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司隶大战的根源就在于此。我需要借助各镇诸侯之手,搅乱司隶局势,迫使这些家族势力参与进来,将隐藏在暗中的实力彻底暴露出来。
如此一来,战后拔除世家大族便是势在必行,并非单单针对你司马家族,所有世家和豪强都不能幸免;否则的话,司隶仍会继续动荡下去,始终无法安稳。”
说到这里,李利扭头看向身后的“马忠”,轻笑道:“西凉是我李利的根基,司隶是我西凉军征讨中原的必经之地,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你司马仲达的聪明才智,岂能想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因此,你若想报仇,不用处心积虑的算计旁人,我李利不需要麾下部将代主受过,更不需要嫁祸他人,想要报仇直接找我便是。说句不中听的话,也是大实话。在我李利面前,区区司马家族何足道哉。挥手可灭。不管你能不能接受,这都是事实。你也可以把它视作我给你的忠告。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一旦你做出选择,便再也无法回头。”
听完李利这番话,马忠的脸色十分精彩,用瞬息万变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但见他额头上青筋暴凸,暗青色的血管交叉处鼓起一个个蓬隆,宛若蠕动的蚯蚓。眸光幽暗而冷厉,睚眦欲裂;脸上一片肃杀之气,腮帮子鼓鼓的。俨然是咬紧后槽牙,愤怒的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李利。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恐怕李利此刻已经被马忠千刀万剐了。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有令人恨得牙痒痒的事实。
此时马忠的脑海里回响着李利的那句“区区司马家族何足道哉,挥手可灭”,太嚣张了,太气人了。口气之大、气焰之猖狂,已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马忠敢肯定,这是自己二十余年里听到的最肆无忌惮的话,真正是大言不惭。无耻之极!
然而义愤填膺之余,马忠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处于浓烈得让人透不过气的凛冽杀机之中。那宛若实质的杀气形成一阵阵冰冷刺骨的寒风侵袭着他并不瘦弱的身体,令他全身冰寒、冰冷彻骨。身体不由得哆嗦起来,仿佛大热天打摆子。门外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而身边却是一个个满目杀机的铁血将领像饿狼一样冷冷盯着他,俨然只要狼王一声令下。饿狼们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大卸八块,撕成碎片。
恍然间,马忠、哦不,司马懿第一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居然如此之近,近的触手可及,近的可以嗅到炼狱的气息,近的令人毛骨悚然,全身轻轻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这是死亡的感觉,亦是司马懿平生第一次与死亡亲密接触,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笼罩着自己,似乎随时都会把自己带走,永久地离开这个绚丽多彩的世界,彻底与所有亲人、故友和仇敌诀别了。
触摸死亡,才能清晰意识到生命的可贵;求生无门,才能深刻体会到生活的精彩;生死两难,才能真正忘却彻骨的仇恨。
与死亡亲密接触的一瞬间,司马懿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灭门大仇,不是功名大业,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无尽的悔恨,无尽的忏悔。悔恨自己一身所学竟然还未施展便要与世长辞,忏悔自己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心里始终都是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从来没有敞开胸怀享受过明媚的阳光和天高云阔的生活。最让他懊悔不迭的是,他只有二十四岁呀,寸功未立、声名不显却英年早逝,人生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他会
