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因为他们已经看见了这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条身影,披着斗篷,戴着兜帽,一手握着转轮剑,一手提着盏孤灯。
看到这个人,尽管没瞧见面目,肥油陈也不免心中一突,几乎叫出声来。
“转轮王?”
他心中狂吼,转轮王不是已经死了么?他亲眼所见,而且还是亲自检查过,确实已经死了,胸口凹陷,五脏都碎了,能活得了那就不是人了。
可眼前这人又是谁?
见鬼了?
然后,他更是倒吸了一口气啊,就见那人缓步而来,像是个鬼魅一样走到街心,而且,长街两侧的屋瓦上,居然浮现出一个个眼神冷厉,残酷的身影来,俱是身着黑衣,蒙面露眼。
黑石杀手?
连绳与肥油陈下意识对望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那抹恐惧还有诡异,心里只是翻天覆地一般。
前不久刚死了的人,怎会又出现了?而且还有这些黑石杀手,又是什么名堂。
他们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手心一抹,地上已多了三颗黑石。
终于。
那个转轮王打扮的人开口了,以一种同样沙哑的语气问道:“谁还没到?”
有人禀道:“彩戏师连绳,神针雷彬,戏魁苏青,还有肥油陈未到!”
听到这话,油坊里的两个人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没醒的噩梦,难道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肥油陈甚至有种摸一摸肩头的冲动,那里还中过一针,有伤,而且还觉得自己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你可说错了,肥油陈与连绳不是早就到了么?”
几乎同时,那些黑石杀手连同转轮王,无不是齐齐转过了视线,朝油坊看来,一双双冷森森的眸子,看的人亡魂皆冒,头皮发麻,像是一群鬼。
“逃!”
不假思索,连绳已顾不得伤势,飞奔着窜向后院,肥油陈浑身肥肉一颤,也是二话不说,扭头跟着他就跑。
不光是他们。
苏青这边也遇到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
他已回到了宣德巷,小姑娘这一夜怕是累坏了,心力憔悴,回来的路上趴在他背后就睡着了,又淋了雨,苏青想着煮碗姜汤,给她暖暖身子,祛祛寒。
可就在刚灭了炉火,准备把银铃喊醒的时候。
这门外忽然起了动静。
“冰糖葫芦嘞!”
“馄饨,皮薄馅大的馄饨!”
“枣糕,卖枣糕!”
……
苏青脸色慢慢变了。
大晚上的,外面的胡同里,竟然有小贩的叫卖声。
他丹凤眸子豁然一眯,心头已觉不妙,外面喊声大极了,大的银铃都能醒过来,她睡眼惺忪的爬起。“先生,天亮了么?”
“不是!”
苏青摇摇头,他轻声道:
“把姜汤喝了!”
小姑娘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也侧着脑袋听着外面的动静,像是明白了什么,瞧着苏青笑问:“先生,咱们会死么?”
苏青摇摇头,道:“你去发千里火!”
“嗯!”
银铃点点头,从斗篷下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炮仗一样的东西。
正要引燃,却又被苏青按住了。
“算了,他们来了,反倒更不安全!”
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已经被替换了。
苏青眼神凝重,他忽然想到了那日在张府门前看见的一幕,心头发寒,他道:“你先用神仙索离开,去那颗槐树下等我,若我天明之前没到,你就出城,你爹我昨日已让人送他到了城外云何寺,你把罗摩遗体带上,那是佛门至宝,定有作用!”
“好!”
银铃心知留下反倒会成拖累,毫无迟疑,已取过床下的罗摩遗体。
“神仙索,起!”
伸手一抛,一条绳索骤然拔空直立而起。
可就在她准备上去的时候,院外忽听“嗖嗖嗖”的破空声,一支支箭矢如雨射来,其中更有数支火箭,钉在了神仙索上,但见刀剑劈砍不断的神仙索,而今竟然遇火便燃,瞬间化作一条火绳,坠落在地。
“小心,退!”
苏青双臂一卷,宽袍广袖卷飞挥动,如两条水袖翻卷,挡在银铃面前,将那射来的箭矢悉数扫开。
小姑娘忙退到了屋内。
苏青随后赶入。
夜色幽深,门外叫卖之声不绝,杀机又起,只是这一次,却是苏青要面对的杀机。
第098章 巷中激战
院中石径如洗,湿痕犹在,灯影下仍泛着幽光。
宣德巷里。
此刻叫卖声可是此起彼伏,热闹极了,只似清晨里的菜集,喧闹不停。
一拨箭雨过后,门扇上已多了一个个透光的孔洞,光束照进,箭矢还钉在屋中。
苏青拔下一根瞧了瞧,箭簇森寒冷硬,这可不是寻常物件,自古弓弩皆乃军中利器,劲弩更能破甲穿石,焉能由常人裹挟拥有,何况便是那些黑石暗手用的也只是暗器。
看来,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他虽已猜到不少,可没猜到对方会来的这般迅疾,多半是那真正的掌权之人怕自己的丑事泄露,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他望向身旁紧抓他衣角的银铃。
“待会,咱们杀出城去!”
“怕么?”
