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瞳孔收缩,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只是面前,身后也有。
李忘尘的这一动纵然快极,却也立即激起了一阵剑啸,如狂潮如波涛,剑光闪烁,起落惊人。
那是令狐冲的华山剑法。
他的精神意志都凝结在李忘尘的身上,李忘尘一动,他便遥相呼应,剑光一动,人随剑影而来。
嗡嗡嗡嗡嗡,剑气编织成罗网,剑风扫开周围的桌椅,整个二楼的大厅都在回荡着刹那之间接连响彻起来的剑吟,尖锐的鸣响本身就是极致的剑。
令狐冲能以残躯、疲态发出如此严谨缜密、汹涌澎湃的攻势,足见其人虽是个懒惰性子,但平日的修行并不马虎。
两大杀招来袭,田伯光怒喝一声,终于出手应对。
他左手一引,头也不回,猛地一抓,五指狰狞,内蕴气流,涡涡涡涡涡涡,发出奇异声响,如蜂鸣似水流,空气之中出现了奇异景象,竟然是凌空架住了令狐冲的长剑。
这一架只在片刻,令狐冲剑势一滞,田伯光立时侧头一让,令狐冲来不及反应,剑势继续,却穿过了田伯光耳朵与脖颈之间的空处,与田伯光相距半寸。
田伯光对近在咫尺的锋芒视而不见,全不管身后的令狐冲,已收手握刀,大喝一声,迎面朝着李忘尘劈砍过去。
狂风刀法果然是狂风刀法,分明是后发却又能先至,李忘尘但觉忽地一阵狂风呼啸,长刀立刻到了眼前,自己的拳头却距离田伯光还有一段距离。
“田伯光的战斗经验也极为丰富,我们不过交手几何,他已经看清我的弱点,就是没有内力。所以虽然被同时攻击,却先远程以内力对付令狐冲,再来对付近处的我我俩虽是同时攻击,却被他把握到了其中的不一致,变成了两次单独的攻击。”
李忘尘心思通明,明白其中端倪,立即一顿步,停手,五指一一如盛放的莲花般摊开,露出白皙掌心。
然后肌肉如同一面战鼓,动了一动。
砰!
空气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短暂而有力的声响。
本该斩杀到李忘尘面门的长刀一歪,刀锋上有一道印子。田伯光面露不可思议神色,双手如遭雷击,颤抖不止,竟好似握不住刀一般。
而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烟,那是巨大的能量在极短时间内爆发并且燃烧沸腾所产生的烟气,烟气自李忘尘的掌心延伸到刀身的位置,久久不散。
“好家伙,竟能以掌心发劲,截断我的杀势。”田伯光又惊又怒。
惊的是李忘尘体魄之离谱,居然用掌心的肌肉发出一股力道,通过空气凌空打在了田伯光的刀上,打得田伯光刀法凌乱。
怒的则是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又被李忘尘给化解,接下来又不免要以一对二。
果然,田伯光脖颈一阵寒意,令狐冲已变刺为切,朝着他脖颈削去。
田伯光内力一涌,颤抖的双手一定,忽地自上而下,如流云如轻风,划出曼妙弧线。刹那之间,一道弧形刀劲如细柳般垂下,笼罩在自己身前。
他这一刀,分明是砍向了李忘尘,但刀劲却竟然能往身后发去,形成了一种回旋的力量。
刀身与刀劲,在田伯光的掌中,竟然好似是分离的两种东西。
砰,令狐冲的剑锋距离田伯光的脖颈不到半寸,却被凌空刀劲磕碰开来,甚至整个人都退后两步。
而另一边,李忘尘一拳砸开田伯光手中长刀,又一拳朝着田伯光的面门打去。
但田伯光居然躲过了这一击。
他看似朝着左边一倾一压,整个人身子下沉,实际上却是弯下了自己的左腿,然后猛然炸开,反而往右撤去。这个动作看起来极具欺骗性,犹如太空步一般,拥有一种魔术般让人眼花缭乱的效果。
李忘尘一拳击出如炮,气流汹涌呼啸,本是朝着田伯光左边位置打出,却万万没有想到田伯光能够朝着右边移动。
两个人如同跳舞一般,就这么错开了。
李忘尘纵然铁拳无双,动作也足够快,并不在田伯光之下,可是身手步伐方面,还是失之几分灵动。
他毕竟是没有内力,依靠的是肌肉力量。
“再见了,两位俊才!”
