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郭嘉应声说道:“既然黑山军已经投到主公麾下,可主公却为何迟迟没有下令我军将士识别白绫,以免误伤他们?”
“无它,因为张燕见到我的招降信后整整拖延了九个月,直到三天前才下定决心。故此,说实话,我并不信任他,就像他信不过我李利一样。”
说到这里,李利目光深邃地看着已经冲进盟军右翼战阵的龙骧营将士,沉吟道:“信任是建立在双方目标一致且有共同意愿的基础之上,而不是单方面的信任。
既然张燕一直犹豫不决,直到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下定决心,那么他就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并证明黑山军实力强大。惟有如此,才能弥补他之前犯下的过错,重新建立信任关系。否则的话,我招降黑山军又有何用?当真以为我李利治下的西凉各州郡一律来者不拒吗?
当今天下,战祸不止,数以百万计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冻死饿死的人不在少数。与其招降一群为祸多年的强盗草寇,还不如多收留一些流民和逃难的百姓。退一万步说,张燕接到我的招降信后百般推诿搪塞,前后拖延九个月,而今我李利接到他的降书后难道就一定要立即表态吗,拖延四五天不算过分吧?
是以,此次决战,黑山军必须要为此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必须作为先锋冲锋在前,直到大战结束。否则,我便连他们一起灭了,省得浪费粮食!”
“呃!这主公所言极是。”郭嘉闻声错愕,心神震动,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主公李利铁血无情的一面。
在此之前,郭嘉印象中的李利一直是性格宽仁、胸襟豁达如大海般的开明君主,从未见到过李利如此冷酷无情的处事手段。这让郭嘉一度怀疑李利究竟是如何走到今天这般霸主地位的,自古以来,何曾有过宽厚仁慈的君王能够成就霸业的?
自古成霸业者,无一不是铁血无情的雄主,可以有恩威,可以有暴戾和凶残,甚至可以狡诈多疑且反复无常,却唯独不能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一旦君王心存妇人之仁,处处彰显仁慈和宽容,那无疑是自取灭亡之征兆,早晚必被他人取而代之,沦为枉死冤魂。
此时此刻,郭嘉终于见识到了主公李利铁血霸主的手段,一念之间便决定了数十万黑山部众的生死,并且毫不犹豫,一字一句尽皆掷地有声。欲成大事,就该如此,古之帝王皆如是。
然而,欣慰之余,郭嘉又感到一阵后怕,因为他在李利面前一向是直言不讳,甚至还曾言辞凿凿地传授李利帝王之道。
可笑的是,直到此刻,郭嘉才恍然发现主公李利深谙帝王心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有深意。李利很多不经意的布局和举措都用意深远、润物无声,毫无轨迹可循,只有等到事实呈现在眼前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惟有细心观察揣摩之下,才能发现一鳞半爪的蛛丝马迹。如此细致缜密的谋略心计,滴水不漏的处事手段,深不见底的心胸城府,端是深谋远虑,莫测高深,恩威难料,令人无从揣摩。
第755章铁骑洪流
咚、咚、咚咚咚!
当龙骧营冲进盟军右翼军阵之际,战鼓声乍起,响彻整个娄底原。
霎时,西凉中军帅台四周,三十六面战鼓轰然大震,轰隆隆巨响。
帅台上,郭嘉手持令旗振臂一挥,令旗所指的方向赫然是袁绍中军。
“吼!”
兽王咆哮声在这一霎骤然而起,数丈高的“李”字帅旗随声而动。
这一刻,西凉军大纛动了,与帅台令旗方向一致,猎猎旌旗悍然指向诸侯大军。
唏聿聿!
战马长嘶中,李利驾驭金猊兽王飞驰而出,跃马阵前,手中金猊战刀直指苍穹。
“西凉将士们,此战将决定未来三百年的历史,胜败在此一战!众将士听令,击败诸侯盟军,随我冲阵!杀!”
