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像是成了一个冰人,浑身上下每一寸都似在散发着滔天的寒气,寒人肝肺,沁入骨髓,冷的人不禁打着寒颤。
可惜,他却见眼前人仍是不为所动。
再看去,苏青已裹着泥菩萨沿着登山石阶飘然而下。
“你到底是谁?”
乍听一声低喝。
那被苏青唤作“徐福”的怪人双手蓦然一展,身形忽变,却是原地一纵,凭空幻化出数十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只在顷刻,那些身影纷纷动作,像是俱为活人,各自腾挪紧追,连连变化,一时间山阶上俱是此人的身影。
可诡异的是,双方你来我往,那山阶两侧看守的“天下会”弟子,却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动也不动。
“有意思!”
苏青轻轻一笑,脚下步伐忽变,自飘忽变得凝实,像是每一步,每一阶都有落足。
但他每一步迈出,原地却仍留有两道身影,重复着他们之前的动作,再一步迈出,山阶上便再多两道身影,他一连迈出十步,徐福眼前遂见那山阶上下,竟是多了十个苏青和泥菩萨,且各有动作,鲜活无比,好不神异。
徐福眼神微变。
“剑气留形?”
他嘴上说着,而那些属于他的数十道古怪身影已朝着十个苏青逼去,场面十分的诡异,双方一经碰触,立见苏青与泥菩萨皆如泡影般随风而散。
不但人影散了,更见那十道残影虚像的体内纷纷迸发出锋芒剑气。
“嘭嘭嘭”
一道道身影凭空炸开,化作漫天冰粉,而后散于无形。
不过眨眼。
等再看去,石阶之上,一人静立山顶,两人却已在山脚,尽管双方相隔甚远,肉眼已难窥见,然仍是彼此顿足,隔空而望,目光像是透过了云山雾海,刹那飞掠了千百丈。
“呵呵,献丑了,不必远送!”
听着耳畔随风送来的温言笑声,徐福冰面后的双眼先是不见变化,而后慢慢惊疑阴沉了下来,他居高临下,看着那茫茫云海,眼神阴晴不定,不知再想些什么。
“怪哉,这世上,除了姓武的那个疯子,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天下高手我尽皆了如指掌,怎得眼下凭空冒出来一人,不但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且这武功同样深不可测,会是谁呢?”
“不行,一定得找出来!”
他喃喃自道,眼神忽又一变,闪身之间,只似变戏法一样,转身已成了手中摇扇,头戴高帽,面色煞白的文丑丑。
第434章 十二惊惶
这世上有很多传闻,真的、假的、怪的、奇的,还有极为可怕的。
可怕到什么地步?
能让人闻之而丧胆,惶惶不可终日。
十二惊惶。
这便是江湖上传闻中最可怕的十二人或物,此乃多年以前,由百晓狂生所编撰,其上所记,无论人或物,俱皆世所罕见,奇之又奇,匪夷所思。
“南山巅上火麟烈,北海潜深雪饮寒!”
而这两句话,说的是当今武林两大绝顶高手,前者乃是武林公认的剑中魁首,后者则是威震江湖的群刀之首,同样也是十二惊惶之二。
自二十年前,“武林神话”无名力挫十大门派不知所踪,“剑圣”独孤剑自困剑庐不闻世事后,当今武林,便是此二人连同“天下会”之主雄霸为武林翘楚,名动天下。
奈何,江湖皆知,自那“北饮狂刀”聂人王娶了武林第一美人颜盈后,从此便为情封刀,归隐山林,早已不闻世事多年,绝迹江湖。
而那剑中魁首,则是“断家庄”庄主断帅,此人仗着一手家传的“蚀日剑法”再配以神兵“火麟剑”,威震江湖,与那“聂人王”俱是盛名一方。
可惜,却还不够。
断帅只得名,而未得势,再有那雄霸横行江湖,他想要出人头地,振兴断家,何其之难。
故而,名声鹊起之后,也逐渐沉寂了下来。
江湖至此,唯雄霸一人独尊,难逢抗手。
小小一方斗室,破落简陋,可谁又能想到,这斗室之内却挂着一柄刀。
刀长三尺七寸,锋刃无暇,自散寒意,就宛如此刀非金铁所铸,而是寒冰所凝,寒气迫人,一看就是一柄非同寻常的刀,更是一柄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绝世好刀。
自然是好刀,倘若“雪饮刀”都算不得好刀,怕是天底下所有的刀都得变成破铜烂铁,沦为废物。
可惜,如此好刀,被人弃之一角,已是蒙尘,刀身上早已不见昔年冷冽寒芒,唯有蛛网尘灰,掩尽了过往所有。
斗室还有个娃娃,这孩子生的模样俊秀,哪怕身着寻常布衣,可那眉宇间所蕴藏的灵气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了,长发如丝,小脸圆圆,正坐在一张小凳上,盯着墙上的刀看,眼神跃跃欲试。
他很好奇这个几乎比他还要高的刀会有多重?
但他更好奇的是,握刀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看过自己的父亲握刀,劈柴伐木,摧枯拉朽。
刀虽蒙尘,然刀身所散气机却非寻常人能够忍受,可这几岁大的孩子却能眨也不眨的紧盯刀身,到现在,已过数个时辰。
直到一声轻唤。
“风儿,给你爹把饭送去!”
一个一场温柔,轻柔的声音从斗室内里的厨房传出。
“知道了娘!”
