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章浪淘沙,暗流激荡
司隶,洛阳郡守府
十日前的大将军令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因此很快得到诸侯们响应,甚是快捷。
历时一年的大兴土木,洛阳城修葺一新,重现了昔日大汉第一城的荣耀与风采。
洛阳城重建竣工,作为推动建城的发起人,也是这座坚城的拥有者,李利自然是亲临洛阳,举行盛大的筵席庆祝洛阳城落成。
竣工当日,第一批入住新城的百姓是一千户,约五千余人。与他们一起住进城池的还有参与重建的一百多家商贾缙绅,别看这些缙绅们数量不多,但他们所拥有的扈从、婢女和杂役却不少,足足三千余人,堪比李利治下的公卿待遇。(西凉律法明令,三公府邸所有侍从不得超过三百人。)
律法在前,商贾世家虽不是官场中人,却也不能置身于律法之外。于是他们压缩扈从、侍女和杂役数量,刚好踩线,不多不少整整三百人。李利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视而不见,至于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别人无从猜度。或许这也是商贾们对他的试探,探明他对商贾们的真实态度。
士、农、工、商四阶流传至今已有数百年,除了强秦时期商人地位相当较高以外,商人一直处于社会底层,物质富庶,地位卑微,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社会现象。每逢太平盛世,商人的地位就会抬头,节节攀升;而身处乱世之中商人们就会受到打压。是被仇视的一个群体,颇有些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趋势。
这几乎是朝代更迭、社会变革的惯例,屡见不鲜。亘古皆然。与之如影随形的还有另一条铁律:顺者昌逆者亡,伴随朝代更迭始末,从而成就了商贾们特有的生存之道,趋利避祸,从善如流,美其名曰“和气生财”。不管时代如何更迭变革,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甚至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要有利可图。与什么人都能做买卖。
这是一个特殊群体,普通商家只能算是外围势力,无足轻重,只有传承上百年甚至更久的家族才会形成独有的经商之道。经久不息。传承不绝。
李利对待商贾有自己独特的认识与理解,相互协作、互相利用而已,谈不上私交,却也不歧视。
何况时下的商贾和缙绅大多都不是纯粹的商人,经商是为了积累财富,财富是为了进入仕途铺平道路,藉此抬高自己和整个家族的社会地位,从而谋求更大的利益和财富。这是一个固有的利益链。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也是推动社会发展和腐蚀统治阶层的根源。
毫不夸张地说,每一次朝代更迭、社会动荡都与他们有着本质的联系,是他们推动着社会不断向前迈进。至于结果是好是坏,不到尽头便无从得知。(一家之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书友一笑而过即可,不必较真。)
新落成的洛阳尹府衙坐落在皇宫遗址西侧,而沦为废墟的皇宫则被围墙圈起来,里面还在施工修葺,暂时修建一座园林,留待日后再行区处。
早在去年重建洛阳城时,李利便将原河南郡与洛阳合并为一郡,又因洛阳曾是帝都,现为陪都,便改郡为尹,下辖二十多个县,算是李利治下比较大的郡,比长安犹有过之。
新任洛阳尹是张鲁曾经的谋士阎圃,其人颇有能力,谋略不凡,虽不能与郭嘉、荀彧、许攸等顶级谋士相比,却也有其过人之处。最重要的是阎圃务实俭朴,汉中郡能有今日之繁荣局面,他居功至伟;否则单靠张鲁治理郡县,汉中郡早就一穷二白了,遑论争霸?
正是基于此,李利将他放在洛阳尹的位置上,俸禄堪比刺史,称得上是封疆大吏。诸葛瑾出任郡丞,郝昭出任洛阳守将,镇东将军波才屯兵于洛阳郊外。再加上洛阳八关修葺之后仍可使用,又有青龙营和陷阵营守护侧翼安全,因此洛阳城固若金汤;纵有十万敌军来犯,也能确保洛阳不失,御敌于国门之外。
郡守府大堂上,眼下已是李利的大将军行辕,阎圃、诸葛瑾等人搬至侧堂办公,互不干涉。此外,贾诩担任司隶校尉,兼领刺史,提领河东、河内、洛阳、弘农四郡,政务繁忙。李利亲临洛阳之后,贾诩便前往河内郡坐镇,河东河内二郡还残留着许多世家大族,甚至还有百年望族的存在,各县还是世家子弟掌管,关系极为复杂,盘根错节。处理这等繁琐政务和复杂局面,贾诩最为擅长,面善心狠,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万钧,快刀斩乱麻。此举,李利可谓是知人善任,把贾诩这柄快刀派到河内郡,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史阿,不用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放松些,这里没有刺客。”大堂上,李利放下竹简,起身走到堂下,暮然回头便见金猊卫副统领史阿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己身后,两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遥。
史阿闻声揖手一礼,恭声道:“统领离开前特意叮嘱末将,时刻不离主公左右,即便是主公就寝时,末将也要睁一只眼睛。所以职责所系,末将片刻不敢懈怠,如有失礼之处还望主公见谅。”
李利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道:“罢了,我并没有责怪你,而是觉得你这样一直守在我身边,你自己能不能撑得住,一定要注意休息。”
“多谢主公体恤,末将每天只要休息三个时辰即可,一般会在午后至傍晚休息,主公不必挂念。”史阿接声答道。
李利微微颔首,招手示意侍婢奉茶,遂坐在躺下,史阿随即站在他身后。
“十天了,子诚应该已到邺城,想必这几日就会传回消息,你留心一下,有消息立即报我。”
史阿应声道:“诺,末将遵命”话音未落,郭嘉和诸葛瑾二人快步走进大堂。
躬身行礼后,李利抬手示意他二人坐下说话,面带笑容对诸葛瑾问道:“叔父身体好些了吗?孔明可曾回来?”
