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吕布一连三天闭门不出,整日喝闷酒。至此,连续热闹了半年的州牧府终于安静下来,而徐州一众僚属也无须每日赴宴,无须搜索枯肠地挖空心思奉承吕布,乐得清静。
凉亭中,吕布躺在一名美姬怀里闭目假寐,另一名美姬娴熟地给他捶腿揉肩。正在这时,水榭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致使吕布骤然眼睛,冷冷地看着正朝凉亭小跑过来的魏续。
“嗵嗵嗵!”
一阵小跑进了凉亭,魏续一边急促喘息着一边急声道:“禀主公,西凉军现已进入徐州”
“呃!你说什么?”乍听西凉军来了,吕布猝然起身,一步跨到魏续身前,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瞬间将他提起来,致使魏续的禀报戛然而止,当即被勒得脸红脖子粗,喘不过气来。
然而吕布却对此视若无睹,急声问道:“西凉军竟然进了徐州,尔等为何早不禀报,何以拖延至今?”
“咳咳咳!”魏续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奋力挣脱,这时吕布方才留意到他被勒得说不出话,遂松手放开他,怒目圆瞪,冷冷地盯着魏续。
眼见于此,魏续不敢迟疑,急促地喘息两声之后,连忙禀报道:“主公勿惊,西凉军此来并非图谋我徐州,而是借道徐州,前去攻打曹操治下的兖州。”说话间,魏续挥手示意站在凉亭外的亲兵将捧在手里的竹简呈上来。
亲兵见状疾步上前,将手里的两卷竹简全都递给魏续,而魏续接过竹简后仔细辨认一番,遂将其中一卷竹简递给吕布。
吕布没有无心留意魏续为何拿着两卷竹简,当即一把接过书简,摊开翻看。
一目十排(竹简是竖写成文),迅速看完竹简后,吕布脸上的怒色渐渐消退,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随即缓缓走到座椅前,好整以暇地慢慢坐下,并随手将竹简丢在面前的案几上。
竹简上的内容颇为简洁直白,大意是:驻守豫州的波才所部武卫营和驻守淮南的徐晃所部奉命前往兖州参战,因时间紧迫,故借道徐州,以便如期赶到兖州参战。为此,波才请求吕布予以通融,准许其帐下兵马通过。
此外,竹简中详细说明了借道途径,并言明沿途之上一律不进城,若遇到城池便绕城而行,以免惊扰徐州百姓。还提到,近期西凉军有一支水师南下扬州,进驻庐江,届时还需吕布施以援手,暂借些许粮草补充水军所需,日后加倍奉还。
稍稍思考后,吕布沉声道:“波才这厮好生无礼,既然有求于我,却不亲自前来,此举分明是藐视于我!何况豫州与兖州相距不远,这厮完全可以率部返回司隶,而后直接由司隶进军,没有必要绕道徐州。还有就是书简中提到的西凉水师,之前从未听闻西凉军已有水军,而今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支水军。最为费解的是,这支水师竟然也要从我徐州借道,还要借取粮草,可是它究竟从何而来呢?莫非它还能漂洋过海不成?”
魏续闻言后同样是摸不着头脑,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他对西凉军的了解和吕布不相上下,吕布都不知道的情况,他魏续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从而无法回答吕布提出的问题。
所以魏续躬身站在一旁,缄口不言,惟恐答非所问,再遭吕布训斥。
眼见魏续一脸茫然的低头站在庭柱后面,吕布不禁恼怒不已,几欲开口斥责魏续却终究是忍住了。毕竟魏续是他的内弟,鞍前马后的追随他征战多年,殊为不易,并且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是以吕布顾念旧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算是给魏续留点面子。
沉默片刻,吕布满脸愠色地沉声道:“罢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利虽然战败于邺城,但其实力仍然十分强大,其麾下仍有数十万大军。是以我吕布此次就给他一个面子,准许波才、徐晃所部兵马借道徐州;然则我军粮草短缺,无力供应其水师所需,请他另谋出路!”
