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一番话算是将整个局中局剖析得一清二楚,以至于贾诩闻言后,深有感触道:“没有哪位君主能够容忍麾下将领心念旧主、心存二志,即使是主公这样气度恢弘之人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容忍下去。
凡事都有个限度,东垣城一役,主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是以,此次安邑之战主公绝不容许东垣城下的一幕再次重演,而周瑜也必须在此战中彻底划清与孙策的关系。”
郭嘉点头应道:“文和兄言之有理。在这个迷局之中,其实主公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只需叮嘱杨丑在郡守府之内安排上百名弓箭手埋伏,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狠下杀手,便可一举袭杀孙策。正是考虑到周瑜只怕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义愤难平之下铤而走险。因此主公才有意留手,也算是成全了周瑜和孙策之间的兄弟情谊。”
贾诩道:“这已是主公所能做的最大让步,殊为不易。须知自古成就霸业者。很少有主公这样设身处地替麾下部将着想的,亘古未见,周瑜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也是我等之荣幸。罢了,此事已过,我等不必再议。眼下还有两件棘手之事急需应对之策,其一便是子龙率部追击刘备迟迟未归。其二,汉中张鲁竟然趁着我军与中原诸侯决战之际,出兵偷袭我凉州腹地。”
“文和兄所言极是。”
郭嘉欣然接声说道:“这第一件事无须担心。子龙将军深得主公器重,想必不会有事;而今摆在我等面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应对汉中战事。所幸决战之前,主公便已派遣马超将军星夜兼程赶往凉州。虽然终是去晚了一步。却遏制住了张鲁大军的进攻势头,目前两军陷入胶着相持之状,总算给了我等以喘息之机。”
贾诩微微点头,转身看向西凉方向,心有所感地沉吟道:“烽烟不断,战火连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今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哪”
郭嘉闻言颔首。微笑不语,似是成竹在胸。早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荥阳。
娄底原决战已过去两天,大溃败后,各路诸侯相继逃离函谷关,可谓是日夜兼程,一昼夜间至少行进两三百里,逃命速度端是惊人。
而挡在逃亡路上的荥阳大营,就如同掐住诸侯败军脖子一般,使得各路诸侯惊恐不安,生怕被荥阳徐荣堵住去路。如此以来,前有徐荣横加阻拦,后有西凉铁骑连夜追杀,中原各路诸侯性命危矣!
或许是袁绍、吕布等人的默默祈祷感动了上苍,亦或是荥阳徐荣胆怯懦弱,不敢与他们这些亡命之徒血战到底。正当袁绍和吕布联合残军准备全力一战,拼个鱼死网破之际,荥阳守军竟然主动退缩了。
是以,当袁绍和吕布等第一拨人马进入荥阳地界后,意外得知驻守荥阳的徐荣大军已经撤防,主动后撤四十里,远离主栈道。此举摆明就是任由盟军逃走。
果不其然,怀着忐忑之心的盟军将士快速通过荥阳关,整个过程却是有惊无险,徐荣大军果真让开道路放任诸侯溃军逃出生天。
短短两天时间里,数以万计的盟军将士先后通过荥阳逃往洛阳方向,盟军各路诸侯如袁绍、吕布和曹操等人相继逃生。而这些诸侯逃离荥阳时,沿途都有西凉斥候和细作负责监视,是以各路诸侯们的行踪都逃不过徐荣帐下斥候的视线。谁已经逃脱,谁还落在后面没有离开荥阳地界,主将徐荣心知肚明,并伺机派出兵马沿路抓获大量降兵,为荥阳大营再次扩军夯实了基础。
第三天,也就是西凉军各营陆续返回娄底原大营的第二天。
清晨,一路率部南下追击的赵云,稳步走进徐荣的中军大帐。他此来是特意向徐荣辞行的,准备押解战俘和缴获的物资返回大营复命。
赵云之所以要向徐荣辞行,是因为在此前三个多月里徐荣待他不薄,并极力推荐他担任两万援军的统兵主将。正因如此,他才有机会屡立战功,顺利地在军中站稳脚跟。
“子龙要率部返回关内复命?”
听到赵云言明来意后,徐荣脸上的神情有些诧异,随即朗声大笑道:“那正好,刚刚接到主公军令,命我三日内赶到函谷关复命。既然子龙也要率部返回,那你我二人正好同行,一路上也能叙谈叙谈,省得枯燥乏味。哈哈哈!”
“将军也要前往函谷关么?”赵云闻言一愣,随口问道。
徐荣欣然点头,笑道:“对,不仅是我接到了主公军令,据我所知司隶各地驻军主将都接到了这项命令,就连刚刚攻下河内郡的周瑜将军也不例外。想必是主公召集全军将领共同参加的军政议事,其实就是论功行赏,犒赏全军将士。”
赵云轻轻点头,神情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看徐荣,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感觉不便开口。
眼见赵云神色有异。徐荣坦然笑道:“子龙是不是想问,主公军令中有没有询问你部将士迟迟未归之事啊?”