“大将军此刻想杀我,莫非你想当众食言而肥,言而无信吗?”沉默良久,司马懿脸上的愤怒之色消失殆尽,既而小心翼翼地观察李利的举止神情,低声询问道。
李利不置可否的轻笑道:“食言而肥么?这是你一厢情愿而已,我不这么认为。或许是你太健忘了,忘了你此刻身在何处,站在你身边的又是何人;你若死了,谁会知道,从何而知?呵呵呵,不知仲达以为然否?”这是李利首次直呼司马懿的字号,语气中带着戏谑之意,笑得颇为玩味,耐人寻味。
司马懿,字仲达,河内郡温县人。其高祖父司马钧为汉安帝时的征西将军,曾祖父司马量为豫章太守,祖父司马隽为颍川太守,父亲司马防为京兆尹。司马防育有八子,因字中都有一个“达”字,当时号称“司马八达”,长子司马朗,字伯达,司马懿行二,为仲达。
司马懿少有奇节,聪明多大略,博学洽闻,伏膺儒教,常慨然有忧天下心;又因其出身士族,多谋略,善权变,乃非常之人也。据说,司隶大战时曹操曾前往司马家族征辟司马朗出仕,司马懿时年十四岁,却对其父司马防言道:“此乃乱世之奸贼也,家兄此去实为明珠暗投!”是以司马朗没有在曹操帐下出仕,而是改投袁绍麾下。
正因如此,当司马家族遭遇大难之后,全家才能逃往黎阳避难,总算保住了家族的一点骨血,不至于灭族。但是,随着曹操提领冀州,司马防和司马朗父子俩终究还是在曹操帐下任职,而长大成人的司马懿却依然不肯投曹操,隐姓埋名潜入并州,寄居在司马家的故交崔家掌舵人崔琰府上。
寄人篱下的司马懿并不是不想出仕,毕竟天下局势已然明朗,此时若是还隐匿不出,日后恐怕再也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了。怎奈司马懿认出了当年率军杀进司马家的“盗贼头目”赫然是镇守并州的镇北将军滕霄,而且滕霄经常出入州府,与崔琰关系匪浅;如此一来,司马懿便轻易不敢露面,惟恐滕霄杀他灭口。直到滕霄奉命轮调河内,率军离开并州,司马懿才敢出仕,孰料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终还是被李利识破了身份。
此时此刻,司马懿危在旦夕,生死全凭李利一句话。是以他真心害怕了,怕得全身哆嗦,站在李利面前他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留神冒犯了李利的虎威,既而人头落地,英年早逝。
司马懿怕死吗?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司马懿乎?所以,答案是肯定的。怕,怕得要命,他比绝大多数人还要惜命,因此他在历史上活得比谁都长,七十三岁高龄方才寿终正寝。
“方才大将军曾言,只要在下如实回答三个问题,便赦免在下欺瞒之罪。而今想来,那时大将军便已知晓在下的身份和来历了。既然这样,就说明大将军本就无意杀我,为何此时又反悔了呢?”
看到司马懿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李利并不信以为真,反倒有些欣赏他的沉稳与机变,更欣赏他的隐忍功夫。
历史上,司马懿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人,更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能屈能伸、进退自如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三十岁出仕,四十二岁才第一次独当一面,四十七岁首次掌军,挂帅出征。他一生之中经历的起起落落足有十次之多,五十岁以后才算是真正站稳脚跟,手握军权,由此奠定了司马氏王朝的根基。他是一位大器晚成的人,也是一位真正的智者,隐忍了大半辈子,一直等待时机,直到天命之年才等到机会,而机会一旦被他抓在手里,便再也无法溜走。
平心而论,李利对司马懿非常忌惮,有心将他除之而后快,却又怜惜其才,于心不忍。是以李利给司马懿留了一条生路,而且还准备用他,这是因为李利相信自己能压制司马懿的野心,哪怕是和他比寿命,也能耗得过他。眼下他比司马懿大四岁,年龄相差不大,如果有一天他撑不住了,必定先除掉司马懿。更重要的是,李利膝下子女众多,只要培养出几个可堪大用之才,便可高枕无忧。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打算。
实际上根本不用这么费劲,只要诸葛亮不会劳累过度而死,就足以压制司马懿抬不起头来,毕竟孔明比司马懿还小两岁呢。何况李利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培养后备人才,并且手中可用之人不在少数,有没有司马懿都无关大局,对即将到来的逐鹿之战没有太大的影响。
心思急转之中,李利轻笑道:“孤说过的话自然作数,迄今为止,孤从未失信于人,因此你尽可放心。之前已经提了两个问题,现在是第三个,仲达听好了。当下北魏、南汉相继立国,我西凉诸将屡屡联名劝进,孤答应了。由此问题就来了,仲达以为孤若登基,国号以何为佳?”
