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林微微颔首,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微笑,低声道:“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仅是时间问题,他早晚都会知道。奉孝话里有话,或许前天下午你就想问了,却一直忍着没说,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呵呵呵!”
“主公明鉴,微臣确有此意。”郭士奇、、、哦不,应该是奇士郭嘉。闻言后,他欣然点头道:“从第一眼看到孔明的那一刻起,主公就对他另眼相看,完全不把他当外人,甚至于主动认他为义弟。微臣跟随主公已有两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如此器重一个人,竟然陪他一起上山搭建茅庐。要知道,主公日理万机,难得有暇出来放松一下,如今却在山林中游荡;此事若是传回洛阳大营或长安,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微臣已知孔明确实是当世奇才,虽然年龄不大,却对天下局势和各路诸侯势力洞若观火,见解独特,一针见血。然则,微臣实在想不明白,主公既要招揽他、收为己用,又让他隐居读书,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多此一举么?”
第911章枭雄心,变幻无常
“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微臣看得出来,孔明确实是当世奇才,虽然年龄不大,却对天下局势和各路诸侯势力洞若观火,见解独特,一针见血。然则,微臣实在想不明白,主公若想将他收为己用,完全可以直接招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陪他上山寻找隐居之地呢?既要招揽他,又让他隐居读书,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多此一举么?”郭嘉这番话已经藏在心里整整两天了,此刻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杨林神情淡然地含笑不语,并不急于答复郭嘉的疑问,遂低头看着岩石边新长出来的茅草嫩芽儿,像针一样破土而出,翠绿翠绿的,甚是喜人。
少顷,随手拨弄着嫩芽儿,他若有所思的轻声道:“奉孝以为孔明其人心智如何,是轻易屈服之人么?”
“呃,这、、、”郭嘉闻声错愕,思索片刻,似有所悟地点头道:“微臣明白了。虽然我等和他仅仅相处两天,但从他的举止谈吐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强大自信,不难看出他是个心志坚韧之人,外表温文儒雅,实则外柔内刚,宁折不屈。若是强行胁迫他屈服,只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将其收为己用,反倒促使他心生敌意,离心离德,渐行渐远,最终彻底站在我等的对立面,与我西凉军为敌。”
杨林、、、呃,准确地说应该是李利。
杨林只是他此次潜入宛城的化名,就像他两年前游历大江南北时化名李正锋一样。纯粹是掩人耳目。只不过李正锋这个名字已经用过一次,此番却是不能再用,只得重新取个名字。而且不能让人联想到西凉李利,一丝瓜葛都不能有。又因他是西凉口音,故此只能谎称自己是弘农人士,紧挨着长安,如此便可遮掩过去,不会让人起疑。
事实证明,李利此次伪装得很成功。以至于,多智近乎妖的孔明都被他蒙骗了,初次见面时根本没有把他和西凉李利联系起来。然而他也只能蒙骗孔明一时。就在一行人在城外会合的那一刻,随着一百多名精壮彪悍的扈从出现在孔明面前,并且每人还牵着一匹上等西凉战马,李利的真实身份随之暴露。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孔明仅是片刻愣神,随即神色自若,不闻不问,一如既往与李利、郭嘉二人谈笑风生,仿佛对李利的身份毫无察觉一般,没有丝毫拘谨或牵强之色。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一路走来,但凡遇到跑腿问路的事。孔明都会抢在李利前面主动去做,再不让李利亲自动手。就像此刻他亲自带着扈从前去寻找饮水一样。本来他完全可以不去,身边跟着一百多名扈从呢,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前去,可他执意亲力亲为,李利也只好随他愿意,不再多言。
由此不难看出,孔明已经知道李利、郭嘉等人的真实身份了,却不点破,依然保持原状,彼此间没有尊卑之别,平等相待,氛围十分融洽。
然则,郭嘉何许人也,其聪明才智与眼下年仅十六岁的孔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当孔明识破李利真实身份的一瞬间,郭嘉当即察觉到他的异常神色,从而知道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了。奈何李利自己不说,他作为臣属岂可擅做主张、多言多事?
两天下来,一行人的身份仍未挑明,彼此揣着明白装糊涂,维持现状。就眼下情形来看,孔明显然是不打算询问了,最终只能是李利主动表明身份。
此刻,眼见郭嘉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思,李利颔首笑道:“奉孝心思敏捷,一语中的,看得很透彻。然而直到此刻,奉孝恐怕还不知道孔明的真实姓名和出身来历吧?”