话音未落之时,但见李利横刀立马,待金猊兽王前蹄落地的一霎猝然疾奔而出,一绝绝尘,倏然冲出阵前,直奔盟军而去。
这一刻,众多西凉将领的反应速度丝毫不逊于主帅李利。当看到主公一马当先之际,李挚、桓飞、银轱、铁轱、陈到、铁箫和右翼的去卑,以及左翼的张辽、庞德、成公英等将领,猝然打马飞奔,紧随李利身后杀将而出。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反之亦然。
众将领跃马挥兵而出,伴随而来的便是,金猊卫、飞熊重甲骑兵、朔风营和青龙营等四营骑兵,十万战骑应声而起。提缰纵马悍然发起进攻。
霎时,战马长嘶,马踏轰鸣。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大地为之颤抖,沙石穿空、尘土飞扬,山河凝滞,天地失色。
十万战骑策马奔腾起来,绝不单单是“万马奔腾”可以形容的,场面之壮观、动静之大,难以名状;语言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辞藻显得那么生涩枯燥。
当如是:一声战鼓惊空尘,万籁寂静风雷动。兽王嘶吼万马鸣,十万骁骑现峥嵘。
去岁五月。风传西凉军出动十万铁骑北伐,天下各路诸侯闻讯后一片哗然,惊骇不已。直到朔方战事落幕,南匈奴覆灭。终是真相大白于天下。众诸侯方知传闻不实。西凉军出征河套草原的全部兵马也不足十万之数,而战骑则是不满五万,仅有区区四万余众。但是,西凉军北伐的赫赫战绩却是无可争议的,令世人刮目仰视,为之惊叹。
时隔九个月之后的今天,随着李利一声令下,摆在盟军面前的西凉铁骑应声而动。这是真正的十万战骑。此次出动的战骑仍然号称十万,可实际却是整整十三万骑兵。且其中还有多达三万之数的重甲骑兵,可谓是名符其实的西凉骁骑。
哒哒哒!
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动八方、响彻天际,犹如滚滚洪流般浩浩荡荡,又似那层层叠浪的拍岸惊涛,声振寰宇、气冲霄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眼看神威如狱的西凉铁骑扑面而来,盟军阵前的各路诸侯和将领们纷纷退避三舍,急匆匆打马撤回本部阵营,避其锋芒。
与此同时,身为盟主的袁绍则是强摄心神,没敢打马出阵下令全军出击,而是勒马原地,拔出佩剑向前一挥,下令时的话音也言简意赅,竭斯底里的吼出一句:“全军出战!”
随即,话音未落,他便勒马转身,忙不失迭的挥手示意亲兵卫队扛上盟主帅旗后撤,直接退到中军阵营的后军,而这段行程恰好是西凉铁骑冲到盟军阵前的距离。
“主公,值此大战之际,我等为何不出战迎敌,反而慌忙后撤?末将实在不明其里,请主公明示?”一边策马退回本阵,曹仁一边心有不甘的扭头看向身后浩浩荡荡的铁骑洪流,继而忿忿不平地对曹操问道。
“子孝切莫喧哗,小声些,以免隔墙有耳;一旦传到袁绍耳朵里,便又要节外生枝。”
乍闻曹仁毫无顾忌的怒声询问,曹操连忙摆手,并扭头看向两百步开外的同样打马后撤的袁绍。
随见袁绍手忙脚乱的打马疾奔,根本无暇他顾后,曹操顿时松一口气,忐忑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再无顾忌。
“子孝跟随我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我们这位袁盟主是个色厉胆薄之辈么?休说面对十万铁骑,即便是几千人的战斗厮杀,袁绍也不会亲赴沙场率军冲杀。这么多年来,但凡袁绍亲率大军出征,几乎曾未取得过大胜。这也是他屡屡率军进剿黑山军,却屡屡受挫,以致于小胜之后立即班师,藉此保全自身颜面。
与之相对应的是,如果袁绍没有亲自领军出战,而是任命帐下将领领军,其结果反倒会好很多。冀州上将鞠义便是深知袁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秉性。因此,每逢战事他都会主动请缨独自领军出征,若是袁绍不允或是袁绍亲自挂帅出征,他便宁肯留守后方,也不愿随军出征。”
时至今日,曹操也是不吐不快,且心中憋闷,于是索性将袁绍不为人知的丑事一股脑地全给抖落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曹仁恍然大悟的点头说道:“此前多次听人提起袁绍好谋无断、色厉胆薄,末将一直不解其意,感觉传言不实,袁绍根本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般不堪。直到亲身经历了现在这一幕,末将终于切身体会到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语中的,实在是太精辟了!敢情这些对袁绍禀性的不利言辞并非出自外人之口,而是来自袁绍帐下文臣武将的亲身体会。大敌当前,堂堂诸侯盟主竟然丢下一句‘全军出击’后,立即扭头就往后跑?”
