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剑已佩妥,出门便是江湖! 第79节

  他起身,作为读了一辈子书,讲礼仪的儒家弟子,此刻再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礼仪,抬脚猛得踹着木门。

  想要将门踹开,看看他的阿奴…

  奴字,贱也,一般形容卑贱,低等的意思。

  可张延山取这个名字的本意,并非如此。

  多年前,他在风雪中捡到这个孩子时,病重垂死,寻了许多医师,甚至连御医都找来了,可却都救治无望。

  听民间有个说法,孩子取个贱名,不占天地机缘,好养活。

  所以,有了阿奴这个名字。

  说来也奇怪,取名阿奴后,在御医的精心调养下,病重的孩子好了过来,茁壮成长。

  阿奴,承载了张延山心中的父爱之情,他没有娶妻生子,二人平日相处,多与父子相同。

  门外,阿奴气若游丝,望着那些衙役再次更换破甲箭,他想起了从前,想起了那一日的风雪。

  一个几岁的幼童,在隆冬腊月,趴在长街角落的地上,身下只有一张破草席,整个人饥寒交迫。

  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冻死,和很多弃婴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角落。

  但朦胧间,他看到了一盏烛火,很亮,越来越亮。

  那是位中年贵人,穿着鲜艳的官袍,他伸手来抱自己,身旁的下人出声提醒说,“老爷,这孩子很脏,还有股臭味,您别弄脏了官服。”

  “官服脏了,洗洗便是了。”贵人只是这样回了一句,便将孩童抱了起来。

  在怀抱中,很温暖,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从那以后,孩童不再像条流浪狗一样,到处捡东西吃。

  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阿奴!

  这名字并不好听,可是贵人取的,那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名字。

  “噗嗤!”

  箭矢飞来,刺入体内,吞噬着阿奴最后的一点生机。

  他满足的笑了,笑的很温柔,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手,轻轻的敲着木门,这是曾经二人玩过的游戏。

  你怎么总躲在门后面啊?

  呵呵,这样方便被找到啊,小阿奴又赢了。

  好耶,我又赢了,那你就一直躲在门后面不出来,这样我就一直赢了。

  好好好,听小阿奴,躲在门后面不出来。

  阿奴为何突然想修炼武学?

  自然要修炼,还得修炼成天下第一高手,这样谁欺负你,我就帮你狠狠的打回去!

  阿奴,想当我儿子吗?

  想啊!

  那叫声爹听听?

  爹…

  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找个野孩子当儿子,听说朝堂中那些大官们一说不过,吃了瘪,就拿这事揶揄老爷呢。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被老爷听到,会打死你的!

  小阿奴,今日怎么不叫我爹了?

  不叫了,以后都不叫了!

  鲜血流了满地,透过门框的缝隙,流进屋内。

  阿奴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最后的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轻声的喊了句。

  “爹…”

第113章 诸君也当如此

  爹…

  这声微弱的呢喃后,门外彻底没了动静,张延山身子猛得一颤,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但理智始终提醒他,事情已经成了最坏的结果。

  他的阿奴…死了!

  “不,不会的,我的阿奴很厉害,不会死的!”张延山疯狂的摇头,拼命否决那一丝理智。

  “砰!砰!砰!”他抬脚不断的踹在门上,想出去看看,但门却纹丝不动。

  这位在朝堂叱咤风云的内阁首辅,即便在皇帝暴怒时,都能口灿如花,巍然不动的老人。

  第一次心乱如麻,惊慌的像个无助老人。

  他挥拳重重砸在木门上,泪声连连,“如果当年,我也走师兄的路子,清气在身,今日又岂会如此无能!”

  昔年,上一任儒家圣人共有三位关门弟子,座下首徒便是今日的儒圣。。

  二弟子张延山,为当朝首辅,权势滔天。

  最小的徒弟王安之,也高居辅相之位。

  三人关系极好,同食同寝,形影不离,被儒家弟子共尊为三小贤圣。

  能有如此高的地位,几人的天资相差无几,其中以张延山最为出色,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新儒圣。

  可结果却截然相反,他走了另一条路。

  三教道统内,历代但凡惊才绝艳的弟子多了,便多数会出现分歧,最终演变成道统之争。

  其中又以儒家争斗之风最盛,从初代儒圣的两位弟子开始,文脉大争延续至今。

  二者争的是两个理念,读书人读圣贤书,为的是道统学问传承,还是天下万民安居乐业?

