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轮王开口了。
“唔!”
“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说事!”
“彩戏师传回来消息,罗摩遗体有一半落在了首辅张海瑞的手里,替我拿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如果他能自己交出来,那就最好不过,不然,鸡犬不留!”
雷彬像是个闲汉般蹲在那,笑道:“我听说他儿子张人凤身手不错呀,一对参差剑可是名震江湖!”
转轮王沉声道:“我已让细雨暗中警告,另外,你们要盯着张府的一举一动,以防张人凤带着罗摩遗体外逃,就三天,三天后,倘若张海瑞没交出罗摩遗体,你们便去张府取,遗体交由细雨带回!”
“不得有失!”
“领命!”
短暂的碰面,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又都散去,来的快,去的急,就连“转轮王”也提着灯,转身离去。
苏青看着地上的三颗黑石,眼神平静,幽深。
他的身份乃是黑石从死牢中李代桃僵放出来的死囚,被招揽入黑石,这些黑石杀手,也大都如此,有的人都已是死过的人,如今改头换面,成了见不得人的杀手,隐于市井,再无前尘,只为黑石而活。
“嗖!”
一根飞针陡然自一处屋檐下洞穿了绵密的雨幕,直朝苏青射来。
苏青没回头,他只是回剑,背后被他横拿的剑,此刻随着皓腕纤手的轻抬,剑鞘已将这一针接下。
“雷彬!”
他嘴里轻笑了一声,撑伞,扭头回望过去。
“你刚才说,你想要听戏?”
“呵呵!”
雷彬环臂笑着走出屋檐,像是瞧见了什么新鲜,仔仔细细又瞧了苏青一眼,随意的摆摆手。“行了,走了!”
望着离开的背影,苏青神情平静。
说话的同时,他看也不看,一抖剑,“叮”的一声,剑鞘上的针已被震飞出去,没入一旁的木柱上。
等再瞧去,街上空荡,一道撑伞的身影早已缓步走入灰黯的雨氛。
第077章 名扬秦淮
白云茶亭,有三层。
这里卖的茶可不是路边那种为了解渴,一文钱一碗,牛饮入喉,喝完了还不知其味的茶汤,而是静心烘焙过的,精茶、细茶。
赚的是秦淮河上那些富家公子,或是王公大臣,亦或是文人雅士的钱,再配上几份精致的点心,价钱都比的上一桌酒菜了。
老板姓李,俗人一个,脑袋倒也灵光,从江南江北收了不少上等茶叶,甘苦醇香,各种味道的都有,心里想的是赚个“雅”字,弄些噱头,那些读书人多爱附庸风雅,为些个花魁名妓肯一掷千金,自己这茶肯定能赚钱。
又从一些书法名家手里求了些字画,张挂在茶亭里,起初生意倒也不错,引来了不少文人士子,可日子一长,那些画舫红楼里的老鸨们却瞧的眼红,皮肉钱陪一晚才赚几个子啊,怎么你一杯茶七口的份量就能收个几两银子。
结果没多久,这秦淮河两岸,全都把他茶亭里的茶添了个遍,而且一个个起的名字还各有各的新奇,就譬如这“碧螺春”,又名“吓煞人香”,结果他这叫“碧螺春”,人家叫“红袖添香”,光听这名就引人遐想,再加上还能听曲,美人作伴,没几天,客人全跑光了,留不住。
生意越来越惨淡,亏得李掌柜差点吐血,入不敷出,最后只能卖些散茶赖以活口。
可哪想这会,才短短几天。
茶亭里的生意竟是日渐红火,而且还是大红大火,比他开张那会都要赚的多,就因为亭子里多了个唱曲儿的。
一场春雨落罢,莺啼烟柳,燕剪碧波,秦淮河两岸,红楼瓦屋里的姑娘,一个个推窗探头,朝茶亭瞥去,而后倚着丰腴的身子,摇着团扇,听着曲声,时不时两两凑到一块,偷瞄似的瞥一眼茶亭,低低私语几句,然后脸颊腾起两抹娇艳绯红,眸子似含春水般望向亭荫下开嗓的人。
不光是她们。
那红绿成行的桃柳间,不少人掂足抬眼,恨不得眼神能飞进去,生意太好了,听客盈门,坐都坐不下了,结果只能挤到外面,连河上那些乘船游玩的公子小姐一个个也坐在船头,看着那人。
就连“迎春阁”的老鸨起初也还骂着,说什么这年头连男人也要和她们抢生意,老天爷真是瞎了眼,结果骂着骂着,也偷偷摸摸的凑到茶亭里去了,为了抢位置还和别人吵的脸红脖子粗的,然后心甘情愿的丢出赏钱。
掌柜的挺着圆滚滚的肚皮,这一天笑开的嘴都没合住。
说实话这些是来听曲儿的么?
秦淮河上,不少清倌人卖艺不卖身,那些个花魁更是身怀绝技,精通歌舞琴曲之道,有的更是被奉为“大家”,单凭技艺,各有长短。
真要论,看的还是那张脸。
加上苏青露了一手舞剑的技艺,这才几天,便已技冠群芳,名动秦淮,大有扬名京华之势,也不知多少姑娘因之而魂不守舍,天天盼着能瞧上一眼。
听客们一个个瞧的出神,瞧的是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等胡琴声停,青衣转身,所有人这才恍然若醒,抿了抿发干的唇,把那几两银子一杯的茶一股脑的灌进嘴里,意犹未尽,迟迟不肯离座。
“先生,我是城东刘府的管事,今日特来请您入府唱一曲,有重谢”
有人扯着嗓子喊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楼下瞬间像是炸了锅,一个个报着名头开着价钱,等到掌柜的上楼问了下意思,才擦着汗笑道:“苏先生说,曲终人散,诸位该走了!”