魏续闻声领命,当即便要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却又折身回来,再次将手里的另一卷竹简递给吕布,并恭声解释道:“主公,这卷书简是曹操遣人送来的。刚才军师(陈宫)将其转交给末将,叮嘱末将将书简亲手呈于主公,请主公定夺。”
听到魏续提起陈宫,吕布神色微变,眼角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板着脸接过竹简,遂摊开翻看。
书简上的内容是:曹操欲与吕布结盟共抗李利,承诺事成之日平分天下,共掌江山,同享荣华。倘若吕布能够不计前嫌与之结盟,曹操愿意拿出十万石粮草和三万金,外加百余车锦帛布匹,悉数送于吕布,以示结盟诚意。此外,双方结盟之后曹操还将馈赠两万匹战马资助吕布扩充兵马,扩编狼骑军,壮大盟军实力。
这卷结盟书简的诱惑很大,俨如一块香甜肥美的肥肉,令吕布看完书简后双眸泛光,眉飞色舞,怦然心动。
然而他对竹简中提到的联手对抗李利之事颇为犹豫,患得患失,举棋不定。这是因为他一直对李利忌惮不已,以至于他平时在府中都不许别人提起李利的名字,俨然讳莫如深,畏惧之心尽显无遗。
但是吕布对这种送到嘴边的肥肉从来都不会放过,当初袁术称帝时也是这般拉拢他,赠送大量钱粮给他,从而换取他的支持。现如今,袁术已然作古,可他吕布却是越来越滋润,实力越来越强。是以吕布打算故技重施,暂时答应与曹操结盟,先将曹操许诺的钱粮和马匹弄到手,至于日后联合出兵之事么,却是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
就在吕布低声吩咐魏续如何如何回复曹操之时,他似乎忘了,曹操素来奸诈多谋,岂能将其与袁术等同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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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假道伐虢
夜渐深,月牙儿悬空,星辰璀璨。
陈宫府邸,一名亲信扈从疾步走进内堂,低声禀报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主公同意了?”
乍听扈从之言,陈宫愕然色变,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却仍是心存一丝期望,再次确认道。
扈从十分肯定的点头,恭声道:“小的不敢欺瞒老爷,此事千真万确,此乃魏续将军亲口所说,决计不会有假。主公不仅同意波才所部借道徐州,还吩咐魏续回复曹操,同意与之暗中结盟。”
随即扈从详细禀报了自己打探消息的经过,其一是州牧府里安插的眼线传回消息,其二是从魏续府中打探消息,两处得到的消息完全吻合,足以证明消息的准确性。
听着亲信扈从一五一十地讲述消息的来源,陈宫紧皱着眉头,脸色一变再变,越听越失望,神情越来越灰暗。
待扈从说完话后,陈宫满脸忧郁地缓缓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
却见他一边踱步一边低声自语道:“这么多年了,奉先还是一点没变,始终改不了贪图小利的秉性。两边都答应,两头都不得罪,处处逢缘,看似明智之举,实则昏聩之至。而今天下局势早已不是当初诸侯林立的局面了,各镇诸侯相继覆灭,现存的诸侯已然是屈指可数。
此番西凉李利虽然战败于邺城,却仍是天下第一霸主。而轻取冀州的曹操则是强势崛起,锋芒正盛。野心勃勃,企图乘胜举兵,大肆扩张地盘。然则。曹操大胜之后却对西凉军忌惮非常,决计不敢贸然举兵攻打司隶,于是摆在他面前的诸侯势力便只有我徐州。与之相对的是,邺城战败之后,李利同样需要一场胜利重整军威,稳定军心,而他的进攻目标亦是徐州。”
说到这里。陈宫语气一顿,脸上浮现出晦暗难明的复杂神色,怒其不争的幽幽道:“值此危急之时。奉先却对周边局势浑然不察,整日沉溺于酒色,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眼下他以为曹操诚心结盟。便试图故技重施。先将曹操许诺的好处拿过来,而后再见机行事。