田伯光哈哈大笑,今日所面临的虽是两个小辈,却堪称他人生最大危机,但只要有这一身万里独行的轻功,天下之大又有什么人能够擒住他?
他施施然三两步,动作轻盈灵巧,已来到了回雁楼靠窗位置。
再回首看向李忘尘和令狐冲,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双方已相距五六丈的距离,而田伯光只需踏出一步,就立即融入人潮人海,再来十个李忘尘也捉他不住。
只可惜了那小尼姑!
田伯光恨恨看了李忘尘和令狐冲两眼,转身正要飞身离去。
他的步子停了下来。
李忘尘和令狐冲追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田伯光的双眼大睁,瞳孔之中倒映着一道杏黄色道袍的身影,婀娜曼妙,袖袍飞舞,恰时自楼下飞身而起,身法轻盈得如同一只飞燕,已站在了他的身前,俯瞰这位大明江湖知名的淫贼。
李忘尘远远看去,却因此女逆着阳光,脑袋顶上就是太阳,在这个位置根本看不清面容如何。他暗暗给对方取了个外号,叫“大灯泡”。
田伯光却定定看着此人,似乎发了痴,连逃跑都忘了。
忽地惊叫一声,“好美的道姑!”
他本是色中饿鬼,说话的同时,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对方的脸蛋。
“大灯泡”只轻哼了一声,声音甜腻柔美。
然后田伯光便定住不动,他维持着一个伸手的动作,忽然踉踉跄跄退后了两步,紧接着惊叫两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丝迷恋,“美……美……”
身子一颤,噗通倒了下来。
李忘尘和令狐冲同时一惊,再一看去,发现田伯光喉咙间不知何时,只出现了一枚细细的银针。
回雁楼的二楼早已清空,只剩下李忘尘令狐冲两人,现在更是安静无比,连呼吸声都细若蚊蝇。
笃,笃,笃。
大灯泡踩着田伯光的尸体,慢慢进了房间。
真正走了进来,才发现是个年轻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杏黄色道袍,手持拂尘,唇红齿白,高傲清丽,昂着脑袋看向了李忘尘。
她轻声道,“小侄子,你可认识我?”
李忘尘皱着眉头看了她许久,才尝试着问,“李莫愁!”
这名字让道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眉头一竖,面色一沉,有一种炸毛的表现,“你怎么敢直呼我的姓……”
李忘尘则像是被抢了饭的狗一样,一拍脑袋,一跺左脚,直接跳了起来,“你怎么敢抢我的人头!”
第二十六章 闹剧的结束
没有了田伯光的人头,李忘尘很生气。
以唐玉来计算,田伯光若死在自己手中,纵然没有青铜令牌,也该有一枚黑铁令牌才对。
可现在却全没了。
别说是黑铁令牌,连哪怕一点点数都无!
一时之间,李忘尘的心情,真可与田伯光眼见仪琳远去时相差无几了,也不管面前这人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一抬头就劈头盖脸地喷了过去,恨不得生吃了李莫愁一般。
而他这样愤怒,却激起了更多更大的愤怒!
“你说什么!”
清冷高傲的道姑本不是受气的主儿,登时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骄横的声音,拂尘一扫,人已到了李忘尘的身前,内力汹涌而出,气流涌动,嗖嗖嗖,千百根雪白丝线四散而开,如浪如波,朝着李忘尘扑面打来。
这拂尘看来轻轻柔柔,实有力道千钧,周围的气浪汹涌,给人的感受简直是千军万马的利箭。
李忘尘头皮一麻,几有窒息感受。
他五指抬手一抓,可只一触碰拂尘青丝,立刻只觉身体如遭雷击,丝丝缕缕冰冰凉凉的古墓派内力循着每一根青丝入侵体内经脉,根本动弹不得。
砰一声,他被那轻轻柔柔的拂尘击中了面孔,整个人如炮弹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二楼的角落。
轰隆,整座回雁楼都摇了一摇,晃了一晃。
烟尘散去时,李忘尘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垂着脑袋。
李莫愁漫步走了过去,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俯瞰李忘尘,“小侄儿,你太无礼了。”
这一撞声势虽大,确也不算狠手,李忘尘倒是不怎么痛,只是眨眨眼睛,低头苦笑起来,“你……哎,形势比人强,谁让你武功高呢?只可惜了我的……哎……”
李莫愁一怔,却只见李忘尘那低落神情,心中的骄傲得意也收敛了一下。
李忘尘虽有九牛二虎之力,令田伯光甚为忌惮,实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而已。
李莫愁纵然下手狠辣,更直接令田伯光归西上天,却仍不过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
再厉害的女子碰上了孩子,总归有些天生的母性。
一时之间,李莫愁心中也忍不住升起一些疑虑和歉意,暗道:李莫愁,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看他这般失落,莫非自己搞砸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说来李忘尘也是大明李家的重要人物,而自己代表宋李,昔日能够去往古墓派也仰赖于林诗音的举荐,这下可万万不能弱了气度。
家族使命之感笼罩全身,什么怨气愤懑也消去了,李莫愁挑了挑眉毛,摆了摆拂尘,轻描淡写地说,“我做了什么么?若真是也就罢了,任其万难,以我武功,再去帮你挽救便是。”
嗯嗯,这话真真是十分合乎法度,谁能挑出毛病?
