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820节

青龙偃月刀擦地而起,荡开刘磐凌空劈下的刀锋,继而直冲长空,寒光逼人的刀锋微微震动,嘤嘤作响,听之令人惊悚,汗毛直立。

霎时,掠空而起的高达三丈有余的青龙偃月刀猝然刀锋翻转,锋刃朝下,倏然迎空劈下。这一刹那,刚刚被震得身形后仰的刘磐勉力坐稳,还没来得及振臂挥刀,便陡然瞥见眼睑上方闪过一抹刺眼的寒光,额头上的发髻清晰地感受到强劲的气流迎头直下,刀刃斩断长空,裹挟着尖啸声当头落下。

刹那间,刘磐想也不想,身体瞬间后仰,躺在马背上,手中战刀顺势收回,继而双手横握刀杆,横刀抵挡。

“嘭唏聿聿!”

沉闷的声响中,青龙偃月刀砰然砍在刘磐双手横握的刀杆上,顿时间一股犹如山呼海啸般的力道摧枯拉朽地涌入刘磐攥紧刀杆的双臂,促使他直挺挺的双臂骤然下沉,硬生生压弯,呈现出九十度直角。随着压在刀杆上的刀锋不断下压,刘磐咬牙硬挺的手臂也随之不断弯曲,继而扭曲变形,直至双臂紧贴着胸口,那寒光湛湛的刀尖就在他颌下一寸,再稍稍向前推进一寸半,就能割断他的喉咙,当场丧命。

性命攸关之际,刘磐使出全身气力。双臂奋力挺举,一点点地将青龙偃月刀硬撑起来,使得刀尖与自己脖子一点点地拉开距离。这一刻。刘磐绷紧牙关,上下门牙咬得“咯咯”作响,似乎再加一点力道门牙就要崩断破裂一般。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感受不到,此刻他攥紧刀杆的双手早已虎口崩裂,四面炸开,血流如注,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腕缓缓流淌。继而汇集在臂弯处,一滴滴溅落在他胸口的战甲上,“啪啪”作响。

与此同时。被他后仰着压在身下的座骑也同样承受着巨大无比的压力,以致于马腿微微弯曲,四只马蹄身陷地下一寸有余,坚硬的石子近乎将马掌全部覆盖。的确。马蹄下的地面并不是纯粹的泥土。而是石子多而泥土少的石子地面,十分坚硬,战马奔走时根本不会留下马蹄印。因为这里是宛城军校场,平日里就在这里操练守军,加之已有二十多天没有下雨,使得地面坚硬无比,人走在上面都咯脚。

这是关羽春秋刀法的必杀技力劈华山,迄今为止。至少有数十名身手一流的武将被青龙偃月刀劈成两半,一刀必杀。绝无幸免。如果说起手式抽刀断水快若惊鸿,那么这一记力劈华山便是雷霆万钧,足以诛杀一流武将,截至目前未曾失手。由此推断,刘磐已然不在一流武将之列,而是超越一流武将,跻身顶级战将序列的骁勇悍将。所以荆州第一战将之名绝非浪得虚名,而是确实有着过人的武勇。

“咻!”随着破空声在刘磐耳畔响起,手臂上的万钧巨力骤然消失,手腕一轻,短暂而艰难的较力相持结束了。

霎时,刘磐挺身而起,顿觉胸口血气翻腾,旋即一股血气骤然冲进喉咙,促使他“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血雾弥漫,血腥味随之飘散开来。然而他却顾不上这些,血淋淋地左手拉住缰绳,转向西南边,打马就走。

恰在此时,一道寒光横扫而来,在刘磐左臂上留下一道半寸深、两寸长的血口。所幸他勒马转身甚是及时,抢先一步拉开了双方的距离,否则这一刀就不是一道血口那么简单了,而是直接枭首,瞬间毙命。左臂受伤的一瞬间,刘磐非但没有就此止步,反而打马疾奔,彻底拉开了与关羽的距离,双方第一合交手结束。

这是关羽春秋刀法的第三式横扫千军,但凡能够避开这一刀的武将必定是武将中的翘楚,身手臻入顶级战将之流,足可与他一战。昔日华雄也是堪称顶级战将的超一流下阶的悍将,却惨死在这一刀之下,从而成就了关公温酒斩华雄的威名。与吕布对战时,吕布硬生生接下前两式,第三式横扫千军乍一出手,吕布仗着胯下赤兔马的神骏脚力,同样是勒马避让,终是全身而退。

