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 第742节

内堂门外,李挚抬手示意荀谌自行进去,随之伫立在门外。荀谌见状微怔,当即点头以示感谢,碎步走进内堂,待走近李利身前。俯首便拜:“微臣荀谌拜见主公。”

李利微笑颔首:“友若何须多礼,快快入座。这桌酒席早已备好多时了。静等友若前来。呵呵呵!”

“微臣惶恐之至,谢主公赐座。”荀谌躬身坐下,神色颇为紧张,低着头不敢正视李利,双手紧攥着袖口,再不复平日里风轻云淡的谋士风范,似乎很是惧怕李利。

“友若不必拘谨,今日我请你来就是饮酒吃茶而已,并非军政议事。是以,友若不必拘束,不必忌讳太多,完全可以畅所欲言,言错无过。”

说话间,李利亲手给荀谌斟上一盏酒,笑呵呵地颔首道:“友若以为然否?呵呵呵!”

“对、对、对,主公所言极是。”荀谌连忙点头应声,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端着酒盏,待说完话后,便以袖遮面,一饮而尽。这便是所谓的先干为敬,为人臣下者岂能拒绝主上赐予的美酒,即使不能喝也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与此同时,荀谌还有一处极其明显的改变,这便是他在李利面前自称微臣,俨然将李利视作君王。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便是郭嘉多番劝导之功。在此之前,郭嘉曾对他说,李利现在是替天子征讨四方,等同于代天巡狩,所到之处如同天子亲临,是以麾下一众文武应行臣子之礼。

对于郭嘉这番言辞,荀谌起初并未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李利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称王称霸。然而,随着李利毫不留情地下令活埋了三千余名身负重伤的伤兵之后,荀谌切身感受到了新主公李利的另一面,铁血冷酷与霸道强势,远不像表面上那般阳光灿烂。

“这才是真正的乱世枭雄!”目睹了李利冷酷无情的军令后,荀谌得出这样的结论。

从那一刻开始,荀谌下定决心竭尽全力辅佐李利成就一番霸业,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博得李利的赏识和信任;否则,一切便无从谈起。出乎预料的是,他正想着如何能让李利对自己另眼相看之际,却意外接到李利的邀请,单独请他赴宴。

正是由于荀谌十分渴望得到李利的赏识,才会在机会来临时显得手足无措,愈发紧张。也正是这一刻的感受,让荀谌清晰地认识到原来自己如此惧怕李利,之前每每提及李利的名字时都称之为李贼,殊不知这分明是自欺欺人,实际上是一种胆怯而惧怕的表现。

推杯换盏间,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中,筵席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而荀谌则是接连饮了二十余盏,却仅仅是微醺而已。

由此不难看出,这个时代的文士酒量都不小,很多文士一边叙谈一边饮酒,能够彻夜不眠。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酒水似乎只有中上阶层才能喝得起,普通平民百姓是不可能毫无节制地大肆饮酒的,因为他负担不起。另外,时下的酒水度数很低,一般二三十度左右,口感柔和,醇香爽口,起初不容易醉人,但后劲很大。

眼见荀谌脸颊通红,言行举止不再拘束。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下来,李利颔首而笑。少顷,待荀谌酒足饭饱后。他挥手示意亲兵撤去酒席,换上热气腾腾的热茶。这便是李利刚刚说过的饮酒吃茶,酒已饮罢,接下来便是吃茶了。

“友若投效于我的当天,本就应该设宴招待先生,奈何大战之中军政事务繁重,不得不拖延至今。是以。今夜特请先生赴宴便是补偿昔日之礼,还请先生多多谅解。”还像刚才饮酒一般,李利仍是亲手给荀谌斟上第一盅茶。一边上茶一边微笑着道出原由。

荀谌连忙道谢,轻抿一口茶后,缓缓放下茶盅,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心存顾忌。欲言又止。

“友若不必犹豫。有话不妨直言,这里没有外人,仅有你我主臣二人而已,无须顾忌。”李利见状后微笑道。

“谢主公宽宥。”接声道谢中,荀谌脸上的神情不由舒缓下来,似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终于下定决心。随即,他恭声道:“这几日我军将士陆续返回关内。许多戍边将领和州郡主官也奉命赶来函谷关,看这阵势似乎是主公召集文臣武将前来商议要事。对此。微臣颇感疑惑,主公为何将军政议事定在函谷关,而不是长安将军府,亦或是朝堂之上呢?”

“哦?”李利微感诧异地沉吟道:“大战刚过,召集众将领商议军务之余,还需犒赏全军将士,否则我这个主公岂不是要被将士们戳脊梁骨了?至于京师长安嘛,眼下大战方歇,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因此便顾不上第一时间返回长安了。更何况,班师回长安极为繁琐,仅是一个庆功宴便至少需要半月时间,途耗时日,于战不利。所以,我临时决定将军政议事和犒赏全军一并进行,就在函谷关内开怀畅饮三日,十日后班师回长安。难道友若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么?”