小姑娘笑着一摇脑袋,铃铛声响,脆声道:
“不怕!”
“真乖!”
苏青笑笑。
“孰强孰弱,还得战过再说!”
他喃喃自语,起身走到床边,只将褥子一掀,底下,是一排光寒程亮的三尺长刀,足有六柄,外裹刀囊,刀囊乃以皮革缝制,绳网所结,并联为一体,像是准备多时,一旁,还有一柄通体乌寒的斩将大刀。
苏青慢条斯理的将刀囊紧紧系在身上,照胆挂腰,六柄长刀负于背,眼中杀机流露,再无柔和,一把提起了斩马刀。
“罗摩当年一身武功震古烁今,以致死后肉身未腐,皮韧骨坚,你背在身上,能抵那箭矢暗器!”
银铃闻言一一照办,手中拔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弯刀,小小的脸上仍是挂着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似苏青般眯成一条缝,像是两个月牙,背后紧紧背着个罗摩遗体。
“他们不进来,那咱们就出去!”苏青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道:“今日咱俩也学一回戏文里唱的那般,同生同死,同进同退!”
小姑娘笑的更开心了,重重“嗯”声点了点脑袋。
“好!”
苏青深吸了口气。
吞吐着气息,背着刀,提着剑,一手牵银铃,朝木门行去。
一门之隔,如两方天地,门外,只好似闹市一般,街坊邻里恐怕多已被迷倒了,所以才没半点动静。
启开一条门缝。
只见宽巷里果然多了个市集,卖菜的,卖肉的,卖糖葫芦的,卖点心的,还有买菜的,看着寻常普通,没有半点异色,可这大半夜的,时间不对啊,狗叫鸡鸣全没了,一群人就跟个鬼影似的,两旁每隔几步挂着一盏灯,只让人觉得背后发凉,见了鬼一样。
“装神弄鬼!”
他忽然一把抱起银铃返身急奔,冲到墙脚,足下借力一蹬,身子提气一拔,人已似山魈般纵起一丈多高,足尖再一点墙壁,人已旱地拔葱攀到屋顶。
可刚上去,瓦砾间已亮起两道寒芒。
那是刀光。
光寒如雪,映人眼眸,横削竖劈而来,大开大合,不似江湖人的把式,倒像是军中悍卒生死间磨炼出来的东西。
手中刀光一吐,冷芒乍现,一道骇人至极的弯月弧光自二人腰腹处晃过,但见他们劈出的刀势乍然一缓,像是被余力带起,却已无余势,只奔出不到半步,连人带刀无不齐齐腰斩。
刀断人亡,死在当场。
电闪间的出手,苏青已在屋顶大步狂奔起来,兔起鹘落,时而似虎扑蛇行,时而似老猿纵跳,一步奔出两丈多远,看着动若脱兔,去如奔雷,可落地却又悄无声息,踮脚而行。
快如离弦之箭。
可他这一动,耳畔就听“嗖嗖嗖”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箭矢破空声,还有弩机的震弦声,四面方俱是乌光急影,真是一报还一报啊,前不久他才以这以远攻近的手段杀了转轮王,不想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苏青身子乍然一塌,止了前冲之势,抱着银铃,右脚一勾,只似猿猴攀枝蹬树似的,在那檐角挡了个秋千,转了一圈,不但躲开了那些箭,更是借力飞跃而起,落到七丈外,刀柄立起,贯地而入,轰隆一声,正好落在了宣德巷里。
落地的刹那,那些巷子里的摊贩便涌了过来,兵器拿捏在手,清一色的刀光。
“跟紧我!”
苏青左手已松开了银铃,双手齐握手中夸张骇人的阔口长刀,那刀几快有一人高低了,比当初的朴刀还要长上一尺,单边开刃,刀锋斜切,犹善劈砍。
听到背后的银铃“嗯”了声,苏青十指一紧刀柄,望着那些冲杀上来的人,忽然怪笑一声。“呵呵,遇到我,是你们不够运气!”
笑声未落,脚下已大步迎了上去。
手翻腕转,长刀已被直直捅了出去,当先一人被贯胸而入,高高离地挑起,惨叫一声,却见刀身陡震,惨叫戛然而止,人已从中“噗”的被分作两半,五脏血水飞洒四散。
脸颊温热流淌,血水溅落,苏青忽轻声道:“低头!”
身后提着气息蹦跳紧追的银铃闻言猫下身子,遂见一道凌厉霸道,大开大合的刀光,在苏青手里,由直刺变作横扫,右臂拖刀的同时,他左臂一松刀柄,一把提起地上的银铃,脚下旋转腾飞。
那斩将刀已被他顺势拖抓在手,抡圆了似的,乌寒刀光,几乎化作一轮圆影,仿佛携裹着无法想象的沛然之力。
“噗噗噗”
混乱之中,刀刃过处,带出一条条血线。
当前围来的五六人,眼神骤然黯淡,下一刹那,手中刀身无声而断,在铃铛声的极颤中,他们胸口、脖颈、腰腹无不是皮开肉绽,迸溅出血雾,而后肢体分离,断腰折颈,倒地而死。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