春秋刀法是关羽自己摸索领悟出来的必杀技,一式惊鸿,二式掠空,三式春秋,三式为一招,出刀与收刀,其实就是一刀。一刀写春秋,这是关羽十余年间孜孜不倦熟读《春秋》的武道领悟,数以百计的武将都折在这一刀之下。

千招会不如一招绝,一招鲜吃遍天,这是关羽一身武学的最佳诠释。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关羽身形高大壮硕,苦于没有得力座骑,否则他的必杀技必然暴增数倍乃至十倍威力,刚才起手一刀便可将刘磐斩于刀下,根本用不着这么费劲。六年前,他最心仪的座骑便是董卓招揽吕布的赤兔马,但现在他最羡慕的座骑则是西凉李利的金猊兽王座骑。倘若他能拥有金猊兽王座骑,那么他必将取代吕布天下第一战将的位置,或许一刀斩吕布亦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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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香雅阁内,杨林目不转睛地盯着关羽迅猛如雷霆的必杀一刀。整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仅在五秒之内便已完成,起手式、挥刀式、收刀式,浑然一体,一气呵成。可谓是快若惊鸿,猛如雷霆,春秋无痕;堪称霸刀无双,实为当世第一霸刀,武圣之名实至名归。

“呼!”

心无旁骛地看着关羽使出必杀技后,杨林长嘘一口气,整个人不由放松下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额头上竟然满是汗珠,大汗淋漓,腹部剧烈起伏,心悸不已。或许他刚刚把自己当做刘磐,以致心神高度集中,身临其境,全神贯注之下惊出一身冷汗。

“兄长这是”杨林急促的呼吸声惊醒了同样神情专注的孔明,看到杨林竟然满头大汗,孔明神情错愕,惊诧不已,诧异道:“莫非兄长不仅文采出众,对武学亦有所涉略?”

“好一个青龙偃月,一刀写春秋!”杨林由衷一赞,拂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扭头对孔明笑呵呵地道:“想必贤弟早已看出来了,愚兄不但喜欢舞文弄墨,还喜欢舞枪弄棒,企图文武双全,光宗耀祖。只可惜愚兄天资愚钝,贪多嚼不烂,对各行各业都有涉略,其结果便是文不成武不就,二十余载蹉跎岁月,至今一事无成。让贤弟见笑了。呵呵呵!”

孔明闻言摇头,一脸赤诚地劝慰道:“兄长太过自谦了,切不可妄自菲薄。小弟虽年幼稚嫩,却也见过不少当代名士,文采谈吐能与兄长媲美者寥寥无几。甚至于、、、不瞒兄长,小弟曾时常自比管仲、乐毅,自视才高,今日与兄长一番交谈下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受益匪浅。兄长之文韬武略令小弟汗颜,钦佩不已,故而兄长切莫沮丧,假以时日兄长必可扬名天下,一展生平所学。”

杨林开怀大笑:“贤弟太过抬举愚兄了。以愚兄看来,贤弟才是真正学识渊博,精通诸子百家,堪称经天纬地之才,比之管仲、乐毅亦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此次宛城之行,愚兄最大的收获便是结识了贤弟,足慰平生啊!所以愚兄之前所言,贤弟不妨慎重考虑一下;倘若你我二人结为异姓兄弟,同舟共济、荣辱与共,何愁乱世不平,一统天下指日可待,若干年后当为一段传世美谈!”

“承蒙兄长赏识,愚弟受宠若惊。”孔明躬身一揖,坦言道:“实不相瞒,愚弟自幼父母早逝,眼下跟随叔父暂居宛城,尚未及冠,诸事须禀明叔父,家中之事亦由家兄做主。近日,小弟欲寻一处僻静之所安心读书,随后游历各州,增长阅历。兄长若有暇,与小弟同往如何?”

杨林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笑容,孔明这番话合情合理,足见其人少年老成,心思缜密,沉稳持重,实为真正的睿智之人。试想,一个与刘协同岁的翩翩少年,若是动辄豪言壮语、大放阙词,未免过于轻佻,毫无城府,绝非成大事之人。倘若孔明轻佻至此,杨林断然不会对他另眼相看,亦不会与他称兄道弟,更不会认他做兄弟,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

“贤弟盛情相邀,愚兄自当同往。不过贤弟游历之行,愚兄只怕不能同行了。愚兄已有家室,琐事繁杂,难以脱身,真心羡慕贤弟可以潜心读书,游历天下。然则时下世道纷乱,贤弟孤身出外游历,恐有不虞罢了,此事暂且不谈,容后再说。待眼前这场厮斗结束后,你我兄弟便出城寻找一处山清水秀之所,愚兄亲手替贤弟搭建一栋草庐,以供贤弟安心读书。”

“如此便多谢兄长了。”孔明倒也爽快,欣然接受,遂将目光投向东边校场,微笑道:“以兄长观之,荆州刘磐还能支撑多少回合,亦或是这场意气之争便到此为止?”