殊不知那曹孟德大伪似真,大奸似忠,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此次曹贼之所以许以重利,无非是想挑拨奉先和李利的翁婿关系,继而借助奉先之力牵制驻扎在豫州和淮南的西凉军。不仅如此,一旦时机成熟。等到曹操彻底掌控冀州局势之后腾出手来,反手就会出兵徐州。一举攻占中原重镇徐州。”
自言自语之中,陈宫似乎渐渐理顺了脉络,顾自击掌道:“对,一定是这样!曹操不惜许以重利,馈赠大量钱粮和战马,此举用心险恶,一举多得。其一,离间我徐州军与西凉军的关系;其二,假借结盟之名,借我徐州军之手牵制西凉军;其三,消除奉先的戒心,以待他日出兵攻取徐州。”
这是陈宫独有的思考方式,自说自话,自我剖析。乍听之下还以为他在发牢骚,神神叨叨的,不像正常人,殊不知他在自言自语中已然抓住问题的关键所在,再加以推断,从而找出应对之策。因此,后世史学家认为陈宫有迟智,其人算不得聪慧睿智,亦无经天纬地之才,却善于思考,能够从纷乱复杂的局势中理出头绪,抽丝剥茧,去芜存菁,从而得出准确的判断,并制定相应的对策。
当陈宫一点点梳理脉络之时,亲信扈从静静地站在一旁,躬身倾听,三缄其口,不插一言。作为跟随陈宫多年的仆从,他对自家主人自言自语的思考方式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一通而百通,陈宫想清楚曹操的险恶用心之后,紧皱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既而慢条斯理地回身坐下,随手倒上一杯茶,摆手示意扈从坐在自己身边。
轻呷一口茶,陈宫轻声叹息道:“这次奉先只怕是空欢喜一场,不但得不到曹操许诺的钱粮和战马,还极有可能搭上偌大一座徐州!”
“主人的意思是曹操假借结盟之名,出兵攻取徐州吗?”扈从顺着话茬恭声问道。
陈宫闻言后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冷笑道:“曹操攻取徐州?呵呵呵,只要我陈宫还活着,他想得徐州便是痴心妄想!况且他刚刚占据冀州,自顾不暇,焉有余力再图徐州?更何况,此刻已经有人堂而皇之的进兵徐州,旬日之后曹操便不用惦记徐州了!”说话间,陈宫的脸上浮现出不舍之色,但眼神极其坚决,俨然下定决心,心意已决。
亲信扈从闻声后神情茫然,低声道:“主人是说,近期徐州便将易主么?呃,难道是借道徐州的西凉军!”扈从神色大变的失声惊呼道。
“噤声!”陈宫闻声色变,颇为不悦地训斥道:“你这小厮跟随我多年,何以如此孟浪,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扈从连忙告罪:“主人恕罪,小的一时失言,以后再也不敢了。”
告罪之余,扈从扭头环顾四周,低声道:“据说西凉军借道徐州是奉命前往兖州参战,为何主人却说徐州危急,朝不保夕,莫非西凉军借道是假,图谋徐州才是真?小的愚钝,恳请主人明示。”
陈宫闻言后神色略显不悦,本不想解释,却见扈从满脸期待的神色,不由得心头一软,沉声说教道:“尔日后还须多读书,岂不闻假道伐虢之典故?”
语罢,陈宫再不理会扈从的神情,心有所感地顾自叹息道:“可怜奉先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他已将西凉大军放进徐州,不日便将兵临城下,徐州再度易主之日已然为期不远矣!”
扈从闻言后终于恍然大悟,脸上瞬间露出惊喜之色,忍不住地插话道:“主人忍辱负重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吕布的脸色了,此乃大喜啊!”话音未落,扈从便捂住嘴巴,脖子一缩,低着头不敢正视陈宫,显然他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
然而陈宫并没有责怪他,神情怅然的低声叹息道:“此言差矣!这些年我陈宫并非忍辱负重,而是倾尽所能一展所长,只可惜奉先桀骜不驯,贪婪成性,终究不是成大事之人。现如今,他整日醉生梦死,偏听偏信,宠信陈珪、陈登父子,已然不需要我陈宫了。是以我别无选择,只能离他而去,另择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