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子听了脸色一变,有些不高兴,义正言辞道:“高先生说的什么话,既然知道是自己人,哪能还要你的银子,你这不是瞧不起我么。这个绝对不能收,之前的银两,刘某也会从李将军那里帮您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承情了。”高祖荣笑道:“不过要回来就不必了,就当是老朽献给闯王的军资吧。”
“哈哈~还是先生明白,觉悟高,知道闯王打击土豪。”刘黑子打了个哈哈,撇了一眼高义欢,拱手对高祖荣道:“先生腿上有伤,不便久站,刘某还有军务要忙,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转身,刚才还满是笑容的脸,立时冷了下来,心道还好留了个心眼,没想到老小子,真认识李岩。
高祖荣第一次提时,刘黑子是不信的,不过等第二次说起时,他心理便有些犹豫了。他虽然不受李岩管辖,但是李岩毕竟是营副将,闯王身边的红人,他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高义欢见刘黑子转身,便同高义仠一起从士卒手接过高祖荣,一左一右扶着他进帐。
“爹,刘黑子吃错什么药呢?不是他踹的我么?”高义欢边走边纳闷道。
高祖荣笑了下,冷哼道:“他这是看李公子真的见我,给李公子面子。”
“东家,你真认识大名鼎鼎的李公子啊?”一旁的高义仠有些诧异,他从十岁开始就在高家做工,没听过与李岩有什么交集。
“自然是不认识。硬要扯上关系,那就是李公子举那年,我刚考上生员。”高祖荣见两人惊讶,于是解释道:“李公子是我们开封府的名人,老家杞县与陈留相临,我当时说认识李公子,纯粹是为了保命,不过现在好了,既然见到李公子,我们便真的找到靠山了。”
高义欢不禁疑惑道:“既然爹不认识李公子,那李公子怎么会见爹呢?”
高祖荣四下看了下,发现没人,于是低声道:“闯军没有读书人,你爹我是秀才,还是陈留人,李公子看了名帖,可能因为这点,才肯见我的吧。”
说着三人已经走回帐,高义欢将高祖荣扶着坐好后,又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待在闯营,儿子始终有不好的预感。”
“今天爹与李公子见面,才知道闯王已经接受李公子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假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的建议,准备改变过去的流寇做派,将遍设官吏对地方进行管理。”高祖荣有些兴奋道:“如今朝廷腐败,如果闯王真的能采纳李公子的建议,我看闯王未必不能成事。现在咱们哪里也去不了,爹我已经答应李公子,做他手下的书,你不是也得了个部总么?咱们就先留在闯营了。”
“那我们不是从贼呢?”高义欢内心的不祥之感很强烈,感觉有一层膜隔着什么马上就要打开,一个东西要钻出来,不过他一深想,就头疼的厉害。
高祖荣这种小地主,对于流寇没有任何好感,对于朝廷也算不上忠心,他能感觉到大明快完,不过他不认为流寇能成事,所以这些年都是躲着流寇,但今天他与李岩见面,发现闯贼眼下似乎会有一个转变,并不是完全没有成事的机会,这让他的态度有所改变,关键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确实是贼,不过以后就难说了。爹半截入土的人,本不该卷入这种事,弄得晚节不保,但为了你,就只能愧对先圣教诲了。”高祖荣沉声说道。
高义欢没怎么认真听,他一直在脑寻找那股不祥之感的来源,忽然就在高祖荣说话时,他脑海猛地一亮,一股意识突破那层无形的薄膜,占据了整个脑海。
第4章先有实力
公元1642年,崇祯十五年,注定不是一个太平的年月。这一年对于天下时局的走向,可以说至关重要的一年。
夜,转转难眠的高义欢,从通铺上坐了起来,双手用力搓了搓他的大饼脸,神情十分忧郁。他听见周围鼾声四起,左右看了下,高义仠等高家村的乡民们,正睡得香甜。
高义欢很羡慕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并不用背负什么,但他不一样,他有使命感存在。
昨日脑白光一闪,海量的信息涌出,到现在高义欢逐渐习惯过来,脑海两股意识从冲突到慢慢融合,他头也没再疼过。
他的身体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未来世界某师范的学生,也叫高义欢,另一个就是现在的高义欢,准确的来说,他现在不是两个人的任何一个,而是两股意识交融合体后形成的新人格。他现在即是高义欢,也是后世的倒霉蛋儿,但总体而言倒霉蛋儿的记忆似乎多一些。
他以前没少看小说,很快接受这个事实,也大致明白了身处的环境。他身处于明末这个十分混乱和残酷的时间节点,崇祯十五年春。
从他所知不多的史知识来看,这一年是明朝与李闯决战的一年,而两年后,清军就将入关,到时一个比眼下更加混乱,更加血腥残酷,黑暗压抑的时代便将到来。
眼下高义欢知道的越多,他就越为整个天下而忧郁,也为自己的小命而感到担心和不安。