诸葛瑾应声点头:“多谢主公挂念。如今天气转暖,叔父身体好多了。叔父让微臣代他向主公问好,建议主公坐观其变,不可操之过急。”
语气一顿,诸葛瑾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显得亲近很多,神情不再拘谨,微笑着道:“三天前二弟从江东游历归来,晒黑了一些,倒是又长高了不少。至于与糜家小姐定亲之事,二弟说他没有异议,一切听凭主公做主。不过他最近还要出去,据说是前往荆南和益州,可能到年底才能回来,届时他直接来洛阳,此后便不走了。”说起弟弟诸葛亮,诸葛瑾明显比提到其叔父诸葛玄时轻松很多,显然他对弟弟能与李利结为异姓兄弟打心眼里高兴。
李利轻轻颔首,知道诸葛瑾为何提起诸葛玄时心情有些沉重,毕竟诸葛玄年事已高,生老病死绝非人力所能改变,谁都有这么一遭。去岁冬季,诸葛玄偶感风寒,随之卧床不起,整整一个冬天都在病榻上度过。所幸,冬去春来,天气转暖后他又恢复过来了。否则,李利就要考虑提前出兵南阳,赶在刘表之前夺取南阳郡,打开南下荆州的门户。
“子瑜辛苦了。孔明与糜家小姐糜环的婚事有我亲自操办,子瑜不必担心,另外也告知叔父一声,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婚期选在孔明游历归来之后,年底在长安完婚。”李利笑着说道。
诸葛瑾闻言大喜,起身拜道:“微臣代二弟先行谢过主公,有劳主公费心了。”尽管名义上李利是他妹夫,实际上他和李利年龄相仿,所以李利可以直呼他的字号,可他却要恪守臣子之道,不能失礼。
眼见诸葛瑾如此恭敬,甚至有些拘谨,李利笑呵呵地道:“子瑜言重了,自家兄弟何分彼此啊!”
诸葛瑾又是一番客套,随即知道郭嘉还有要是禀报,便躬身告退。
“子瑜一路劳顿,下去歇息吧。”李利颔首应声,稍稍欠身以示相送,遂站在原地目送诸葛瑾走出大堂。
“主公,幽州公孙瓒派人来了。”诸葛瑾前脚刚走,郭嘉便起身站在李利下首,低声说道。
李利闻声神色稍变,却并不吃惊,显然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嗯,算算时间,他是时候派人过来求救了。去岁我就以为他会派人前来求援,没想到袁绍中途撤兵,给公孙瓒以喘息之机,让他逃过一劫。此番袁本初昭告天下,公开讨伐幽州,势必不会再像去年那样虎头蛇尾,不了了之。这一点我等都很清楚,公孙瓒自然也不糊涂,所以他一定会派人过来求援,请我西凉军出兵相助。”
说罢话后,李利好整以暇地缓缓坐下,摆手示意郭嘉坐在自己身边,一边饮茶一边汇报,不必着急。的确,现在真正着急的人是幽州公孙瓒和他派来请求李利出兵驰援的使者,而李利和郭嘉主臣二人则是老神在在,一点也不急。
第930章兄弟情,一生无悔
“此次幽州使者是何人?”
端起茶盅与郭嘉同饮,直到一盅茶喝完,李利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盅,不紧不慢地问道。
看到这一幕,郭嘉大致猜出李利的心意了。闻言后,他并不急于答话,而后提起茶壶再倒上两杯茶,随即说道:“除了一直负责与我等联系的幽州长史关靖,此次还有曾被公孙瓒封为兖州牧的单经一同前来,并携带重金。不过此次倒是没有送来战马,随行兵士也不多,仅有三十余人,由此不难看出他们此行甚是匆忙。想来定是袁绍大军压境,幽州战事吃紧,公孙瓒担心顶不住冀州大军,才会忙不失迭的派遣使者前来求援。”
李利颔首笑道:“这是可以肯定的。在我们还没有夺取并州之前,公孙瓒与我西凉军结盟甚是积极,逢年过节必定派遣使者送来粮草和战马。然而,等到我们收复并州后,公孙瓒非但不再积极与我交好,反倒甚为消极,刻意疏远,甚至有意无意地提防着我们。司隶大战时,他本想趁火打劫一举端掉袁绍的冀州老巢,只可惜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连区区一个鞠义都对付不了,焉敢妄想夺取冀州?