“将军明鉴,确实如此。”赵云接声应道。
徐荣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退,正色道:“实不相瞒,主公军令中没有提及子龙,只字未提。以我看来,主公命子龙率部南下追击溃军之时就已经料到子龙会晚些回去复命,因此便没有下令催促。不过,子龙啊。白马河之事肯定是瞒不住的,早晚都会被主公知晓,因此你可要提前做些准备。”
话音稍顿中。徐荣抬手示意赵云不必急于解释,接着说道:“据斥候探报,此次周瑜将军率部攻取安邑城时,擅自放走了孙策和蒋奇。惹得主公雷霆大怒。而周瑜将军则在大战之时被收回兵权。昨天夜里便被主公亲卫带回大营,剥夺领兵之权,降为随军主簿。”
说到这儿,徐荣语重心长地对赵云说道:“这是三年多以来,我第一见到主公如此大动肝火,第一次给予对麾下亲信将领如此严厉的惩罚。周瑜何许人也?毫不夸张地说,他眼下是战功赫赫,威震天下。被世人称之为‘西凉军第一将帅’,手握十余万并州军。高居安北将军之位,在我军之中的地位仅次于主公,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次周瑜却是闯下大祸了,直接从安北将军降为随军主簿,从驰骋沙场的大军将帅变成握笔杆子的文士,这其中的落差何其之大,无异于从云端坠入凡尘。
是以,子龙啊,你此番所为与周瑜将军颇为相似,白马河畔私自放走刘备大军。此事一旦被主公知晓,必然重蹈周瑜将军之覆辙,子龙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浴血厮杀立下的汗马功劳,很有可能付之一炬,甚至还会被当众杖责,以儆效尤。不知子龙准备如何向主公复命?”
赵云神情略显黯淡,但脸上并无懊悔落寞之色,眼神依旧坚定,腰杆挺得笔直。
很显然,他似是不打算隐瞒,认为自己行得端做得正,问心无愧。不过,他同样知道自己此次理应受罚,因为他确实是在白马河畔放走了刘备和受伤的张飞,以及刘备麾下数千残兵。
这件事发生在昨天正午,与周瑜大军攻陷安邑城之时孙策杀出重围,几乎同时上演。当时,赵云率领一万五千余轻装骑兵一路追击南下,沿途抓获了数千人战俘,其中大多是徐州兵。适逢正午,赵云率部抄小路绕到溃军前面,终于在白马河畔截住了一路仓皇逃命的诸侯徐州刘备。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的上万名飞熊营轻装骑兵毕生难忘,因为他们都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当赵云率军包围正欲渡河的刘备溃军时,那刘备起先十分惊慌,想也不想便策马渡河,赫然是舍弃受伤的张飞和数千残军于不顾,孤身逃命。然而,当急于逃命的刘备回头看到领兵将领竟然是赵云之际,他却仿佛中了魔怔一般策马奔至赵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唠叨自己和赵云的昔日情谊,随之伸直脖子让赵云砍去请功。
面对如此情景,赵云还能怎么办,真要是拔剑砍了刘备的人头,恐怕他就常山赵子龙了,而是西凉李利。因为,如果让李利遇到这种好事,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剁下去,只可惜刘备永远也不可能把脑袋伸到他面前。
结果,刘备带着残兵败将有惊无险地走了,而赵云则是重蹈周瑜之覆辙,背上了纵敌的罪名。
沉默之中,赵云稍稍梳理思绪,而后神情坚定地道:“事已至此,隐瞒已是无用。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全是末将一人所为,与飞熊营将士无关。若是主公怪罪下来,我赵云愿意一肩承担所有罪责,死而无怨!”
徐荣审视地盯着赵云看了半晌,随即哈哈大笑道:“子龙豪气干云,忠肝义胆,不愧是深得主公赏识的世之虎将!既然子龙无所畏惧,那我等即刻起程,前往函谷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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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8章驱虎吞狼
淅淅沥沥的春雨飘然落下,时而恬静,时而婉约,时而热情,时而泼辣,极其善变,难以捉摸。
从娄底原决战后的第三天傍晚开始,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便不请自来,悄然降临在西凉地界上。
这场雨,来得有些突然,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夕阳落山后没有迎来星辰和月光,却迎来了柳絮般的柔情春雨。
说其突然,实则必然。
春雨离人愁,这场悄无声息的雨水仿佛是特意前来为娄底原阵亡将士送行的。
夤夜悄然而来,轻如柳絮,细腻如发,温柔而多情,抚慰着数以十万计的亡灵,滋润着这一方热土,冲散空气中凝结如阴霾般的血腥杀伐之气,拂去满目疮痍的残躯血水,为这片土地披上新装,换一种色彩。
这场不期而至的雨水从战后第三天夜晚开始飞落,随后连绵数日,虽然大多数时间都很轻柔,但其间也不乏瓢泼大雨。就像爱哭爱笑的小姑娘,时而天真浪漫,时而发点小脾气,让人无从捉摸,如之奈何?
函谷关,大将军行辕,中军帅帐内堂。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一场春夜喜雨!”
临窗而立,看着窗外的和风细雨,李利心有所触地喃喃自语,一首应时应景的诗赋不由脱口而出。
“主公,友若先生来了,正在大帐听候主公差遣。”轻碎的脚步声响中,李挚忽然出现在李利身后。轻声禀报道。
“嗯,荀谌来了,让他进来吧。”李利闻声收起思绪。微微颔首一声,待李挚领命离去后,他挥手示意亲兵摆上酒席,而后全部退下。
“嗵嗵嗵!”
快步跟着李挚走向内堂,荀谌神情肃然,一对眼皮时不时地跳动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与惶恐。他做梦也没想到“新主公”李利竟然会单独宴请自己。而且还是赴宴的地点居然是内堂。这帅帐内堂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进来的,在整个西凉军中仅有寥寥几人拥有如此殊荣,其一是左军师贾诩、其二是右军师郭嘉。其三是并州刺史鲁肃,余下是桓飞、高顺、张辽和典韦等亲信将领,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
因此,当荀谌得知主公李利单独邀他赴宴时。这让他大感意外。既感庆幸又觉惶恐,真正是惊喜交加,喜忧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