“正是。”郭嘉应声点头,坦言道:“微臣对此一直心存疑惑,却又不便贸然相询,还请主公赐教。”
李利扭头看了一眼西边山坳,见孔明正在小溪边取水,遂满脸笑意地道:“初次见面时,孔明自称阳都人士,然天下各州之中唤作‘阳都’的镇甸不在少数,即便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因此奉孝无法判断他所说的阳都究竟在何处。实际上,孔明所说的阳都就在琅琊郡,而孔明只是他的字号,而不是真名,因为他根本不姓孔,而是复姓诸葛,名亮,全名便是诸葛亮,字孔明。
孔明父母早逝,与我相仿,一直跟着叔父长大,南阳太守诸葛玄就是他的叔父。他们兄弟三人,还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姐姐,其长兄诸葛瑾持家,颇有才名,眼下尚未出仕,目前跟在诸葛玄身边学习处理政务。
现在奉孝应该知道孔明的身世来历了。琅琊诸葛家族称得上是官宦之家,其祖父曾担任过司隶校尉,其父曾是泰山郡丞。数年前,为躲避战祸,诸葛玄带着孔明兄妹举家迁至荆州避难,一直寄居在刘表帐下,可谓是家道中落。所幸诸葛玄也是当代名士,与荆州士族有些来往,却终究是寄人篱下,始终无法融入荆州世家大族之中。”
说到这里,李利语气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隐退,低声道:“据说,荆州别驾蒯越曾想将孔明的姐姐许配给蒯祺为妾,气得诸葛玄大病一场。此事随即搁置下来,为此诸葛玄在荆州寄居多年却一直没有出仕,便是蒯氏兄弟从中作梗。
两年前,刘表举荐诸葛玄为豫章太守,诏书都传到诸葛玄手上,却因扬州战乱而耽误了行程,迟迟没有赴任。事有凑巧,那时我刚好答应孙策出任提领江东,于是便将诸葛玄的敕封诏书追回,改任孙策为豫章太守。
直到去年四月,各路诸侯入京进贡,我才留意到琅琊诸葛玄竟然还在荆州,并被刘表举荐为南阳太守。随后,诸葛玄是各路诸侯中第一个接到敕封诏书的,但我与诸葛家的嫌隙却早已种下。让诸葛玄闲置一年多时间,倘若换做其他士族或许影响不大,但对于寄人篱下数年之久的诸葛家族而言却是沉重的打击,直接影响到他们一家的生计。正因如此,于孔明而言,他与我是敌是友还很难说,如何抉择就看他如何看待这件事了。
但在这件事上,我李利问心无愧。或许,正是因为我收回诸葛玄豫章太守的任命,间接帮了诸葛家族一把。否则,江东士族素来排外,诸葛玄在江东没有任何根基,根本无法立足,早晚客死他乡;而孔明一家也必将随之流亡,也许只有让他姐姐嫁给蒯越的弟弟为妾,才能拯救一家人的命运。”
这番话却是李利有感而发,因为历史上诸葛家族的命运就是如此。诸葛玄上任豫章太守不到半年,朝廷便改任江东世家子弟朱浩担任豫章太守,硬生生将诸葛玄赶下台,迫使他带着一家人再次返回荆州。返回荆州途中,诸葛玄病逝,致使诸葛家族顿失顶梁柱,彻底沦为寄人篱下的没落家族。迫不得已,诸葛亮的姐姐不得不嫁给蒯越的弟弟蒯祺为妾。
(正史记载诸葛亮的姐姐嫁于蒯祺为妻,却经不起推敲,毕竟蒯氏一族乃荆州望族,与家道中落的诸葛家族门不当户不对,做正室的可能性不大。然则,史书都是后世王朝修订的,诸葛亮被奉为“智圣、千古良相”,是后世所有封建王朝的忠良代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流传千古。如此一来,诸葛亮无疑是极其完美的,与其相关的直系亲属自然也不会太差,否则何以显示其完美的形象,如何激励后来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来我等与孔明还有这段渊源。”侧耳听完孔明的身世之后,郭嘉颇感惊奇,因为他对此毫无所知,仅仅知道琅琊诸葛家族,却不知孔明身后的诸葛家族还有这样一段艰辛曲折的历程。
不过,从孔明精通农事和朴素的衣着上看,虽是士族,却与布衣庶民一般无二。由此不难看出,诸葛家族此前的处境确实不太乐观,必然经历过不少磨难。但这一切都过去了,如今诸葛玄担任南阳太守,即使此次宛城事件让刘表甚为不喜,但只要有李利在背后撑腰,刘表就不敢把诸葛玄怎么样。换言之,西凉军完全可以攻取南阳郡,由此诸葛家族便彻底安全了,振兴家族指日可待。
然而这一切都要看诸葛亮如何选择,顺势而为,一切自然顺理成章;若是枉费了李利一片好意,那结果将不堪设想。一旦李利动怒,毁掉整个诸葛家族易如反掌,甚至不用李利亲自动手,稍稍施加压力,刘表就能代劳。
心神急转间,郭嘉轻声问道:“主公对孔明的家世知之甚详,足见主公何等器重他。既然这样,主公为何亲自给他搭建隐居之所呢?”