第208章一字破天
午后,张燕、徐晃率领五万大军,押解大量粮草辎重前往黑山大营。
他们是被李利硬生生赶出大堂,并一直驱赶出府门,遂不得不带着遗憾率军出发。
离开时,郡府大堂上的僵局还在继续,并且到了最紧要的环节,即最后关头。
只可惜,他们无缘目睹最后的结果。军情如火,既定的出发时间不容更改,更不能拖延,必须如期起行。这是贾诩和郭嘉两位军师反复掐算之后定下的时辰,实为吉时良辰,片刻不能耽误。
值得提的是,他们离开时贾诩和郭嘉二人却有说有笑的走进大堂,这让众将领甚为不忿,暗自哀叹:“这年头还是能说会道吃香啊!动动嘴皮子,就让我等数万将士发配到数百里外的荒山野岭当野人了。再回头看看人家,锦衣玉食,想干嘛干嘛,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咋差距就这么大呢!”
牢骚归牢骚,该做的事情还得做,整装待发的大军终归是走了。三十余名领兵将领临走时一步三回头,心里一直惦记着主公登记之后的国号。好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就听到了!
可气的是,这些文人说事就是麻烦,动辄引经据典,文绉绉的说一堆废话。如果稍微干脆一些,那他们也不至于带着遗憾起行,至少也能听到最激动人心的结果。
国号啊,多么神圣的存在,如果能提前知道国号。等自己老了,国家强大了。这就是资本哪!到那时,自己就能对子孙们说。知道咱帝国的国号如何确定的吗,那是当年老子和老子的主公一起商议出来的。千秋万载从这里开始,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想想都让人激动。只可惜千刀万剐的马忠,你此番若能活命,老子早晚要你好看!
够悲催的,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马忠的真名叫司马懿,所以这番诅咒算是白瞎了,注定天不遂人愿。
郡府大堂上。李利强行赶走诸将之后。大堂上陡然变得空空荡荡,再挥手屏退亲兵和侍女,就彻底安静了。
缓步走到堂下左首位落座,贾诩、郭嘉二人紧随李利之后坐下,唯有司马懿毕恭毕敬的低头站在李利面前,一动不敢动。
摆手示意司马懿坐在对面,郭嘉见到李利的手势后将下首的蒲团丢给司马懿,李利微笑颔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意思。允许司马懿和自己共用一张案几,并亲手给他倒上一杯热茶。
眼见司马懿正襟危坐的跪坐在自己面前,李利随手将茶盅推到他的左手边,笑道:“仲达不必拘束。孤出身行伍。其实就是一介武夫,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不讲究站有站姿、坐有坐相。随意就好。”
“谢大将军赐座。”与李利相对而坐,司马懿愈发谨言慎行。有问必答,绝不多说一个字。唯恐言多必失。别看李利待人随和,脸上时常挂着温和的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但他的随和具有很强的针对性。对贾诩、郭嘉二人是真的很随意,因为他们是自己人,但是对他司马懿来说,李利这幅笑容可掬的神情更像是恶魔的微笑,稍不留神就会被眼前这位披着人皮的恶魔带进沟里,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
最近几年里,司马懿除了研读兵书和演算之外,最大的嗜好就是打听李利的过往经历,从中捉摸李利的处事方法和性格秉性。最终得出的结果却让司马懿大为吃惊,他发现李利的性格极不稳定,多谋善变,前一刻还笑容可掬,后一刻就有可能乌云密布,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说变就变;处事方式更是不拘一格,杀伐果断,时而宽仁、时而暴戾,犹如天马行空一般无迹可寻。
说他仁慈,他就像济世的佛陀有济急天下之心,对待黎民百姓如同亲人一般。说他暴戾,他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纵横沙场十余年,先后发动了三次百万大军的大决战,杀人如麻,尸骨成山。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李利似乎对士族和地方豪强怀有极度偏执的成见,十余年间先后疯狂屠戮了数以万计的世家大族和豪强,满门尽诛,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没有半点仁慈之心。
所以,此刻李利那笑容满面的神情落在司马懿眼里,就是阴森恐怖的恶魔的微笑,笑里藏刀,吃人不吐骨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扬起屠刀将他司马懿大卸八块,抛尸荒野喂狼。此外,司马懿感觉自己和李利在某些方面颇有相似之处,拥有共同的性格特点,那就是都善于隐忍。
