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没有想到啊。
猛地,刘健眼眸一张,不由喃喃道:“坚壁清野,却不知锦州的坚壁清野,现在进行得如何了?”
深吸了一口气,刘健心里苦笑,前些日子,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争议欧阳志在锦州的坚壁清野,而现在,自己是唯恐坚壁清野不够彻底了。
小半时辰之后,那宦官匆忙赶来,带来的,乃是兵部的奏报。
这都是锦州内部向兵部奏陈的消息,从一个月前,到数日之前,有七八份之多。
刘健急切地取了奏报,一份份的看,越看,越是觉得触目惊心。
显然,与其说……这是奏报,不如说,这是锦州内部对欧阳志和刘瑾的抱怨。
为了坚壁清野,二人堪称丧心病狂来形容,决不允许在野外留一粒粮食,甚至大量带不走的粮食,悉数烧毁。所有的百姓,必须迁徙,不肯迁徙的,格杀勿论。一切牲畜、牛马,甚至……还包括了种粮,无一不剩。
乃至于锦州城外诸卫所的铁炮以及某些军事用途的铁器,若是不能带走,就地掩埋。
整个锦州,对于这两位自京师来的家伙,几乎是怨声载道。
为了抓紧时间,欧阳志甚至还下达命令,逾期不到者,追究当地的保甲长,若是各地军卫,则直接追究百户、千户。
而因为时间紧迫,锦州城没来得及接受如此多的人口,短短数日,沿途而死的,就有三十九人,到了锦州,冻死者,逾百。
若是在平时,欧阳志和刘瑾如此所作所为,确实足够人用吐沫喷死了。
可现在,刘健真真的松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不由的感慨道:“欧阳志……行事有方,是可造之材啊。”
刘健是心里,是不由不感慨啊。
若不是这一次坚决的坚壁清野,只怕现在,整个锦州城外早已沦为人间地狱了。
一个锦州,并不只锦州城这样简单,要知道,在那儿,几乎超过了八成的军民人口也都在野外,而鞑靼人如此奇袭,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这就意味着,无数百姓的存粮都将成为鞑靼人的军粮,无数人的牛马,都将成为鞑靼人的肉食,无数男女老幼,也将成为鞑靼人眼里的猪狗。
这不但壮大了鞑靼人,为他们下一步夺取锦州,甚至扫荡整个辽东提供了足够的军需,而且也将引发整个京师的震荡,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至少情况没有这样的糟糕。
而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欧阳志。
至于刘瑾……
刘健很自动忽略了,虽然大家都姓刘,可此等阉人,是不计入刘健考虑范畴的。
此时,刘健抬头看了一眼当值的众翰林,他们还在唯唯诺诺的站在那角落上,略显慌张地等待着刘公发话。
刘健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能入值内阁的翰林,自然都是翰林中最优秀者,可现在看来,他们和欧阳志,还差了几个数量级啊。
当然,太子殿下和方继藩……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是正确的。
刘健终于打起了精神,沉声道:“立即派人入内宫,将此事奏报!”
“还有,知会李、谢二公,以及知会各部部堂,派人去詹事府……”刘健在这里顿了顿,舒服啊,原本一件可怕的事,现在已经消弭了个七七八八,他手里还拿着这些锦州诸官对欧阳志抱怨的奏报,兴冲冲地道:“顺道去方家,知会方继藩吧,清早时,立即入宫,商讨机要!”
………………
此时,在后宫的皇后寝殿里,很是安静。
弘治皇帝在夜里时,睡得本就不踏实,张皇后担心他睡得不好,因而要求坤宁宫里绝对的噤声,哪怕是侍奉的小宦官,也绝不可发出脚步声响。
偶尔,弘治皇帝会磨牙,也会梦呓。
呓语之中,大抵是一些灾情或是乱七八糟的事。
因而张皇后的睡眠,也有些糟,好在即便被弘治皇帝惊醒,她也绝不声张,依旧假寐。
可今夜,殿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
这脚步已是很轻,却还是传至了寝殿。
不久,外头就传来了低不可闻的声音:“大胆,这个时候……”
另一个声音带着焦急道:“出事了……鞑靼人袭锦州!”
一下子的,方才还在睡梦中的弘治皇帝豁然坐起。
被惊醒了。
他不知是不是做梦,抚着自己的额头,头痛得厉害。
而外头的声音,依旧还很清晰。
“什么锦州,什么事不可以明日再说,惊扰了圣上,你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张公公,锦州……乃是辽东门户,鞑靼人倾巢而出,事关重大,奴婢若不是情非得已,哪里敢……”
弘治皇帝已趿鞋而起,似乎又怕惊醒了张皇后,便回眸看了一眼。
张皇后早被他的梦呓和呼噜声惊醒了,可此时,却躺在牙帐之下假装酣睡,似乎是害怕因此而引来弘治皇帝的愧疚之心。
弘治皇帝才松了口气,他匆匆的起身,披了一件袍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穿衣,还是含糊的穿在了身上,接着匆匆的走出了寝殿。
寝殿之外,两个宦官正在低语着,他们一见寝殿之中,弘治皇帝徐徐而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二人一脸惊恐之色,匆忙拜倒,磕头如捣蒜,正待想要求饶。
弘治皇帝则是平静地道:“噤声,到偏殿说话。”
偏殿里。
弘治皇帝打开了奏报,随即脸色铁青起来:“鞑靼人……可恨!”
倾巢而出,这足以引发弘治皇帝的担忧了。
而随即,他眉头缓缓舒展,不禁道:“太子和方继藩,果然料中了,欧阳志在锦州办的好,若非他们,辽东危急!摆驾………去暖阁,传召大臣连夜入宫觐见吧。锦州尚在鞑靼铁蹄之下,刻不容缓!”
弘治皇帝说罢,似乎还觉得不够:“召太子和方继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