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龄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是呢,这是诋毁太子啊。
太子和方继藩买下了地,好不容易得来了内阁的几个师傅的认可,张皇后心里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的儿子,也有懂事的时候,内阁那儿,还称颂太子造福百姓呢,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兄弟,竟敢胡说什么强取豪夺?
儿子亲,还是兄弟亲?
而且……自家兄弟什么货色,张皇后会不知吗?
“滚出去,丢人现眼!”
张皇后动了真怒,她对方继藩的印象不错,且不提,他还是自家女儿的救命恩人了,将来,女儿还需方继藩看病呢?
何况,宫里的事,没一件瞒得过张皇后,她可是后宫之主,那西山的煤炭买卖,现在是宫中入股,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为此,而龙颜大悦,自己这两个不成器的兄弟,竟还想着去闹事,找死吗?
“阿姐……”张鹤龄一脸委屈,可抬眸一看张皇后杀人的目光,他顿时打了个哆嗦,忙是和张延龄一道,灰溜溜的告退了。
自这宫里出来,张鹤龄下意识的缩缩脖子,天气很冷,大雪纷飞的,可他心也很凉。
张延龄捂着自己的额头,这额上血迹未干,张延龄要哭出来:“哥,我觉得我脑袋有些疼,该找个大夫看。”
张鹤龄惆怅的长叹一声,突然觉得人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有些往事一旦去触碰,顿时便觉得像扎心一样的疼,他喟然长叹,看着眼前飞舞的雪絮:“上了这么大的当,吃了这么大的亏,咱们张家,以后可要受穷了。”
张延龄疼的眼泪啪嗒落下:“哥,是你让我撞柱子的,我现在头疼的厉害,哎呀,流了好多的血,哥,我要看大夫。”
张鹤龄看都不看他一眼,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又是一声叹息:“求医问药太贵了,省着点吧,晚上多喝一碗粥。”
“可是哥……我觉得……我疼的厉害,呀,好多血,头有些昏沉沉的。”
张鹤龄对此充耳不闻,却又想到了什么,突然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下来:“我的银子啊,我的地啊……”在这雪地中,狠狠的锤着自己的心口,接着拼命咳嗽,一口老血竟是喷出来。吓得张延龄也顾不得自己额头了,忙是将他搀住,口里大叫:“来人,来人啊,赶紧,赶紧抬我哥上车,送回府去,去请大夫,请大夫……”
张鹤龄浑身已软了,眼睛睁的大大的,却是费了极大的气力伸出手,朝向宫里的方向,遥指宫中:“不……不要回家看大夫,费……费钱……往宫里送,往宫里送,宫里有御医……咳咳……”又咳出血:“宫里有御医,用药……咳咳……用药不费钱……”
“哥……我的哥啊……”雪地里,只剩下张延龄在这苍茫中的悲鸣。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方继藩却知道,想要从采煤,再到分销,却是万事开头难。
许多的事,怕要布置好才是。
此时,他竟有些感激这败家子的身份了,倘若不是因为这人见人厌的京师恶少,自己做出如此多出格的事,只怕早就被人抓去切片研究了才是。
也正因为如此,有了这败家子的招牌,许多荒诞的行为,也就可以解释了。
我方继藩,可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人,一个明明掌握了未来的人,怎么可以碌碌无为呢?