坐在通铺上,听着周围的鼾声,高义欢不禁又叹了口气,开始思索着自身的处境。
从历史来看,闯军刚打下洛阳不久,现在兵围开封,可以说十分风光,但高义欢知道,用不了多久闯军就会失败,跟着闯军多半完蛋,然而大明朝廷眼下也是元气将尽,轰然倒塌只在眼前,而他又不可能降清,况且清军入关后对闯军一路穷追猛打,绝大多数闯将都被清军所杀。
他现在也成了闯军的小罗罗,估计不是死在官军手上,就得死在清军手。
如果从历史来看,那他多半是死路一条,成为明末清初消失一半人口的一员。
不过这种结果,他显然不能接受。那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呢?高义欢觉得有两个机会,一是闯军能否从流寇转变为正统王朝,获取北方士绅的支持,打牢根基,不要把人都得罪,便宜清军。
只要闯军完成向正统王朝转化,军事上不做出失误的判断,还有妥善解决吴三桂的问题,一个新兴的王朝,挡住清军入关,应该没有问题。只要根基牢固,不把北方士绅逼到清军一边,北方至少也不会像历史上那么糟糕,瞬间崩溃掉。
第二个,那就是朝廷灭了闯军,消除内乱,然后慢慢改革,或许也能续命,不让清军有机可乘。
不过高义欢,想到这两方,却觉得都不怎么靠谱。大明已然病入膏肓,想平定内乱可能性为零,高义欢一个小人物,也影响不到大明朝,估计明朝是指望不上。
闯军一边,有历史摆在那里,高义欢也心存忧郁。
他有心想要做点什么,但是眼下他只是一个被流贼裹挟的普通人,这两段人生加在一起,除了先知先觉之外,似乎也没有给他什么特别的能力,而他的阅历和能力,都还不足以改变什么东西。
此时夜半三更,高义欢又用手搓了下脸,他逐渐意识到,现在想太多都是空想,就算他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而要有所作为,关键还是需要有影响时代的实力。
“对,先有实力,才能撬动这个时代的轨迹。”高义欢心道:“明朝行将就木,官僚阶层已经固化,我这个体制外的人又没有功名在身,跑过去,不过是一个小卒而已。官僚排资论辈,讲究资历,底层上升的机会渺茫,十多年也未必能熬出头。闯逆虽然也不太靠得住,但他可以算作是一家新的创业公司,内部干劲十足,正是打天下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繁缛节,我却可以依附于他,搞个小山头出来,先积蓄力量,再想以后的事情。”
想到此处,高义欢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又看了一眼两侧熟睡的村民,从新躺下,让自己尽快入睡。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养足精神,从明天开始先做好闯军的一个小小部总,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再谈今后。
如果五十多个人都带不好,那还谈什么其他的东西呢?高义欢脑海里想着,规划着未来,不觉在一丝兴奋慢慢入睡。
······
晨时,天才刚亮,高义欢忽然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想要从通铺上站起来,不过他身材虚胖,加上之前昏迷和半宿没睡,身上没劲儿,连着用了三下劲,硬是没有起来。
这让他一阵尴尬,只能老实用手撑着起身,他坐起来左右看了看,高家村的汉子们都还在睡觉,并没有人看见他的囧样,不禁呼出一口气,悄悄下了通铺。
高义欢先把自己收拾整齐,让人看上去觉得很得体,很精神,保持长官的尊严,然后拿起两个铁块,便“当当当”相互敲击起来。
刺耳的金铁声,顿时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帐篷内睡着的二十多个汉子,纷纷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外面别的营帐,也被声音惊醒,“直娘贼,龟孙”骂声一片。
“二哥,大清早,你这是干啥子嘛?”高义仠等人被他吵醒,一脸生无可恋的坐起来,埋怨道。
高义欢将两个铁块丢到一边,拍了拍手,扫视众人,他仰着头,没好气的对高义仠道:“我现在是你们部总,别二哥二哥的叫,没大没小,都给老子起来,然后到外面站好。”
高义仠用关爱的眼神看了他一阵,心里纳闷,不是昨天你让我叫的么?难道又发病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高义仠等高家村里的汉子还是一个个从通铺下来。
高义欢交代让他们穿好衣服,就去帐篷外站好,便转身出帐,去叫其他的人起来。
“少东家今天怎么呢?昨天还是垂头搭脑,早上咋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名二十多岁的汉子,提了提裤衩,用力将腰带累得紧一点,对高义仠道:“唉,没饭吃,还不让我们睡觉了。”
高义仠用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昨天和老东家说了会话,就不正常了,估计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