荀谌微微摇头,恭声道:“主公如此安排甚为妥当,并无欠妥之处。然则,我军再度聚集在函谷关内,无疑使得刚刚战败的中原各路诸侯惶惶不可终日,误以为主公欲要趁胜挥师中原。这样以来,就等于将他们逼到绝境,迫使他们积极备战,甚至还有可能再度联手抵御我军。故此,微臣觉得此次函谷议事不宜声张,雍凉二州境内的文武官员就不必赶来了。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李利微微颔首:“这是自然,此次奉命前来议事的将领都是司隶和三辅境内的文武主官,其他人一律留守原地。听友若言外之意似是对中原战局谙熟于心,有何良策,直说无妨?”

荀谌谦逊一笑,轻声道:“一点粗略的想法而已,不敢妄称良策。既是主公垂询,微臣自当悉数禀报。就眼下中原局势而言,微臣的应对策略只有十七个字:‘示之以善,合纵连横,驱虎吞狼,一战定中原!’

所谓示之以善,便是时下主公采取的策略,抛出河南、洛阳之地,藉此作为我军与中原诸侯的缓冲地带,表明我军没有挥师中原之意。而后便可实行第二步合纵连横,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游说周边诸侯与我西凉军结盟,或许某些诸侯断然不会与我军结盟,却也不敢为难主公派去的使者说客。而大多数诸侯纵然对我军心存顾忌,却也不敢公然与我军为敌,如此一来,合纵连横之策可成。

第三步便是驱虎吞狼。天下诸侯多达十余路,我西凉军不可能完全依靠一己之力逐一消灭各路诸侯,势必要利用诸侯间的矛盾,使其互相残杀,从而迅速削弱各路诸侯的实力和数量。这其中我军便可以支持一下我们的‘盟友’,只需稍加怂恿推动一番,便可促使他们相互攻杀。等到中原诸侯们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主公便可挥师东进,一举荡平中原各州;这便是一战定中原。其中细节,具体如何实施,容微臣日后详加禀报。

此乃微臣之愚见,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ps:感谢:送月饼的朋友,多谢!

虽然没有留下昵称,但虎贲依然要说声:“谢谢!”

这两天,适逢中秋节,虎贲却感冒了,比较严重,连累老婆和孩子也没有出去玩,整个假期都泡汤了。对此,虎贲颇为自责,奈何身体不由人。

稍感郁闷当中,突然发现书友送的月饼,这份感觉难以形容。多谢朋友,中秋快乐!

第799章三军聚首

听完荀谌简要陈述的十七字策略,李利神情微变,手中把玩着茶盅,微眯着双眸沉思不语。

半晌后,只见他那浓密的剑眉向两边舒展,嘴角露出习惯性的笑意,随之眉开眼笑道:“友若谋略深远,见识不凡,此乃我李利之幸!”

“主公过誉了,些许雕虫小技,经不得主公如此夸奖。”

眼见自己所献之策被李利采纳,荀谌喜上眉梢,神情颇为激动,脸上洋溢着会心的笑容。然而,振奋之余,他的言行举止反而变得愈发谦逊起来。

这便是荀谌出身名门的底蕴体现。颍川荀家嫡系子孙,家学渊源,学识颇深,熟谙世事人情,懂得进退之道,深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不需要趋炎附势,也不会居功自傲。惟有如此,世家大族方能长久,不会伴随朝代更迭而覆灭,无论哪路诸侯问鼎江山,朝堂上都有他们一席之地。

看到荀谌如此有礼有节的表现,李利欣然点头,端起茶盅邀荀谌共饮。至此,他才算是真正接纳了荀谌,开始重视起来。而在此之前,他却是有些看不上荀谌,这不单单是因为荀谌曾是袁绍帐下谋士,也不是因为他出身颍川大族荀家;真正原因是,后世历史上几乎没有多少关于荀谌的记载,倒是他的长兄荀彧大放异彩,堪称一代谋主。

此番荀谌所献的十七字策略,其核心就是第三步驱虎吞狼,这一步策略是决定整个平定中原计划的关键所在。而驱虎吞狼之计。最早便是荀彧向曹操所献的计谋,而被算计之人便是吕布、刘备和袁术三方势力,收效甚大。没想到。如今驱虎吞狼之计竟然从荀彧的弟弟荀谌口里率先说出来,而且针对的目标恰恰是包括曹操在内的中原各路诸侯。

不得不说,曾经的历史轨迹彻底脱离了预定轨道,完全变了样子,至于最终走向何方,却是谁也不知道。

就像李利眼中的荀谌一样,这个最早跟随韩馥出仕的颍川名士。却帮助袁绍谋取冀州,而后又做了袁绍麾下谋士。待袁绍灭亡后,荀谌便不知所踪。从此销声匿迹,再无半点音信。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荀谌竟然主动投奔李利麾下,并且为了赢得李利的赏识。所献第一个策略就是大手笔。仅仅十七个字,即可谋定中原。

