,桓飞和许褚等将领都对吕布抱有极深的成见,或者说他们对吕布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深为不耻,说是深恶痛绝亦不为过。是以他们很担心自家主公此番再对吕布手下留情,亦或惜才心切,又想将吕布收录帐下。但现在听到李利这番话后,他们不禁心中一宽,终于可以放心了。
既然李利对吕布已无话可说,那就说明李利没有收服吕布的心思。如此以来,吕布此番便死定了,谁也救不了他,即便是吕玲绮开口求情亦是徒然。这是因为李利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很多事情他从不轻易表态,但是一旦表明态度便不容更改,没有人能让他改变心意,收回成命。在这一点上,桓飞和许褚等人深信不疑,笃定没有人能让自家主公改变初衷。
就在桓飞等将领暗自欣喜之际,郭嘉轻声道:“主公既然无意与吕布对话,便无须亲赴南门。眼下我大军已将南城重重围困,只须主公一声令下,不出两日便可将整个南城彻底摧毁,使其成为一片废墟。”很明显,郭嘉与桓飞、许褚等人的看法截然不同,他并不认为李利刚才那番话是当众表态,反倒觉得李利的话是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