李莫愁暗暗为自己点赞。
“你做了什么……你能做什么呢?”李忘尘长叹一口气,忽地又露出笑容,供一拱手,站起身子再弯下九十度来,“哈,姑姑说的哪里话,刚才是侄儿孟浪了,请受了小侄一拜。”
他自看得出来,李莫愁杀死田伯光只用一针,一扫拂尘更能压制自己,对付自己虽有偷袭之利,对付田伯光则有其鬼迷心窍之功,但的的确确是只有明显的强于两人,才有这样的战绩。
这个年轻版本的“赤练仙子”,武功该有六品,算是登堂入室,进入了高手的门槛,与岳不群、任盈盈、莫大等人相差无几。
李忘尘察言观色、见机行事的本领,早在不日前那一战锻炼得烂熟于心,此刻怎会逆了时势?
而这番作态正正挠到痒处,李莫愁唇角掀起一丝不容察觉的微笑,霎时间明艳动人,美不胜收,又立刻恢复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孔。严肃道,“你这小鬼,说什么欺软怕硬的胡话,这样做只怕长不成经天纬地的大丈夫了!”
李忘尘躬身走了过去,嘿嘿笑道,“哪是欺软怕硬啊,姑姑行正道说正理,小侄受用无穷,感激还来不及呢,碰着了什么硬了呢?”
旁边的令狐冲左看看右看看,虽被刚才的交手吓了一跳,却又立即见到了之后的亲密交流,心道这对姑侄不仅好武功,相处起来也其乐融融,只是这姑姑未免下手狠辣了一些,那田伯光虽是淫贼,倒也是一条汉子……
他性子散漫,脑筋神奇,到了这里又忍不住看了李莫愁两眼,胡思乱想起来:但话又说回来,这姑姑的容貌真是绝世无双风华绝代,尤胜小师妹三分,和仪琳师妹相若,自是难以忍受这般淫贼的……不过她脾气太过暴躁,仪琳师妹则太老实,都没有我家小师妹来得好,嘿嘿,小师妹,我的小师妹,嘿嘿……
令狐冲正想到这里,耳朵忽然一动,感到一阵风声,心头登时激灵起来:怎么还有人在动手。
下意识握紧了剑。
而他握住剑的同时,李莫愁就已经倒了下来。
她的武功虽高,但同样没有达到金刚不坏的境地,只要没有达到这个境界,点穴自然是有用的。
只听砰一声,李莫愁软软的身子已跌倒在地上,一身杏黄色道袍散开,仰着的面孔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令狐冲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也看到了李莫愁倒下之后,从她身上收起手指的李忘尘。
点她穴道的,赫然就是李忘尘!
他一边说着奉承话一边靠近了李莫愁,就在李莫愁最得意的时候忽然袭击,动作如电起落惊雷,以心随意传将全数精力转化为最纯粹的内力,一指点中穴道,之快之突兀,实是出乎任何人的预料。
李莫愁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你……你……”
李忘尘嘿嘿笑了两声,蹲下身子,拿走她手中拂尘,水平放在李莫愁眼前,用垂下的拂尘丝轻轻扫她的眼耳口鼻,令李莫愁那张姣好的面容的五官变形扭曲,变得又难看又奇怪。
好像是想要笑,好像又要打喷嚏,好像又有几分惊怒,她的表情复杂,每一寸肌肤都几乎有自己的想法,然后胡乱地拼凑了起来,难以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但眼神里面的情绪很简单:那是一种要杀人的情绪。
李忘尘就看着这神色笑道,“我什么我?你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装什么大高手,武功高就能行走江湖了?那要脑子做什么?你啊你,说是头猪都算夸奖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