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却没有立即取出针来扎,他是一个讲究的人,和那些庸医不同,方继藩取出另一个瓶子,瓶里是酒精,将这扎过了陛下的长针放酒精里泡一泡,清洗之后,接着再故技重施,手持着银针,狠狠要扎下去。
刘健诶哟一声。
方继藩则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刘健。
“好了?”刘健看向方继藩。
方继藩尴尬道:“刘公,还没开始扎呢。”
“……”刘健汗颜:“你快些吧,不要故弄玄虚。”
方继藩瞅准了,一针扎下。
暖阁里,传来了杀猪似得嚎叫。
似乎……人们都比较害怕打针……
方继藩收了针,道:“就请陛下和刘公,早些休息了吧,随时观察,以防万一。儿臣和太子殿下,此番是来请旨的,希望陛下能够下旨,立即开始大规模的种痘。”
弘治皇帝只稍稍迟疑,毕竟,这疫苗的效果还是未知的。
可他随即没有犹豫:“命欧阳卿家草诏,防疫之事,尽托付方卿家。”
……
整个西山上下,已开始四处出动起来。
上到教授学问的先生,下到最底层的矿工和庄户,前些日子,他们都已接种了牛痘,并且早已大规模的开始培训了种痘的方法。
方法很简单,哪怕是白痴都学得会,很快,他们开始出现在京师的每一个角落,挨家挨户,开始种痘。
西山书院的动员能力很强,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带着干粮出发,进了屋,便不厌其烦的解释,如何防治天花,接着,在人们的将信将疑之下,取出牛痘瓶子和酒精瓶子,照着方法,一个个扎针。
这大街小巷,都有孩子的嚎哭声,哭声格外的嘹亮。
到了夜里,疲惫的人们回来,每一个人手里,都带回来了手册,在编的户册人口,都记录了名字,种了痘的,令他们按了手印,没有种的,明日还要寻访。
蚕室里。
刘瑾全身,热汗淋淋,在这里,终于有种了牛痘的人,开始照顾他了,刘瑾发了高烧,这高烧不退,浑身乏力,头痛的厉害,他口里嗷嗷叫着,面上,早已长满了疱疹,显得极为可怖。
只是照顾他的医学生,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根据西学院整理出来的病情分析,天花除了以上症状,还会出现食欲减退,可……这个症状,在刘瑾身上,竟完全没有出现。
刘瑾甚至在病床上打滚,嗷嗷叫着:“饿啊,好饿啊……”他似乎陷入了半昏厥状态,口里含糊不清:“我的米团,我的米团,还有……我包里的半截萝卜,我的萝卜,我的萝卜哪里去了?”
医学生吓的忙是打开刘瑾的发病记录,左看右看,像见了鬼似得。
…………
还有。
第七百六十章:卿真是百年难一遇啊
弘治皇帝对于刘健甚是担忧,偏偏他只能呆在暖阁里,哪怕是后宫,他也不愿去,现在疫病过于可怕,还是尽力少接触为好。
可这不安和孤寂,却还是让弘治皇帝心中忧虑。
李东阳正禀报着山东的灾情,弘治皇帝皱眉:“知道了。”
李东阳忧虑的道:“陛下……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南通州连接运河,一旦沿途各镇统统出现了灾情……只怕……”
弘治皇帝站了起来,颔首点头:“卿家说的,不无道理,却不知方继藩的法子,管不管用。”
正说着,外头却有宦官进来,道:“陛下,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求见。”
刘健……
弘治皇帝瞳孔收缩。
“叫进来!”弘治皇帝的嗓门,瞬间的粗犷了许多。
刘健和谢迁入了暖阁,弘治皇帝定睛一看,却见刘健昂首阔步,哪里有半分病态。
“陛下。”刘健笑吟吟的道:“臣恭喜陛下啊,方继藩找到了救治天花的良方,从此之后,天下在无天花肆虐,这是黎明百姓之福,是大明之福啊。”
刘健说罢,拜倒,感慨万千。
弘治皇帝身躯后退一步:“卿家的意思是……”
弘治皇帝仍不敢置信,倒不是不相信方继藩,而是……他总觉得,这可怕的天花……实是恐怖的存在,哪里可能这般轻易……
刘健叩首:“陛下,臣种了牛痘之后,确实染了天花,可很快,便痊愈了,这便是牛痘的神奇所在,陛下不信,且看看龙体,是否有恙。”
弘治皇帝下意识的捋起了袖子,那种痘之处,果然生了疹子,弘治皇帝不禁道:“可是,朕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这……便算是染过了天花了?”
“不错。”刘健喜气洋洋的道:“陛下的天花,也发作了,只是陛下龙体康健,比这老臣的身子好了少许,所以即便有异样,也无法察觉,再过几日,这疱疹怕就要结痂脱落,从此之后,再不必担心天花了。这接种之法,如此简单,实是罕见,有了这简单的法子,便可以大规模的推广,哪怕是推广至全天下,也毫不费力,若是人人都染过了这牛痘的天花,这可怕的天花,也就再无法肆虐了。陛下,西山医学院,实是神奇,臣对这西医学院,彻底的服了,老臣以为,有此西山医学院的治病救人之法,今日消除的乃是天花,明日,更不知消除什么疾病,拯救多少黎民百姓,陛下对这医学院,当真需格外的看重。”
弘治皇帝已是喜出望外,他又看了一眼疹子:“朕……朕……”突是有些哽咽,喜极而泣道:“这是列祖列宗怜惜朕操劳勤政,特赐了继藩来辅佐朕啊,英国公,英国公呢,传英国公,还有……传太子,传方继藩。”
弘治皇帝擦拭了泪,面上掩饰不住喜悦,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此时他心情激动到了极点,看着面色如常的刘健,将他搀扶起来:“无事,无事便好,天下太平,再好不过了。”
刘健却是颇有触动:“老臣差点以为,再见不到陛下了。”
君臣二人,惊喜之余,又是感慨一番。
………
西山医学院,紧张的功夫才刚刚开始,他们需培育大量的牛痘,接着印刷关于种痘的书册,京师是大抵稳定住了,可天下各处,也需效法。
在这医学院的正堂,则悬挂着两幅画像,一幅在西墙,乃勒马执鞍的太子朱厚照,英武不凡;另一面,则是手持羽扇的方继藩,这画活灵活现,手持羽扇,儒衫纶巾,完全没有现实中偶尔露出来的猥琐,而是大义凛然,气吞山河。
这二人,乃是医学院的两个祖师爷,一个号称是圣手,刀功超凡入圣,简直已到了大炮打蚊子的可怕地步。另一个开创了西学院的理论,呃……羽扇是他强烈要求画师添加进去的。
每一个进出此处的医学生在这正堂,看了两位祖师爷的画像,方才觉得心安,这是镇院之宝啊。
现在医学生可以做官,因而有不少读书人来此学习,这一次防治天花,让无数的医学生突然有一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