第910章卧龙岗,士罕仗义

“以兄长观之,荆州刘磐还能支撑多少回合,亦或是到此为止?”孔明问道。

杨林摇了摇头,笑声道:“贤弟有所不知,现在厮杀才正式开始。关羽的春秋刀法以第一刀最为凶猛,便如贤弟挥毫作赋一般轻松写意,宛若长虹贯日一气呵成,却又借力使力,霸道凶猛,曾有数以百计的武将死在这一刀之下。然而他擅长一刀毙敌,爆发力世所罕见,却不擅久战。”

语气一顿,杨林抿一口茶,随手将茶盅放在侍女捧在手里的托盘上,轻笑道:“再看刘磐,此人天赋异禀,膂力奇大,堪称勇猛剽悍的悍将,否则他刚刚便已人头落地了。躲过关羽必杀一刀之后,他必定有所防备,不会再给关羽可趁之机,势必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样一来,关羽若想取胜,还须一番鏖战才行。此外,据我所知,刘磐其人除刀法之外还有绝技,所以关羽战胜他是必然的,却无法完胜,取胜之时自身必有损伤。”

孔明深以为然地点头,颇为惊异地打量着杨林,若有所思道:“看来兄长方才所言确实是太过自谦了。小弟习得剑术,虽是学艺不精、只得皮毛,却勉强可以自保,因此对武道也有所涉略。自认眼力不俗,但与兄长相比却是大巫见小巫,差距甚远。由此可见兄长深谙武道,武艺高强,加之兄长精通诸子百家,谈吐不俗,绝非兄长所说的文不成武不就。而是真正的文武双全之人。小弟深感好奇,不知兄长与关羽相比,孰强孰弱?”

“哦?”杨林闻声顿愕。笑容满面地看着孔明,与之对视一眼,爽朗笑道:“贤弟心思敏捷,洞察入微,殊为难得。诚如贤弟所说,单看为兄这幅身板就知道有几分气力,自诩对武学之道已知其中三味。尤擅使用长柄战刀。故此,刚刚关羽与刘磐之战让为兄甚为痴迷,不知不觉犹如身临其境一般。感同身受,以致太过投入,惊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承认,关羽浸淫刀法数十年。深得‘快、准、狠’之精髓。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刀法造诣在我之上,为兄自愧弗如。

然则,为兄一身武学在于‘迅猛’二字,迅疾如电、凶猛如虎,自从刀法趋于大成之后未逢敌手。再加上,为兄颇有家财,交友甚广。谋得一匹当世罕见的神驹座骑,可谓是如虎添翼。如臂使指。由此为兄一身武学已然登堂入室,虽不敢说登峰造极,却也算得上是渐入佳境,自认不输于当世任何武将。与眼前的关羽而言,若是切磋技艺,为兄与他或在伯仲之间;如若生死相拼、以命相搏,为兄或可将其斩于刀下。然则,纵能取胜,亦是惨胜如败,实难全身而退,必遭重创。”

杨林话音方落,不等孔明接话,站在一旁的郭士奇便插话道:“公子切莫再提上阵厮杀之事,我西、、、府中扈从众多,其中不乏骁勇善战之人,能敌关羽者不在少数,何须公子亲身犯险。此番我等前来宛城游玩,临别时几位夫人一再叮嘱:‘公子安全第一,切不可与人争执、逞强斗狠,以免有损损伤’。所以公子万万不可再升厮斗之念,否则小人无法向几位夫人交代;倘若再有丝毫闪失,小人百身莫赎,无颜独活于世。还请公子三思而后行,切记不可冲动。”说完话后,郭士奇躬身一揖,似乎是杨林不答应,他便不起身。

“呵呵呵!士奇多虑了,杨某岂是不知轻重之人?”杨林笑呵呵地扶起郭士奇,遂对一脸惊诧的孔明笑声道:“让贤弟见笑了。确如士奇所说,愚兄此前确实与人厮斗过几回,好几次甚是凶险,险些为此丧命。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那时候年少气盛,脾气暴躁,动辄逞强斗狠,大打出手,十分凶险;而今回想起来,倒是甚为有趣,回味无穷啊。现如今,有了家室和子女便不能随心所欲了,心有所系,遇事就需要沉稳持重、谨慎对待,再不能像从前那样快意恩仇喽!”说这番话时,杨林的口吻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味道,却极为中肯,全是大实话。

