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刺客愕然,王守仁的手一扭,刺客握着匕首的小臂,居然改变了方向。
刺客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他的匕首依旧还在手上,却已改变了方向。
有如一股巨力,匕首竟是通过王守仁操纵着自己的小臂,生生的朝自己的咽喉划去。
这是蓄意的谋杀,匕首何其锋利,这吹毛断发的匕首生生在刺客的喉头划过。
没有声音,世界安静了。
刺客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守仁,王守仁的面上,没有表情。
可是……
刺客的咽喉,突的开始渗出血,锋利匕首所造成的伤口,何其轻薄,起初,只是斑斑的血迹顺着那几乎不可见的伤口渗出。
而随后,点点的血迹,化过了一条平直的血线。
噗……
鲜血突然泊泊涌出,咽喉处的动脉显然已经割断,终于,热血犹如蓬雨一般冲出,喉间血雾弥漫,刺客下意识的,手中匕首叮当落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想要止血,可捂着脖子的双手鲜血淋漓,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最终,那如涌泉一般的鲜血流尽,这叫阮兴建的刺客口里发出仿佛自喉头的可怕咯咯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所有的门生,错愕的看着这一切。
反应过来的众生有人大喝,有人要朝王守仁奔跑而来,有人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刺客太快了,且此前没有任何的征兆,等到大家意识到危险时,刺客却已倒在了血泊。
甚至许多人,都还没有分辨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守仁的脸色,依旧平静,他没有去看刺客一眼。
却是轻描淡写的道:“雕虫小技,班门弄斧,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这就是王守仁对这刺客的评价。
想当初,我王守仁玩刀剑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人们对于所谓开宗立派的大儒者,往往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印象,总认为这样的人,定是以德服人,其实这统统都错了。
若非是统治者扶持起来的所谓儒者,几乎没有人是迂腐的,迂腐的人,何以开宗立派,早就被人砍死一百回了。
想当初,孔子在的时候,也不只是教授弟子宣传仁义这样简单,对于孔子的政敌,孔子几乎是坚决打击。当初孔子在鲁国,和少正卯一同讲学,少正卯却将孔子的学生都吸引了去,孔子就任鲁国官员之后,上任七日,即杀少正卯于东观,暴尸三日。
王守仁自也绝不是那等,你要杀我,我和你讲道理,用仁义道德来感化你,王守仁在历史上,本就是杀伐果断,刺客痛下杀手的同时,王守仁也已杀意顿起。
看着无数错愕的门生弟子,王守仁徐徐起身,他什么都没有说,甚至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视刺客的尸首一眼,只轻描淡写道:“吾去沐浴更衣,诸生稍待。”
随后,飘然朝书斋去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有教无类
王守仁沐浴更衣,自草庐中出来。
此时,刺客的尸首已被清理了出去。
一切的痕迹,尽都没了踪迹。
王守仁穿着新的儒衫,回到了原位,众门生弟子纷纷来告罪:“却不知此人,是如何混进来的,是弟子们的疏失,事先没有察觉,还请先生勿怪。”
王守仁摇摇头,微笑道:“君子至此讲学,岂可没有敌人呢,我来此时,即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刺客心怀叵测,在暗中窥测,而吾在明,岂可提防?此等事,不足挂齿,不必放在心上,也不需自责。”
王守仁又顿了顿:“吾自知,诸生之中,多为求知者,可又如何能提防的了,有宵小之徒,混杂其中呢?子曰:有教无类也。既来此,便好生读书,吾也愿传授大道。倘若其中,还有刺客在其中,尔等,也不需害怕,只要尔等不曾掷匕于吾前,吾依旧视尔为门生。”
人群之中,果然有人低头,面露复杂之色。
其实在交趾,暗中的反抗一向为数不少,就在数日之前,便有明军中的一个武官被刺杀。
大明入交趾,而交趾曾断断续续的独立数百年之久,又怎么可能,轻松的得到交趾上下的认可呢。
占城这里还好一些,因为占城毕竟曾被安南人兼并,这里的人,对明军没有太多的恶感,可若是在其他地方,这样的事,就更加频繁了。
王守仁对此,并没有太在意。
哪怕,这里头还有刺客,他也懒得去甄别,反正你要嘛来此读书,可若是想要图谋不轨,这阮兴建,便是榜样。
人群之中混杂的刺客,有的已萌生了退意。
却也有人,这几日听了王守仁的道理,突然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他们的内心,是挣扎的,一方面,他们原是抱着自己的理念而来,可来此之后,却渐渐被王守仁的学问所吸引,而阮兴建的死,却给予了他们足够的震撼。
宵小之辈……
只见王守仁那不屑于顾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将刺客放在心上,一种刺痛的情绪,却蔓延在某些心怀不满的人内心深处。
自己所谓的‘大义’,在别人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行径吗?而王先生口里所说的心怀天下,万物同理,所谓的至简大道,显然……比之自己所谓的‘大义’,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也难怪,阮兴建的行为,被如此的轻贱和鄙夷啊。
王守仁的平静,更像是无声的羞辱。
而这羞辱,直刺人心。
他平静的授完了今日的课业,而后起身:“君子有六艺,其中骑射和击剑之术,最难,何也,读书容易,明白事理也容易,可君子要成大事,建功名,非成十人、百人敌不可,今日便学击剑,方才,这刺客的行刺之术,尔等都看清楚了吗?他的动作,倒还迅敏,可是行动,却还有迟滞,你们看好了,行刺,该如何才好,免得到时,人们都说,拜入吾门下的人,竟连行刺,都这般拖泥带水,堕吾威名。倘若诸生之中,还有刺客,更该有十二万分精神,否则,想要刺吾,便如这刺客一般,被吾举手而诛杀,为人所笑,你们各自取剑,吾教授你们举剑刺杀之法。”
“……”
可怜那阮兴建,竟硬生生的成了反面教材。
最可气的是,王先生竟还教大家怎么行刺,或者说,用正确的方法,刺杀目标。
王守仁已提起了那阮兴建的匕首,平淡无奇的一刺:“匕首与剑一般,俱为杀人之器,既要杀人,便要竭力而为,会心一击,万万不可心存杂念,抱着杀敌存我之心,古之刺客,大抵不肯舍命而击人者,无一刺不中敌人,恰恰误了自己的性命,都看清了吗?”
“方才那阮兴建,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他心有杂念,匕首在手,花哨有余,杀人之事,关系生死存亡,刹那之间,便存胜负,岂可花哨?”
王守仁又提刃,再刺一剑,身子显得笨拙可笑,完全没有刺客该有的飘洒自如,可这笨拙的一剑,却恰恰最是实在。
“你们都试一试吧。学着我的法子,刺出一百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