李利道:“正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以诚心待他,视之如兄弟,情同手足;既然他想潜心研习学问,精益求精,我就成全他,给他在这深山老林中建一座别院。待他学成之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反之,这座别院就会变成一座埋葬经天纬地之才的陵寝。”然而,语气冰冷地说出这句话时,李利脸上浮现出浓浓的不舍之情,显然这最后一句话并不是他的初衷,而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第912章大混战,昏天暗地
二月末,星辰隐退,夜黑如墨。
宛城东门外,冀州军营中火光幽暗,数以万计的将士夤夜未眠,列阵以待。
辕门紧闭,近两万战骑提缰勒马伫立在辕门之后,十万步军甲士紧随其后,陈兵列阵,静等号令。
辕门正后方,袁绍、曹操和袁术三人勒马驻足,置身于灰暗的火光阴影之中。在他们三人身后,数十名亲信将领和谋士同样勒马伫立、纹丝不动,纷纷屏息噤声,缄口不言。
他们似乎在等待什么,亦或是时机未到,暂时按兵不动。
这三位诸侯不知何故结成同盟,今夜将三股人马联合起来,似有重大图谋。
时间一点点流逝,偌大的冀州军营中却是寂静无声。所有战马均是蹄裹步、口衔枚,不点火把,唯有辕门城楼上挂着几盏风灯,随风摇曳,忽暗忽明,光线甚是暗淡。
将近十二万步骑静静伫立在阴暗的辕门之后,竭力不发出一丝声响,让人误以为整座营寨早已安歇。
晚风吹拂,掀起旌旗迎风翻滚,黑夜给他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色。
夜黑风高杀人夜,天公作美。
经过半个月的明争暗斗,适逢其会的七位诸侯互不退让,亦不妥协,始终僵持对峙,无法达成共识。由此,宛城纷争进入白热化阶段,一场风暴终于酝酿成型,今夜这场相持不下的争斗便要分出胜负,从而终结这种无谓的消耗与对峙。
“咳!”一声轻咳打破了辕门下的沉寂。或许沉默等待的时间太久,袁术率先憋不住了,喉咙干痒难受。不由得清清嗓子,发出一丝声响。
“公路不可声张,再忍耐一会儿,想必斥候很快就会传回消息。”袁绍神色不悦地皱着眉头,低声对袁术提醒道。
袁术闻言不以为然地翻着白眼,眼神阴冷地斜眼打量袁绍和曹操二人一眼,对身边的曹操轻声嘟囔道:“孟德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他们三人当真已经暗中结盟,试图加害我等么?”
曹操闻声扭头看了袁术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端坐在马背上,语气十分笃定的低声道:“公路兄不必怀疑消息的准确性,尽可拭目以待。眼下我等麾下兵马已然合兵一处,足以应对任何突发战事。不惧任何偷袭或挑衅。换言之。有备无患,无论何时何地,谨慎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因此,公路兄不必急躁,静下心来再等片刻。倘若他们今夜不来劫营,我等亦可主动出击,趁势将他们各个击破;若有可能,或可将他们一举歼灭。一劳永逸、剪除后患。”
袁术神情一动,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轻声道:“几年不见,没想到孟德愈发沉稳老辣,杀伐果断,泰然自若,风采更胜往昔呀!”
听出袁术话里有话,暗含讥讽之意,曹操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扭头看着袁术,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公路兄过奖了。自从陈留会盟结束后,你我二人已有五年未见,此番宛城相聚又被琐事缠身,分身乏术,无暇叙旧。岁月蹉跎,五年来曹某屡遭挫折,兖州先后两次失陷,以致曹某险些无处立足。所幸麾下诸将用命,众将士同心戮力,终于从惨败阴影中走出来,重整旗鼓,再次夺回根基。时至今日,曹某总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也不枉这些年南征北战之劳苦,可以稍稍松口气了。”
说到这里,曹操语气一顿,恭维道:“说实话,曹某确实很羡慕公路兄,自愧不如,甘拜下风。五年间,公路兄从南阳打到豫州,而后又夺取扬州大半郡县,攻城拔寨无往而不利,兵锋所向,势如破竹,可谓是顺风顺水,大展雄风。现如今,公路兄已将豫州、扬州收入囊中,兵强马壮,实力日益雄厚,威名响彻天下。眼见公路兄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曹某打心眼里替兄台高兴,真心佩服,令人惊羡不已。”
明知道曹操这番话是言不由衷,但袁术心里却十分受用,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知不觉中便把之前的疑虑抛到脑后,再不计较曹操到底从何得知刘备等人暗中结盟以及今夜联手劫营之事。此刻,袁术完全沉浸在沾沾自喜之中,洋洋自得。说起来,他和曹操相识多年,此前但凡发生争论,他从未占据上风,历来都是曹操获胜。今夜却是他首次获胜,并让曹操甘拜下风、主动认输,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次辉煌的胜利,值得高兴。
“嗒嗒嗒!”
马蹄声骤起,正在窃窃私语的袁术和曹操,闻声后神情一震,摒弃杂念,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从侧门入营的斥候,侧耳倾听他带回来的探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