  传承学问,需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研读先贤们留下的经典,从中感悟道理,提升心境,并且做出批示,以解文脉弟子心中所惑。

  此为传承派,由于书读得多,心境高,有望成圣,代表人物几乎都是历代儒家圣人。

  另一派,名曰:民生派,所信奉的理念是,读圣贤书,按照书中说的做,为天下,为万民计,殚精竭虑,这一派的代表人物,几乎都是历朝历代的高官。

  只有权力,才能完成这浩瀚的理想,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就是张延山。

  由于醉心朝事,心静不下来,清气渐渐消散,张延山才成了个文弱书生,难有一战之力。

  两派虽然理念不同,却难以说谁对说错,争了多年,也始终没有个结果。

  “砰!”木门猛得被踹开,贺州,刘明轩二人站在门外,神情冷漠,眼神癫狂。

  “张延山,你个老东西敢坑我们!”刘明轩忍不住上前,抬脚直接将人给踹倒在地。

  清气消散,张延山就是个普通老人,哪是中年男子的对手。

  “阿奴…”张延山趴在地上,望向门外,想看看他养育多年的孩子。

  但阿奴靠在门旁,只能看到他染血的手掌,无力的垂在地上。

  “刺啦!”门外的贺州直接抽出身旁衙役的腰刀,杀气腾腾的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无助的老人。

  他猛的抬脚,狠狠踩在张延山的手掌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应声而起。

  “不杀你,我在黄泉路上得多孤单!”

  双手紧握的长刀,高高举起,对准张延山的脖颈,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挥下。

  这一刻,贺州,刘明轩二人眼中都有些兴奋,能亲手斩下内阁首辅的人头,天底下除了皇帝,还有谁能做到?

  “咻!”一柄黑色的长剑,划破长空,瞬息便至,精准无误的砸向长刀。

  巨大的力量,直接震得贺州手中的刀滑落,身形踉跄,险些跌倒。

  二人猛得看向门外,只见李青玄脚踩围栏,飞跃而来。

  “砰砰!”飞身两脚,二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强忍胸口的剧疼,贺州冲着衙役们大喊道:“还愣着干嘛,用破甲箭杀了他!”

  衙役们听令,抬起弓弩正准备动手时,一道道身影跃上二楼,长刀划破脖颈的声音此起彼伏。

  隐龙卫们出手果断,仿佛冷面的刽子手,收割着叛贼的性命!

  血腥味浓郁扩散,贺州与刘明轩面露惊恐,明白事情到这算是彻底完了。

  面对精锐的天子近卫,他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当死亡真正来临时,恐惧会将人吞没,刘明轩直接就被吓破了胆,哭了出来。

  “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李青玄没有理会,拔出扎在地上的九渊剑,朝着二人走去。

  “别动手,我留着他们还有用!”

  张延山从地上爬起,说了一句后,就走到门外,看着全身扎满箭矢的阿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缓缓蹲下身子,他伸手轻轻抚摸阿奴的脸,那张脸挂着淡淡的笑容。

  “傻孩子还笑,是因为终于又叫了声爹吗…”

  张延山伸手替他拔掉身上的箭,一根接着一根,每次动手,伤口都会往外渗血。

  当把所有箭矢拔完后,张延山将阿奴抱在怀里,像是父亲拥抱儿子抱,不敢太用力,但也不敢不用力。

  “叮当!”一件精铁之物掉在地上,那是枚淬过毒的匕首,被阿奴死死攥在手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在想办法,使尽浑身解数,想抵挡衙役,护卫张延山。

  但由于伤势太重,这枚匕首没能甩出去。

  原本将悲伤藏在心底的张延山,看到这枚匕首,再也控制不住,当着隐龙卫的面嚎啕大哭。

  “呜呜呜,我的儿啊!!”

  哭声阵阵,悲痛欲绝,惹得闻者情绪低落,隐龙卫们也很识趣的背过身,不去看这一幕。

  皇帝,阁老,这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他们是上位者,强大,深不可测。

  这种人喜怒不形于色,欢喜还好,特别是像弱者般哭泣时,是不能去看的,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常年跟在天子身边,众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有李青玄,缓缓收剑归鞘,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江湖是这样,朝堂也如此,有人的地方都差不多。

  喜怒哀乐,悲哭笑哀,各种情绪组成了这个多样的世界。

  江湖风流,剑修饮酒踏大江。朝堂风流,才子一日高中,跻身朝堂,春风得意马蹄疾,女子笑颜纷纷至。

  江湖之悲,是老头只输半招,一身剑意消散,错失成圣机缘。

  是一品武夫李魁首,为天下武夫证道,明知不敌,也敢请战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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