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大冒险 第43节

当先一人正是那天前来做生意的汉子,此人非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杨宇轩麾下爱将,八十万禁军教头,周淮安。

先前杨宇轩虽被抄家灭族,可东厂还留了他的一对儿女,为了引出周淮安,这才有今日之变,至于他身旁男扮女装的女子,乃是其红颜知己,邱莫言,受周淮安之托,数日前就在东厂的埋伏下,浴血奋战,救出了杨公的一对子女,逃至龙门客栈,欲要出关。

那日苏青于戈壁边缘的河床,瞧见的,便是东厂布下的埋伏。

如今东厂追来的番子被苏青一人收拾干净了,倒也免除了一些麻烦。

金镶玉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了妩媚,没了泼辣,只有不岔。“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只顾着自己,有没有想过别人,要不是你们,我们指不定多自在呢,现在倒好,全都得死!”

周淮安没说话,他身后的光头汉子道:“你不也开的是家黑店,有什么资格讲道义!”

金镶玉冷哼道:“放你娘的屁,你们这些人谁不是这片沙漠上的过客,都是为了达到目的罢了,无情无义,现在是生是死,就全凭天意吧!”

“逃得了就活,逃不了,就埋在这!”

“算了!”

苏青叹了口气,望着这个女人,顿了顿。

“这回怕是要挡不住了,早做布置吧,我能给你争取的时间就这么多了。”

金镶玉神情一怔,而后沉默了好一会,才道:

“先去我房里,我帮你把针取出来!”

第060章 卸妆

夜深人静。

屋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却依旧。

不远处的房里传来了幽幽笛声,曹少卿大军将至,这像是最后的一丝温存。

而这边。

“老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谁像你这么蠢过!”金镶玉盯着苏青手臂上的血孔,小心翼翼的取着飞针,嘴里还不依不饶的骂着。

她妩媚一笑,笑的有些玩味,盯着火光下那张令人见之失神,观之动魄的脸,瞧了又瞧,脸上犹有未干的血滴,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哪个倒霉鬼的。

“姓苏的,你该不会真的瞧上姑奶奶了吧?”

苏青望向她,四目相对,默然了一会,道:“我只是不想欠下你什么,你救过我的命,我没什么能还你的,索性护你周全!”

见他说的直接,再无掩藏,金镶玉适才的妩媚妖娆全不见了,她忽然冷笑起来,笑的有些讥讽,有些凄冷,笑声也有些发尖,发哑。

“呵呵,你终于肯说出来了。所以,你才把这三十里大漠上的马贼流寇杀了个干净?”

苏青眼波一晃。

“不是我杀的!”

“当然不是你杀的,你玩的这手便是黑子那读过书的酸秀才都没看出来,可你骗不过我,杀人的是刁不遇,可真正让他杀人的却是你!”

金镶玉紧紧的盯着他,盯着她面前这个几近一年都未曾正眼瞧过她的男人。

男人脸颊颤了颤,薄唇轻启,却没有说出话来。

原来这女人什么都知道,她确实该知道。

“你救了刁不遇,我还以为你是怜他,没想到,到头来,那小子却成了替你扫清大漠的刀子。”

“为什么呢?”

苏青的声音很轻。

金镶玉笑了。

“因为你真正想要的,是他的刀法,你心知他绝不会教给你,所以,你只能通过他杀人下刀的走势,去瞧去看,我猜他那庖丁解牛的绝技已被你暗中偷去了!”

“想来,等这片沙漠再也没有马贼流寇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吧。”

她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率先撕开了那层疤。

苏青望着她,蓦然展颜一笑,笑的柔和如水,笑的有些漫不经心,他道:“不会的,只要他不出这片大漠,他会活的很自在!”

“呵呵哈哈”

金镶玉也笑了,似是笑出了眼泪。

“他以人练刀就是为了报仇,早已入歧路,刀势难收,杀性难收,何况他还是个鞑子,恨透了汉人,等那些人都杀光了,恐怕他刀法成了最先要杀的就是咱们,你以为那小子很傻么?他都明白,所以,他肯定不会放过咱们这些知道他过去的人,在他眼里,或许咱们每个人都和杀他全家的刀客没什么两样,你觉得他能自在吗?”