待他回了方府,邓健还落在詹事府里没有回来,身边没有了这么个前呼后拥,随时给自己踹一脚屁gu的人,方继藩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宦官,总感觉少了一点什么。
到了厅中,便听到了方景隆欢喜的声音:“藩儿,藩儿,来来来,快来,给你看好东西。”
方继藩便大摇大摆进了厅,连欧阳志三人竟也在,他们斯斯文文的朝方继藩作揖行礼:“门生拜见恩府。”
看着欧阳志三个门生,方继藩心里透着亲切。
养着这三个门生,可比养三个儿子要划算,现在这三人一直都寄居在方家读书,方继藩对他们的学业,倒是很上心,给他们买了不少书,命他们啃读,其实三个人的资质不算低,否则怎么能中秀才呢?不过他们毕竟是贫寒出身,读书已经很不易了,就更别提能得到什么名师的教导,甚至连许多书都买不起。
第66章 祖宗传下来的
对于读书人而言,没有书,就无法开阔眼界。
现在不同了,方继藩有银子,什么手抄本和市面上印刷的文集,一古脑的都买来,随便看。何况欧阳志三人中了举人,身份大不相同了,开始隔三差五以文会友,学问精进了不少。
对待这三个家伙,方继藩用的是放养的方式,不过为了应对来年的会试,方继藩给他们出了不少题,现在时间多的是,而这明年春闱的会试题方继藩却是清清楚楚,弘之十二年弘治皇帝诏命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程敏政为会试考试官,己未科的会试题和殿试题,方继藩也是一清二楚。
不过这一次会试将会有一个小插曲,将会牵涉到考官程敏政和江南才子徐经以及唐寅的科举弊案。
这……倒是一次与众不同的会试。
方继藩心念一转,微微一笑。
至于欧阳志三人的事,方继藩没什么担心,因为他确实不会舞弊,也不打算和任何未来的考官打什么交道,只需出一些‘题’,而后将真正的题隐在题海之中,让三个门生去作文训练而已。
欧阳志三人,为了备考,确实是极为用功,从清早到子夜时分,都在拼命的刷题和疯狂的读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想不到今日,他们竟有这闲情。
方继藩对欧阳志三人,就是一副我是你爹的表情,坐下,掸掸身上的灰尘;“噢,你们好呀,怎么今日不读书了?”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看向师公方景隆。
方景隆咧嘴笑道:“为父近来突发奇想,嗯嗯,是这样的,儿啊,前日爹去查了一下账,哎……又少了不少银子,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那卖乌木的百万两纹银,被你这折腾,家里的现银眼看着都要空了,只留下一个东市的铺子和城外的庄子,继藩啊,为父可是对你殷殷期盼,不盼别的,就是得守着咱们这个铺子和田产,你别动气,别动气,为父的意思是,这都怪我这个做爹的,从前呢,对你疏于教导,为了咱们方家最后一点家财,所以为父要以身作则。”
他欣赏的看了欧阳志三人,露出欣慰的道:“这三个徒孙,是读过书的,读过书的人,出的主意就是不一样,什么叫教化呢,教化就是言传身教是也,对不对,欧阳徒孙……”
欧阳志忙是汗颜的颔首点头:“是,是,是,师公说的都对。”
方景隆便岔开腿,大喇喇的坐着,兴冲冲的道:“今日,为父就要言传身教,教教你,如何才能节俭度日。”
方继藩听着一愣一愣的,敢情还拉了外援来。
只不过……方继藩看向欧阳志三个徒弟,你妹,你们是我的徒弟啊,却跑去教自己恩师的爹来对付自己的恩师?
欧阳志一见恩府目光咄咄逼人,立即吓得大气不敢出,忙是低头:“门生该死。”
方继藩心里莞尔,这三人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出,自己有这样可怕吗?哎,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上进的好青年啊。不过,他却还得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翘着脚,鼻孔朝天,冷哼一声,眼睛只看着房梁。
方景隆就笑了,他生怕自己‘言传身教’,让自己的儿子不好受,所以尽力想用委婉一些的语气,不使儿子受什么刺激。
儿子现在还带着脑疾呢,可不要刺激太过了。
“这言传身教嘛,咳咳……其实说穿了,就是要勤俭持家,怎么样才勤俭持家呢?就是不该花的银子,不能乱花。当然,藩儿,为父没有说你乱花的银子,为父的意思,就如现在这天气啊,冷飕飕的,要烧炭啊,不烧炭,岂不是要冻死了?是不是?”
方继藩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爹,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位史上最失败的育儿专家,到底想玩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