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方继藩一脸凛然正气:“我就是这样义薄云天,视金钱如粪土,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人。”
……………………
数艘残破的舰船,晃晃悠悠的在这无尽的洋面上。
船队自发现了黄金洲南部的大量白银,张家兄弟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回航。
为了尽快选择回到大明,同时带去更大规模的船队,运送民夫,对此地进行开采,他们选择了冒险。
舰队一路向西……
在海上飘荡了足足数月。
如他们想象的那般,沿途,除了孤零零的无人小岛,什么都没有。
沿着天下舆图方向,他们已经不知此时,航行了到底多少里。
先是从大喜过望,接着是踌躇满志,而后,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接着……渐渐麻木,可慢慢的,到了而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补给几乎已经吃完了。
所有的罐头,哪怕舔了再舔,也几乎吃不出任何的滋味。
可怕的不只如此,重要的是淡水。
虽然他们在一座小岛上,发现了淡水,进行了补充,可接下来,在这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他们再寻不到任何补给之地了。
饥渴、疾病、绝望环绕着每一个人。
现在,仅剩下的一丁点淡水,几乎要告罄。
完蛋了。
张鹤龄几乎是瘫在甲板上,迎着头顶,火辣辣的太阳,此刻,他发现自己的眼泪如海水,舔一舔,还是咸的。
张延龄则趴在每一个角落,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
终于,他泪流满面,手里捏着了一个东西,这是一只蟑螂,一只孱弱的蟑螂,张延龄喜滋滋的发出了嚎叫:“哥,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你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我们可以开荤了,可以开荤了。”
张鹤龄翻了个身,他双目无神,对于自己兄弟的欢呼,不做任何表示,他舔了舔干瘪的嘴,此时……他只剩下了皮包骨,饿……饿啊……
又饥又饿,明明身上带着宝藏,可现在……他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数十艘舰船,已覆没了四艘,剩余的舰船,也几乎都已山穷水尽。
而今……完蛋了。
真的……要完蛋了!
“哥……”张延龄美滋滋的冲过来。
“住口……你给我住口,省着点气力吧。”张鹤龄现在连揍自己兄弟的气力,都已没有了。
张延龄却道:“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张鹤龄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哪里想到,这大洋,竟是宽广至此啊,我真的疯了,真的疯了。我这辈子,真是该死,掉进了前眼里,不顾亲情,没有孝悌友爱,对身边的人,如此的吝啬,心里充斥着的,都是自己的小算盘,我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会……没良心至此。”
张鹤龄痛心疾首。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大陆
张延龄一脸痛心的看着自己的兄长。
兄长……好惨啊。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张延龄一面将蟑螂去了头尾,一面熟稔的取了个火折,吹一吹,火燃起来,将那去了头尾的蟑螂在火上一烤,随后,肉香传出来,也不顾的烫,将这星点肉塞进了嘴里吧唧吧唧的嚼了嚼,却又不肯轻易的咽下,似乎还在回味着肉香,这时,他才呜哇一声的哭了出来:“兄长,兄长……你别死,你别死……”
张鹤龄气若游丝,眼睛无神的看向天穹,这海天一线,是何等波澜壮阔的景色。
可此时,张鹤龄对这些景色,早已生厌了。
他眼里,落出了悔恨的泪。
这辈子,有太多太多他对不起的人,和对不起的事。
而今,生命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他心里满是悔恨。
“兄弟,我们这辈子做了太多的孽啊。我们双手沾满了血,下了地狱,不知要受多少的苦,下一辈子轮回,肯定做不成人了吧。我这个做兄长的,没有给你做好一个表率啊,我们杀人越货,我们侵占别人的田地,还有就说方继藩那事儿吧,咱们卖地给他,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我怎么就……怎么就怨恨方继藩呢。哎……这是人做的事吗?成日抱怨那方继藩,为兄……还是人吗?不说了,不说了,都说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而今……为兄想要做一个好人,已经迟了,迟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只好带着这悔恨,驾鹤西去。老弟,平时我总是打你,你不会怨恨我吧,你别抱怨……”
“我……我……”张延龄踟躇着,泪水满了衣襟。
“若还有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我们做个好人,我们不杀人,不越货了,我们散尽家财,我们要做好事。”
“嗯……嗯……”张延龄又哇哇的哭起来:“兄长,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不成。”张鹤龄哭了,眼泪落下来,沾到了嘴角,一舔,还是咸的:“我得说,我这辈子有太多太多的遗憾啊,我怎么就这么坏,怎么……就这么糟糕透顶,我对不起先父,对不起咱们的姐姐,也对不住你,对不起那无数死在我们刀口下的冤魂,还有这些将士们,他们跟着我们来,我却带他们到了死路。”
“兄长……”张延龄嚎叫。
张鹤龄突然使出了浑身的气力,大吼道:“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吧,我张鹤龄,真是混账透顶,我……我小心眼,我贪婪无度,我甚至还记恨自己的小辈……我不是人……”
…………
此时……
瞭望台上。
突然……一面旗帜开始不断的挥舞。
甲板上,有气无力的水兵仰头,而后发出了大吼:“陆地……陆地……”
陆地……
小朱秀才是坏人号,一下子,所有人都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