苏青阖上双眼,一言不发。

“都说这世上刀剑最利,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人心才是最厉害也最狠辣的刀子,你摸透了别人的心,不用动手就能杀人。”

金镶玉的声音仍然在他耳畔萦绕,灯火阑珊,似是他闭着眼仍能瞧见她满是讥讽、不屑、冷笑的那张脸。

苏青的脸色出奇的有些苍白,他说:“你错了,仇恨才是最锋利的刀子,我不过是推了他一把,何况,那些人就像你说的,不是该死之人,就是该杀之人,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杀人!”

“所以就让刁不遇去杀,免了麻烦,还能得了刀法,你可真是冷血,就和这片沙漠一样!”

金镶玉还是那副冷笑的语气。

苏青叹了口气,他正要说话,唇齿一启,却已说不出话,一双眼睛错愕的睁开来,只见金镶玉那张脸已近在咫尺,红唇相对。

这女人怕不是疯了?

这女人就似个猫儿一样,福在他耳际梦呓般说道:“没关系的,活在这个世道上,谁不是为了自己千方百计的算计着,人不就是这样么,只要自己能活下去,那其他的同类乃至异类死光了死绝了,都无所谓!”

金镶玉忽然又撤开了,她言辞冷漠,眼瞳发红,非是流泪,而是漫出一条条细密的血丝。

“我知道,你是不是以为杀光了这些马贼流寇,我就能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不用权衡着出卖身子去找靠山?”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以为我会像浪子回头的那些桥段里说的一样,离开这里?不用再做这些道上的活计,刀头舔血!”

“其实你和那些所有来到这里的人没什么区别,都是过客罢了,为了达成目的,要完了就走,不,你比他们更虚伪。”

她又开始冷笑了,这可真是个善变的女人。

“说到底,你只是在可怜我,呵呵,我猜你一定在某个的女人身上欠下了还不清的东西,所以才想在女人身上弥补回来,可这种施舍的东西,姑奶奶不稀罕!”

金镶玉瞧着苏青手腕间用灰布裹起的铃铛,似笑非笑,随即她又幽幽一叹。“唉,可你又真的替我挡下了这龙门山的风雨!”

“都说我金镶玉生来玲珑心窍,可我看透了那么多颗人心,怎么到了你这却不灵了,看不透你!”

她慢悠悠的取下飞针,道:“我出来混的第一天,就立下过毒誓,此生绝不受情丝所累,万事不过利益权衡,那些个男人,还不如钱来的靠谱!”

“可没想到,这辈子最赚的一笔生意,居然是路边捡来的,偏偏在我差点动心的时候,你却说只是为了报恩,成了一笔交易!”

她展了展曼妙腰身,又似恢复了以往的泼辣。

“操他娘的,自打我被师傅撵下山,遇到的男人都想要我的身子,却没人想过我为什么会这样,你这随手捡回来的,却肯心甘情愿挡在我面前,哪怕不是真心的,都无所谓了!”

尔后她一拢发丝,道:“龙门关出关要道如今只怕都有重兵把守,是生是死,往后咱们两不相欠,你走你路,我行我道,恩仇两消,老娘我就是找个驼子、矮子、叫花子委了身子,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给姑奶奶我有多远滚多远,最好天高地远,别再让我看到!”

她拔了针,包好了伤,瞧着苏青的眼神就似看着个往日里来的那些客人,冷漠、平淡。

“好!”

苏青眼皮轻颤,点点头,起身出了屋。

等人不见了,金镶玉仍旧坐着,怔怔的瞧着面前豆粒似的摇曳火苗,那光仿佛透进了她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水汽,如露欲滴,像是将要从眼角滑落。

半晌。

她伸手从怀里取出枚白玉扳指,柳眉一竖,放声大骂道:“操你娘的,都给姑奶奶滚!”