说到这儿。曹仁实在忍不住爆了粗口:“他娘的,真是岂有此理,这不是临阵脱逃嘛!他袁绍一声令下。数十万将士奋勇上前、冲锋陷阵,可他却带着各路诸侯和将领们向后撤退。如此行径,还有什么士气可言,如何才能打败西凉军?看看人家西凉军主帅李利,再回头看看我们的主帅袁盟主,一看之下高下立判;我等有这样昏聩无能的统帅,岂有不败之理?”
曹操深感无奈的微微颔首。但策马后撤的速度却是丝毫不减,好像稍慢一步就会遭遇不测似的,始终与百步开外的袁绍保持一致。呈并驾齐驱之势退向中军后阵。
“子孝啊,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此大规模的战事,袁绍身为诸侯盟主都往后阵撤退。我等焉能独自留在阵前与西凉军厮杀?这个关键时刻。我等绝不能装英雄、充好汉,不顾一切的上阵厮杀、替袁绍卖命。”
说话间,曹操愤恨难平的怒声道:“飞云渡一役,我曹操和数万兖州将士浴血奋战,血战一夜,以致于数万大军死伤殆尽,最终仅有三千余将士幸免于难。对此,我曹操可以问心无愧的说。我兖州将士替盟军出生入死,已经倾尽全力了。可是。盟军各路诸侯和袁绍又是如何对待我等的?这些鼠辈,一个个冷眼旁观、讥讽挖苦,非但没有半分怜悯之心和一丝一毫的帮助,反倒落井下石,恨不得一举覆灭我兖州军、将我曹操赶尽杀绝。是以,时至今日,此战胜败如何与我曹操何干?”
“呃!主公主公何出此言,莫非我等要临阵倒戈不成?”曹仁不可置信地看着曹操的侧脸,一脸震惊地说道。
“临阵倒戈?”曹操沉吟一声,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我等眼下势单力薄,区区两三万兵马在兵锋强劲的十几万西凉铁骑面前根本不值一提,顷刻之间便会灰飞烟灭。然而,对于我等来说,这两三万人马可是直接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断不容失。
只要我等手里还有人马,就能活着离开司隶,返回兖州,假以时日还可以东山再起,再与李贼一决雌雄。反之,若是我等今天战死在这里,那便是一了百了,万事皆休。所以,此战我军将士不能硬拼,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和西凉军正面碰撞,保存实力才会是最关键的。”
“啊!”曹仁闻言大惊失色,不禁打马追上曹操,急声道:“主公此话何意,难不成难不成我等要一退到底,根本不和西凉军交锋,直接撤回大营么?”
曹操闻声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非也,以今日这般情形,恐怕直接撤回大营也没用。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袁绍在中军战阵之中定然暗藏杀机,谁也别想安然无恙的撤回盟军大寨。是以,我等要时刻盯紧袁绍,他不动,我们也不动;一旦他前脚离开,我们便后脚跟上,不可迟疑,更不能出现丝毫偏差。否则,恐怕我等很难活着离开战场,很可能会被西凉军一举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