孔明闻言而笑,颔首道:“兄长所言极是。我叔父也曾对我说过这番话,因此小弟虽然习得剑术,却从不携带佩剑,遇事用智而不用力。不过生逢乱世,学武防身确实很有必要,万一遇到歹人,不致于毫无还手之力,死于非命。”

谈笑之间,杨林、孔明和郭士奇三人临窗而立,服侍在一旁的扈从不时递上香茗供三人饮用,不知不觉中时间悄然流逝,宛城校场上的厮斗已临近尾声。

经过七十多个回合的搏杀,关羽和刘磐二人终于分出胜负。其结果正如杨林所料,刘磐不敌关羽,在战马倒毙之后被关羽一刀划破左腹,身受重创。而关羽也并非完胜,原本可以一刀斩杀刘磐的,却不料刘磐骤然弃马、纵身跃起,凌空翻转中取下背负的长弓利箭,一箭射穿关羽右臂,致使一刀必杀的青龙偃月刀突然失去准头,后力不济,从刘磐左腹划过,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寸余长的伤口,鲜血喷涌,甚是骇人。

正当关羽策马斩杀刘磐之际,场外观战的刘备突然扬声喝止,而刘表则趁机派人将身受重伤的刘磐抬走救治。

至此,一场宗室之争落下帷幕,本想借此立威的刘表并未达到目的,好在两败俱伤,也不算失败,至少保全了他的颜面。

“正如兄长预料的一般无二,刘磐果然另有绝技,凌空飞射,着实了得!”看着校场上的围观诸侯和将领们纷纷散去,孔明不由赞叹道。

杨林微笑颔首:“贤弟恐怕还不知道,据说西凉李利麾下五虎将之一的扬威将军黄忠与刘磐乃是忘年之交。私交笃厚,素以兄弟相称。由此贤弟便不难想象,西凉李利拥兵数十万。能被他赏识的黄忠必定是骁勇悍将,而能和黄忠做兄弟的刘磐,其人必有过人之能。眼前这般情形正是如此,刘磐比关羽稍逊一筹,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其结果就是两败俱伤。”

说完话后,杨林整整衣襟。对郭士奇吩咐道:“立刻准备一下,稍后我等便出城为孔明贤弟寻找隐居读书之所,或许这几日都不在城中。阎圃留在客栈静观其变。士奇随我同往,扈从不必太多,多带些盘缠,草庐也要建得像个样子。不能委屈了贤弟。”

“这、、、”孔明闻声惊诧。急声道:“怎敢劳烦兄长如此破费”

杨林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插话道:“倘若贤弟还认我这个兄长,那一切就由我来安排。毕竟愚兄痴长贤弟几岁,家境还算不错,难得遇到贤弟这样意气相投的好兄弟,略尽心意也是理所应当。举手之劳而已,贤弟切莫推辞,否则为兄于心难安。”

“如此、、、小弟愧领了。”盛情难却。孔明躬身一揖,拜道:“兄长厚谊。小弟铭记于心,他日自当厚报。”

或许搭建一座草庐于孔明而言并非难事,可他终归是个虚岁十六的少年,父母早亡,兄弟姊妹众多,跟着叔父迁徙逃亡,其兄又尚未出仕,长期寄人篱下。若说在此期间没有任何难处,但凡有点社会阅历的人都不会相信,纯粹是自欺欺人。

因此,孔明虽是士族出身,却是个没落士族,躬耕南阳也不完全是为了躲避战祸,隐居山林何尝不是一种自立谋生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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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距离宛城一百余里的西南山林中,一行百余人牵着座骑在丛林中行走,一路走一路张望,却并未找到理想的落脚地。

阳春二月,万物萌发,山林中随处可见新生的嫩芽儿,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催人奋进,给人以极其美好的希望。

山梁上,杨林和郭士奇并肩坐在岩石上,坐北朝南,俯视着眼前一片新绿,心胸豁然开朗,额头上溢出细汗,脸上浮现出会心的笑容。

刚刚负责探路的扈从回来禀报,东南十里有一处清幽僻静的山岗,名曰:“卧龙岗”。故而,杨林提议众人稍作歇息,而后再行赶路。此刻他和郭士奇身边没有外人,孔明带着三名扈从前去西边山坳里找水,百余名扈从分散在周围,看似像是狩猎,实际是在警戒,时刻注意着方圆五里之内的所有动静。

“主公,如果微臣没有看错的话,孔明恐怕已经猜出主公的真实身份了。”望着山下的风光,郭士奇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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