苏青在三楼。
临窗而坐,窗下柳梢迎风尽展,桃花飘散。
这是个雅间,掌柜的为了讨好他,把此间留作他休息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俯望大半京华,将这秦淮春水尽收眼底,但见河如玉带,塔楼倒影尽在其中,向西而去。
极目处,恍惚间,他似是看见那晴空下有一角飞檐傲立,雕梁画栋,气象雄浑。
那就是皇城么?
转轮王便藏在那里。
要杀他么?
当然,时机未到,他可不会露出马脚,否则引得黑石杀手群起而攻之,只怕步步杀机,遍地凶险,日夜都得提防。
他坐在一张精致的朱红木椅上,手肘抵在扶手上,左手撑着左腮,半斜着身子,望着面前茶水出神,右手漫不经心的点着食指,发出声声轻响。
“嗒嗒嗒”
他在回想着前天夜里瞧见的那些黑石杀手,动手之前,势必还得把那些人的数目和身份弄个明白,这些人都是藏在京中的黑石杀手,他得一个个从暗中揪出来,要了如指掌,乃至为他所用。
自古以来,成大事着,又有几人是单凭一己之力做成了的。
势单力薄,仅凭武功,便想杀一个人就能夺了大权,岂非痴心妄想。就算他杀了转轮王,人心未聚,谈何夺权,指不定拼死拼活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下一刻就会惹来追杀。
所以,若要彻底掌握黑石大权,京城中的这些黑石杀手,不说全部,但至少有一大半要为他所用,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伙计端来了清水,苏青在楼上卸了妆,等下去的时候,掌柜已经笑呵呵的把银子分好了。
“苏先生,这是今天的,两百三十七两,老陈,你的是九十五两,待会可别忘了去存上!”
陈老汉一辈子像是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双手颤颤巍巍的发着抖,背着胡琴,嘴里也不知道说着什么,紧紧抱着钱袋子领着孙女出了门。
掂量着自己的那份,苏青提着戏衣,转身来到河畔。
一艘乌篷船上,小姑娘见他下来,立马眼睛一亮,提着竹篓就小跑了过来。
“公子,这是今天的!”
苏青接过,正要拿钱,小姑娘已转身跑的飞快,等上了船,才嬉笑着挥挥手,嚷道:“阿爹说送你的,不要钱!”
苏青哑然失笑。
等蓬船顺水流去,他这才提着鱼篓朝“宣德巷”赶。
可这刚一到巷口。
就有个人一直朝这边张望,见他回来,立马兴冲冲的凑了过来。
除了蔡婆又能是谁。
“阿青!”
“我听他们说秦淮河今天很热闹,有人唱曲儿,是不是你呀?”
“蔡婆,你今天不出摊么?”
苏青笑着转着话,往回走。
蔡婆跟在他身后,又开始了絮叨。“还不是为了你的事耽搁了,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刚才去茶亭找你,结果坐满了人,我挤都挤不进,赶明你可得给我留个位置啊!”
她笑的和善。
“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
苏青搭着话。
蔡婆笑道:“还能有啥事,待会可得收拾收拾,有户大家小姐要见你,约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
苏青蹙了蹙眉,侧过头瞧瞧她。
“画舫?蔡婆,你认识人家么?”
蔡婆不以为意的道:“这倒是不知道,不过我看人家穿的挺端庄的,而且出手阔绰,肯定不会差!”
苏青淡淡道:“既然你都不认识,那我就不去了!”
蔡婆一愣,然后神情发慌。
“不行啊,人家给了银子,你不去,我可就有麻烦了!”
“是不是你刚才去亭子里的时候接的?那就把银子还回去!”苏青边说边走,脚步声轻,说话的声音也轻。
“银子我已经存进钱庄里了!”
听到蔡婆的话,苏青叹了口气。
“待会再说吧!”
蔡婆跟在他后面。
“那你可一定要去啊!”
第078章 围困张府
暮色渐深,秦淮河面,一艘精致奢华的画舫上,红烛微明,灯火阑珊,两岸夜色撩人,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嬉闹声,吴侬软语,听的人心神荡漾。
可此时此刻,苏青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反而有点心慌。
“这就是你说的大户小姐?”
他僵着脖子,扭头低声问向蔡婆。
老人坐在一旁,一边好奇的东张西望着,一边嘴里不停的吃着点心,嘴里含混道:“听说她爹可是京城的富商,保准没错!”
苏青又僵着脖子扭头转了过去,面前的,是个膀大腰圆,满脸麻子,两腮涂着胭脂的庞然大物,她正在一张椅子上稳着屁股,听着那“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呻吟声,苏青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啊。
端庄倒是没瞧出来,不过大户人家的饭量他是看出来了,没点家底,这谁能养得活。
“奴家见过公子!”
一声浑厚嗓音落地,听的苏青浑身一激灵,可偏偏对方还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当真好一副雌雄莫辨的体魄。
还不止一个,左边那位,病恹恹的都瘦脱相了。皮包骨的身子,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的道:“奴家见过公子!”
右边还有一位,这位倒是不说话,只望着苏青嘿嘿傻笑,从上船到现在,嘿嘿个不停,两条浓眉连成一片,可一双眼睛却小的可怜,白净的脸上坑坑洼洼,满是豆粒大小的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