时隔两年,若不是袁绍步步紧逼,打得他一败再败,喘不过气,他或许还想与我等翻脸,擅自撕毁盟约。去岁袁绍出兵攻打幽州,公孙瓒硬撑着不向我西凉军求援,结果又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实力进一步削弱。此次袁绍誓师出征,摆明是不拿下幽州誓不罢休。这下把公孙瓒逼急眼了,终于忍不住向我求援。对此,奉孝有何高见?”话音未落,李利端起茶盅轻抿一口茶润润嗓子,遂不急不躁地细细品茶。
郭嘉同样是端着茶盅慢慢喝茶,待一盅茶见底,他嘴里嚼着一片茶叶。反复嚼了几遍,遂取出茶叶,居然还是完整的。只是叶片上面多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牙印。
随手将手中这片看似完整实则千疮百孔的茶叶丢进钵盂里,郭嘉凝神注视着大堂东北角的横梁,幽幽说道:“幽州地处边陲,其外仍有广博的土地。北面是蛮夷草原。东北角上与诸多海岛相连,历来兵祸不断,边境不宁。眼下公孙瓒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冀州袁绍,而是以阎柔为首的反公孙瓒势力,这股势力与蛮夷联合在一起,又将原幽州牧刘虞的儿子刘和推举为首领,打着替刘虞报仇、夺回幽州的幌子与公孙瓒对抗。
据说此次袁绍誓师讨伐公孙瓒同样是拿着刘和做挡箭牌,试图唤起幽州百姓对老州牧刘虞的怀念。同仇敌忾,从根本上瓦解公孙瓒大军的斗志。从而彻底铲除公孙瓒,夺取幽州。因此,幽州局势对公孙瓒极为不利,一旦袁绍与盘踞在乌桓境内的阎柔势力联手出击,那公孙瓒必败无疑,幽州便要彻底落入袁绍手里了。”话到嘴边留一半,郭嘉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李利的神色,遂不再多言。
李利微微一笑,“奉孝担心我不欲出兵求援,坐视公孙瓒灭亡,以致幽州落到袁绍手里么?”
“这微臣并无此意。”郭嘉稍稍犹豫道。
一语未落,郭嘉一边凝神思索着,一边接声说道:“实际上,微臣对此也有些拿捏不准,犹豫难决。平心而论,我等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公孙瓒灭亡,眼睁睁看着幽州落入袁绍手里。近几年来,冀州袁绍之所以不得寸进,始终无法挥军进取中原,最关键的原因就是背后有公孙瓒一直牵制着,如同芒刺在背,如鲠在喉,迫使袁绍不敢轻举妄动。换言之,只要一天拿不下幽州,冀州袁绍就休想有所作为,只能困守原地,作茧自缚。冀州腹地是平原,无关可守,故而袁绍只能御敌于外,不能让敌军攻入冀州腹地,否则冀州必然失陷,而他也就完了。所以,要想守住冀州,必须夺取幽州,如此方可后顾无忧,进而谋取中原。
与之相对的是,幽州公孙瓒本来占据着一定的地利优势,有很大机会攻取冀州,吞并青州,雄霸燕赵之地。奈何近年来公孙瓒性情大变,孤高自傲,肆意杀戮,愈发残暴不仁,致使麾下文武离心离德,人心涣散。再加上,阎柔和鲜于银、鲜于辅兄弟率领的反扑势力一直没被彻底剿灭,如今又有死灰复燃之势,致使公孙瓒腹背受敌,形势很不乐观。有鉴于此,我等理应出兵救援,否则幽州必失。”
“然而,幽州之外还盘踞着诸多蛮夷势力和番邦小国,还有占据辽东的公孙度虎视在侧。对于我西凉军而言,冀州袁绍虽然实力强大,却并非不可战胜,但这些蛮夷势力、辽东属国和番邦蛮夷却甚是麻烦。
由此,一旦我军出征幽州,必将陷入战争的泥潭中无法脱身,除非彻底剿灭这些蛮夷势力,否则我军便无法在幽州立足,更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利益。所以微臣甚为犹豫,患得患失,心中委实难以抉择,还请主公明断!”这才是郭嘉的肺腑之言,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至于他所说的左右为难、无法决断,则未必是真话,或许这只是托词,藉此试探李利的真实想法。而这恰恰是郭嘉的高明之处,阐明所有可能遇到的机遇和困难,摆出利弊得失,最终将决策权交到李利手里;谋主之能由此可见一斑。
“呵呵呵!”李利闻言后哑然失笑,莫测高深地道:“奉孝这番话想来是思虑已久,面面俱到,将整个冀幽战场可能发生的战事和突发事件都摆在我面前,最后再将问题抛给我。颇有些请将不如激将的味道啊!”
“呃!”郭嘉闻声惊诧,急声道:“微臣不敢。请主公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