扳指已被她狠狠丢了出去。

可离手的刹那她便似后悔了,嘴里发出一声呜咽不甘的呻吟,脚下一动,身子凌空一翻,伸手便抓朝扳指抓去,奈何扳指去势极快,金镶玉眼神一黯,眼睁睁的看着扳指摔在墙上,连身形变化都忘了,“啪”的摔在地上。

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痛楚,等小心翼翼的拾起扳指,见扳指并没有损坏,金镶玉这才长处一口气,痴痴的望着,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我不想离开这条道?可天下之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个女人又能退到哪去?”

正这时。

客栈外响起了马嘶声,她脸色一变,忙自窗户外翻出去,未及赶上,苏青已纵马而去,黑子正埋着尸首,眼见这般,不由哀叹道:“完了,大难临头各自飞,连阿青也跑了,掌柜的,要不咱们也赶紧撤吧!”

“跑你妈个头,滚!”

金镶玉剜了他一眼,然后朝着苏离开的地方放声骂道:“姓苏的,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

眼角泪珠滚落,金镶玉语气一低,紧紧拿捏着扳指,半晌,才看着天边失神的喃喃道:“你不是想让我离开这条道么?我随了你的意还不成么,可你倒是带上我啊!”

红衣飞扬,发丝如雾,向来以泼辣彪悍示人的女人,此刻孤身立在呼啸的夜风中,身子显得格外单薄,脸上褪了一层血色,与往日不同的是,耳边再无那熟悉柔和的应诺。

她只是静静地眺望着天地尽头的黄沙。

也不知过了多久。

垂下黯淡的眸子,女人心灰意冷的转身回屋,嘴里依稀起着呢喃。

算了!

算了!

第061章 来了

天将明,远方红日初升,像是挂起一团难息难灭的熊火,天光耀射四极,炙烤八方,驱散了黑夜仅存不多的晦暗。

晨光喷薄,朝霞吐露。

亿万颗沙砾立时铺上了一层金色。

便在那山势陡峭处,忽传来声声起伏不定的悠悠腔调,时而高亢,时而婉转。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可唱到最后,这声音却一顿,似在想着什么,唱词犹豫,宛若思量。“坐、坐吃罢了饭来炕上坐,我的小呀哥哥呀呸”

“不对,不对,这要是被师傅听见了,非得打死我。”

嶙峋山石上,一道身影懒散的坐在那,他像是已在那坐了有些时辰了,发丝间俱是尘沙,背后背着包裹,身畔靠着一刀一剑,不同的是,他腿上还横放着一柄五尺来长的刀子,长柄朴刀。

他那从未谋面的师父,李存义传下的刀法心得里,用的就是这种刀子,介乎于大刀和单刀之间,双手持拿,可破甲斩马,非同一般。

搭着条腿,苏青手里拿着水囊似是喝酒般小酌慢饮的消磨着时间,嘴里哼着曲儿,可唱着唱着全莫名其妙拐到了别的地方,然后低低的自言自语着。

最后摇头苦笑一声。

“都怪那婆娘天天在耳边唱,这下倒好,我也魔怔了!”

掸了掸身上的风尘,他索性扯着嗓子怪声怪气的长了起来。

“吃罢了饭来炕上坐,大漠里地妹子爱哥壮,我的小呀哥哥呀,爱哥壮喝碗酒来撒泡尿,大漠里的汉子爱妹娇,我的小呀金莲呀,爱妹娇”

确实有些时辰了。

离了那客栈,里面的人,未来生死如何,已非他能改变,何况他本就不能掌控什么,人力终有穷尽,洪流大势岂能由他左右。至于周淮安、邱莫言他们的生死,也与他没什么关系,这江湖又非是就他们几人,顺手杀了那东厂三大档头,已是仁至义尽,少了东厂番子的拖延,倘若他们早做准备还无生机,那就只能道一句:“逃不过天命!”

龙门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江湖。

金镶玉如此,刁不遇如此,黑子如此,他苏青,亦如此。

从一开始,其实很多东西瞧着与他无关,可临了到跟前,都避不过,走上这条道儿,你不杀别人能行么?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你能饶了别人,别人难道就能罢手言和,相信你不会背后捅刀子?再安全,能比死人来的安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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