且不说这谋定中原之策是否可行,单说荀谌这份放眼天下的开阔眼界和心胸气度,就足以令人刮目相看,谁也不会轻视于他,这其中就包括李利在内。而有此见识和胸襟之人,其才能纵然不能和郭嘉、贾诩等人相提并论,却也颇有几分才学。绝非庸碌之辈。既如此,那就说明荀谌可用。至于是否需要重用,还有待观察与考校。

相比之下,荀谌出身士族门阀的身份反倒不算什么,尽管李利之前一度对士族门阀极为排斥,甚至于极度厌恶;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随着西凉军一步步向外拓展,地盘不断扩大,人口越来越多,兵马日益强盛,李利对待士族和名门望族的看法也随之转变很多。毕竟,无论朝代如何更迭变革,从古至今一直都有士族门阀存在,即使打击或消灭一批,不久之后又有新的门阀势力崛起,从而替代旧的家族;如此循环往复,数千年来一直如此,从无断绝。

既然无法根除士族和门阀势力,李利就不会一意孤行,已经开始考虑收录士族和门阀为己所用,而荀谌就是其中的典型人物,也是第一个战败被俘后主动投效的门阀子弟。因此,李利想将荀谌培养成标杆,成为他向士族门阀敞开大门的一个信号,更是活生生的例子。

否则,随着西凉军挥师东进的步伐日益临近,士族门阀和地方豪强势力就会死心塌地帮助各路诸侯拼死反抗,那么西凉军所遇到的阻力必将越来越大,几乎是举步维艰,任何一城一地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强攻下来。如此以来,不管西凉军多么强大,兵马如何雄壮,也经不起这样无休无止的硬拼硬杀,损失太大,大到西凉军根本难以承受的地步。

故此,与其这样争锋相对、势不两立,不如敞开大门,允许士族、门阀和豪强们前来西凉出仕。

诚然,这是一种妥协,不过却是有限度的让步,并非毫无原则的退缩妥协。这种妥协只有在不断斗争中谋求一种相对平衡,从而谋求合作的基础;而不是纯粹的以退让求得妥协。因为退让本身毫无意义,不但无助于促进士族门阀接受李利及其麾下的西凉军,反倒会让他们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李利才会对荀谌格外优待,单独宴请他,施以礼遇。本来,李利也只是想做做样子,逢场作戏而已,并不是真的赏识荀谌。不承想,荀谌语出惊人,竟然弄出一个谋定中原的大计划,而且可行性很高,只要谋划得当,把握时机,未必不能逐一实现这个宏大的蓝图。

一边想着事情,李利一边端起茶盅抿一口茶,既而微笑道:“友若此策颇具远见卓识,确实不同凡响。不过有句话想必友若也曾听过,叫做‘知易行难’,说白了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此,友若日后还要多费心力在这上面,务求圆满实现这一宏伟计划。”

看到荀谌欣然点头后,李利接着说道:“时下,我军虽然取得了娄底原决战的胜利,但现实处境确如友若所说,形势不容乐观。此次决战,我军先后出动十八万步骑,又有张燕所部七万黑山军相助,总兵力多达二十五万大军。然而,一场大战下来,黑山军近乎折损殆尽,而我十八万步骑也折损将近七万将士,战后仅余十一万步骑,伤亡过半,死伤惨重啊!

目前,我军兵力虽然在数量上仍有四十万大军,可这些兵马大多是此次抓获的降兵和并州郡府兵。这最近新增的兵马数量确实不少,全部加起来十几万大军呢,但兵士素质却是良莠不齐,战斗力大不如前,必须经过两年左右的大肆训练才能真正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只可惜,现在我们根本没有时间操练新兵,当务之急是尽快出兵汉中,收复失地,而后一举剿灭汉中张鲁。不然的话,留着张鲁这个祸害在我军大后方肆意骚扰,那我西凉军就别想有什么作为,出征之际还得时刻提防着张鲁从背后偷袭。是以,汉中之地必须夺过来,尽快剿灭张鲁,收复汉中全境,如此才能除去一块心腹大患,日后再不会此次这样腹背受敌,前后掣肘。”

荀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欣然道:“主公所言极是。汉中地处凉州腹地,进可攻入凉州,威胁西都长安,退可入巴蜀,凭借蜀道之天险而安然无恙。因此,主公既然决定攻取汉中,就不能不考虑益州刘璋的反应,因为汉中和益州本就是相互依托的存在。

汉中若失,就等于打开了前往益州的门户,时刻威胁着益州,一旦寻得战机,便可挥军攻入蜀道,直捣成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想必益州刘璋不会不明白。因此,微臣敢断言,此番讨伐汉中张鲁之战,最终决定胜败的关键就在于,益州刘璋是否出兵相助张鲁死守汉中。有鉴于此,汉中之战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容易,其中隐藏着巨大变数,而且是一场迁延日久的鏖战,我军很难一鼓作气攻取汉中全境。

这些都是微臣的臆测之言,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主公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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