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司马懿之所以善于隐忍,是因为他形势所迫,逼得他不得不缩头当乌龟,隐忍不发,等待反击的时机;但李利则不然。李利的隐忍功夫更加了得,隐藏的无影无踪,藏匿极深,几乎无迹可寻,根本不会被人察觉;最为典型的就是此次登基称帝一事。
其实李利早有帝王之志,并且早已具备帝王之实,只需黄袍加身,便可改元开国,君临天下;可是他却佯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俨然将帝王霸业看做浮云,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直到河北曹操和荆州刘表都跳将出来称王称帝了,他仍然无动于衷,硬是逼得西凉一众文武上蹿下跳,一而再再而三的联名逼宫,最终他才勉强答应。这才是真正的善于隐忍,城府之深近乎达到了恐怖的程度,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所具有的心胸和城府。与之相比,司马懿自愧弗如,俨如小巫见大巫,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最让司马懿揪心的是,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臆测,是不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如果李利没有杀他之心。那么国号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询问于他?国号是一个王朝的气运所在,其重要性无法估量。无以伦比。这么重大的决策岂是他司马懿能够参与的?
李利究竟想干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徘徊在司马懿的脑海里,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反而越想越害怕,越想思路越混乱,脑袋里如同一桶浆糊,千头万绪纠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的理不出头绪。
此时此刻,司马懿真的很痛苦,头痛欲裂,绞尽脑汁却抓不住一丝头绪。以至于,他在李利面前。看着李利如沐春风的笑脸,他如坐针毡,额头上直冒冷汗,可后背却凉飕飕的,全身大汗淋漓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反而通体冰寒,骨头都冻僵了。冷,太冷了,冷得汗如雨下。冷得司马懿强忍着尿意,死撑着一口气不敢松劲,否则就要当众失禁出丑,被人嘲笑一辈子。与其让他生不如死。还不如迎头一刀来得痛快,一了百了,省得活受罪。
看到司马懿满头大汗。全身不住地颤抖,李利笑眯眯的安慰道:“仲达莫急。孤左右无事。一边品茶一边等待,这点耐心孤还是有的。不妨事。孤不着急,仲达慢慢想,想到什么就说出来。我等坐在一起再行商议,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嘛,集我四人之智,岂能想不出一个气运深厚的国号!”
司马懿听了李利的话后低头不语,而贾诩和郭嘉二人却面面相觑,一脸怪异之色。几乎就在一刹那间,他二人不禁对司马懿另眼相看,感觉眼前这位相貌异于常人的年轻文士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一位足智多谋的谋士幕僚,否则自家主公不会对其青眼有加。
与此同时,贾诩和郭嘉之所以神色怪异,是因为李利之前曾与他们俩商议过国号的问题,最终拟定了两个国号,只差最后拍板,二选其一。可现在,李利竟然把这个问题抛给仅有一面之缘的司马懿,而且一语定生死。只要司马懿的回答让李利不满意,那么司马懿就死定了。报仇不成,反而送上门来找死,司马懿也算是一株奇葩。
感觉到自家主公对司马懿青眼有加,郭嘉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当即开口道:“冀州之战原本是主公平定中原的最后一战,孰料最后一刻却功败垂成,幸得并州守军救援得力,主公才得以化险为夷。此次主公应允开国,同样还是在并州,由此足见并州是主公治下的一块福地,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意义非凡哪!”
李利闻言眼角浮现一抹异彩,却笑而不语,贾诩见状后神色一动,接着郭嘉的话茬,道:“并州却是一块风水宝地,然终归偏居一隅,可为根据,却不可为帝都。而‘并’之一字,一语双关,寓意不祥,不可取也。”贾诩点到即止,与郭嘉对视一眼,遂再不言语。然而他二人的这番提点已经很露骨了,等于直白无误地告诉司马懿,不用天南海北的胡思乱想,把思绪收回来,并州之内大有文章可作。
司马懿何许人也?听到贾诩和郭嘉二人的提点之后,顿时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