小孩立时站起,小跑着进了厨房,等再出来,手里已拎着个竹篮,里面放着碗碟,而后步伐轻快的掠了出去,谁能想到,这五六岁的娃娃,竟是练就了一身不俗的轻功,一纵一掠,脚下拨草而行,奔走似飞。
他去的极快,掠过了竹林,翻过了一座青丘,再不远,就是他爹劳作的地方。
可眼瞅着就要下山,不想他眼神忽动,却是瞥见山路旁正有一青色身影站着,白发冰面,好生奇怪。而且这人似也在瞧他,四目相对,小孩顿觉心神一空,那双眼睛前所未见的深邃幽远,恍惚间,只让他感觉置身浩瀚星空似的,几要迷失其中,难以自拔。
“回神!”
耳畔落下一声轻语。
小孩忙一晃脑袋,口中默念了几句“冰心诀”,脑海中的意识才复归清明。
“请问此间有一户姓聂的人家么?”
那人轻声问。
小孩一仰脑袋,眼露思索。
“我就姓聂,我叫聂风,你有何贵干?”
那人“哦”了一声,听着似有讶异,然眼神平静,却是不见半点讶异之色,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在找四颗有些不一般的石头,为的是补全我的剑,重塑剑身,达到剑中极致!”
“只是,其中一颗已被人铸成了一柄刀,不知道能否讨要过来!”
聂风一听,眼睛一眨,他已是想起家中那柄蒙尘的刀,张嘴正待说话,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沉厚的声音。
那说话的人来的更是几快,话音未散,那人身在半空,双脚一划,已如奔雷般飞逸至聂风身旁,将其与冰面人隔开。
“爹,娘让我来给你送饭!”
聂风见到来人顿时喜笑颜开,双眼一弯,献宝似的一提竹篮。
而那来人则是个满面虬髯的大汉,褐色衣裳,脸上胡茬参差不齐,长发披肩,浓眉虎目,身形颀长,看着衣着普通。像是个庄稼汉,可这人从上而下,从内而外,浑身却散发着一股难言的豪放之气,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顾盼之下,拧眉眯眼,浑似一头猛虎,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这人只看了面前的青衣人一眼,而后也不说话,牵起聂风的手径直便要离开。
“唉,聂人王,你如今既已退隐江湖,岂不闻怀璧其罪的道理,这“雪饮刀”乃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神锋,一天在你手里,你便一天难以安稳,何必死守利器,自讨苦吃!”
青衣人淡淡说道。
那大汉闻言一顿步伐,头也不回的说道:“若是别的倒也好说,可那刀乃先祖所传,留之不过是为了追思先人罢了!”
“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青衣人秋水似的眸子忽然看着那聂风,他道:“我听闻你聂家有祖传“疯血”,心绪变化之下,性情会生大变,我可以传你一门奇功,将那疯血化去,再无后顾之忧!”
“条件,便是那雪饮刀!”
“当然,若是你觉得不够,可以说说看,但凡本座能做到的,决不食言!”
那大汉闻言此话,已是不由的回身望来,似是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奈何那冰面深邃,双眼更是幽深难测,他眼露沉思,面露沉凝,又看看一旁懵懂不解的聂风,最后眉头紧锁。
“此言当真?”
青衣人回道:“绝无虚言!”
只见大汉沉默良久,才继续道:“此事容我思虑一番,三天后我给阁下答案!”
青衣人颔首。
“好,我便等你三天!”
第435章 刀,女人,男人
回家的路上,聂风始终还回想着那个怪人的身影,就像是无形中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毕竟自幼生在山野林间,莫说什么江湖,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山下的市集,哪能明白聂人王和那怪人间的对话,但他也有听明白的。
“爹,咱们家的那柄刀很厉害么?”
聂风仰起小脸,有些懵懂好奇的问道。
聂人王不知如何回答,只有沉默。
他要如何回答?难道要他说,自己曾是天下第一的刀客?还是名震江湖,杀人无数的狂徒?那刀呢?刀已蒙尘,在他眼里,那所谓的绝世宝刀“雪饮刀”,也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砍柴刀罢了。
对,砍柴刀。
“那就是一柄砍柴刀罢了!”
聂人王如是道。
只是他刚一说完,却已拉着聂风停下脚步,斗室木寮已在不远,半掩的门扉前,一个女人正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似也听到了他的话,一张如花娇艳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白,也有些木然。
相顾无言。
这个女人很漂亮,太美了,美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来气,眉目似可传情,如画妖娆,肌肤赛雪,如那芙蓉花般,吹弹可破,就好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如梦如幻。
女人当真美得惊世骇俗,粗布麻衣,里不住那冰肌玉骨,缕缕炊烟,更是掩不住倾世容颜。
可惜,这样的一个女人,滴粉搓酥,本该艳绝天下,令无数男人们为她疯狂,为她痴,也为她傻,但是,就像墙角落满尘灰的宝刀一样,她却只能在这山野林间,做着所有女人们该做的事,做饭、洗衣、缝补、打扫,还有恨,和怨。
村妇。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这些事情别的女人可以做,但她不同,因为那些胭脂俗粉怎能与她相提并论,她的手已经不似当年那般曼妙动人,细腻如雪,甚至已有些粗糙,末了,还被那柴灰污了脸上的颜色。
一切只因为,她嫁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本该名动天下,威震八方的男人,她也本以为如此,可惜,自从六年多以前,他突然封刀归隐,便将自己带了这个远离了江湖,远离了名利的破地方,令她终日与锅碗瓢盆,柴灰风尘为伍。
“娘!”
看到女人,聂风欢喜嚷道。
也只有听到儿子的喊声,女人有些僵硬木然的神情才似多了些柔情,温柔如旧,带着怜惜与疼爱。
她,叫颜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