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海岸就极美,但这美丽却是短暂的,正因为短暂,才显得弥足珍贵。
断崖陡峭高耸,其下乱石林立,就连周围,也难看到什么人迹。之所以无人,是因为,这处海岸上有个人,一个极为可怕和恐怖的人,而那些但凡闯入此地的生人,全都有进无出,命丧黄泉,而后尸沉大海。
事实上,曾经,以前,也有人敢于闯入这里,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东瀛各地有名的高手,刀客,剑客,乃至武林高手。
可这些人的下场,也和那些普通人一样,进去之后,就无人再见他们出来过。
所以,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禁地。
太久了,许是五年,许是十年,久到已没人再来这里。
“哗!”
又一朵浪花激起,散开的漫天水雾中,忽见现出几个字来。
“绝情绝意,求败壮志,用心斩诀,刀中不二!”
十六个字,恍惚间竟是在晨光下流淌出不一样的璀璨光华,将那掀起的水雾切开,斩开,劈开。
这字,在石上,一面高逾十数米的巨石上,石面斑驳青苍,屹立在凛冽呼啸的海风中,这十六个字,每一,每一划,都非凿刻而成,而是被人以极为骇人的刀法辅以断石分金,削铁如泥的神刀,烙印在了上面;刀痕银钩铁画,苍劲有力,字痕更是去势凌厉,棱角刚硬,锋芒毕露,每一,都像是一把刀,无坚不摧的刀。
既然有刀、有字,自然就有人。
便是那个为人所惧的人。
而这个人,当然也是一位刀客。
名震东瀛,更是东瀛第一高手的不世刀客。
刀中不二。
事实上,这并非他的名字,他的真名也早已不为人知,甚至连他自己也都忘了。
他爱刀,痴刀,寄情于刀,而至无情,绝情,他已一无所有,唯一有的,只有刀。
同样的,他人是痴的,刀也是痴的,自然不愿屈居人下,一个人,只有是胜利者,只有是那屹立绝顶,傲视群雄的人,才有价值,活着的价值,他要做天下无敌的人,更要做独一无二的刀,便只能是第一,不管他的人,还是他的刀。
所以,他杀了很多人,为求无敌,为求第一,他刀下杀生无算,为求绝情、无情,他更是将自己满门老小,一家二十三口,悉数亲手残杀了个干净,就是他那唯一的弟子,无敌,亦是想要杀他,败他。
“哼!”
海面上,陡然炸起一声闷哼。
也在同时,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道黑影破浪而出,如一只展翅翱翔的巨鹰,凌波而起,口中发着沙哑的怪笑,与他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条鲨鱼,体长几快三米多的海中恶兽,此刻浑似无力的婴孩,被这道灰影带了出来,高高抛起,而后落在了岸上。
正欲挣扎,忽见那灰影已俯空扑下,竟是直直扑倒鲨鱼的身上,伸手一掏一抓,已将其破开肚肠,伏身大口吞嚼了起来。
这是个老人,年近古稀的老人,满头银发散乱在背后,身上穿着一件破烂老旧的东洋武士袍,脸上皱纹纵横无数,长满了一块块黑褐色的斑点,就好像一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霉味儿。
但不可否认,这个人,浑身上下俱是流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霸气,以及杀气,就如同那渐胜渐高的烈日,汹涌的灼烤着人间大地。
老人身形不高,然骨架奇大,肩宽背阔,许是上了岁数,显得有些精瘦,一双手筋骨毕露,不似那种发劲儿后的变化,而是五指骨节粗大,指骨却细长,给人一种充满爆发力的感觉。
他一手风轻云淡的按着挣扎未死的鲨鱼,一手则是撕扯着鱼肉,吃的好不满足。
但,就在他大快朵颐,享受着眼前的美味时,他突然神情一变,一头杂乱的银发浑似狮鬃般尽皆扬起,纷乱而起,根根竖起如戟,他已扭头望向身后,尽管眼中无珠。
不错,他是个瞎子。
身后是海,烈日高悬,浮云万里,蓝天白云,远望而去,但见海天已成一线,景色瑰丽动人,一望无际。
可老人却始终用他那双瞎目,望向海天,像是要望到那尽头。
他在看什么?
断崖下,时有海浪高高溅起,海上时有风涛拂过,日头也越来越高了,可老人却始终没有改变姿势,仍旧看着,等着。
终于,他苍老的面颊忽地一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也感受到了什么,那张满是皱纹堆叠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笑的僵硬古怪。
他已起身,身下的鲨鱼不知何时已是死了,在暴晒中泛着一股腥臭。
老人直面海天一线处,他已握向腰间的刀,没有名字,刀就是刀,这柄刀,就叫“刀”。
直到日上中天,烈日高悬。
远方一望无际的海平线上,终于有了不同。
就好像有一颗毫不起眼的尘埃,落在了极目处。
但这颗尘埃,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变大,只是眨眼,瞬息,尘埃就已成了黑点,而后,黑点又飞快变大,变成了一颗石子大小,接着石子也飞快变大,从天地的尽头,慢慢变成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
这个身影,正在汪洋碧波之上,徐徐走来。
看似起落轻缓的步伐,然在那身影之下,一步之距,竟是达到惊人数十丈,如横空挪移,起脚时,那人尚在原地,落脚,已在四五十丈之外。
近了,更近了。
短短几步,那道身影便已从极目处,走到了近处,现出了轮廓。
但见这人身形瘦削挺拔,背负木匣,青衣白发,一双手静静地垂在身侧。
“你、”
说是在近处,但二人实则尚隔了百多米的距离。
可就在对方说出一个字后。
断崖上,迎风而立的刀中不二,已是拔刀出鞘,对着百米外的来人斩出一刀。
刀锋所向,海面上立时带起一层涛浪,像是裂开了一条豁口,直朝那人撕裂过去,异响声动,好似蜂鸣。
“好!”
而那人,也说完了。
他说的是。
你好。
第368章 叶落五片
“好”字方落。
蜂鸣已至来人身前。
却见那刀锋带起的无匹刀气,竟在来人身前的空气中轰然溃散,像是遇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水雾掀起。
来人拂手随意拨了拨。
原本飞扬激洒的漫天水花,立时就平静了下来,被抚平。
“你来自中原神州?”
刀中不二喝问道。
生硬沙哑的吼声,宛如狮吼般在海面上回荡着。
“不错!”
来人答,答的很轻,但这声音却盖过了那喝问。
仿佛这人一来,风轻了,浪也小了,连日头都不似那么的晒了。
“想不到,这这么多年,中原大地,竟然诞生出你这等高手!”
刀中不二似惊似疑,他双眼虽瞎,然却练就了惊天动地的“心斩诀”,这门武功不但赋予了他独一无二的刀法,更是令其练就了一颗心眼,眼前人他虽看不见,但对方身上那股藏而不露,欲发未发的气机,却是非同小可。
“呵呵,区区弹丸小国,也敢妄言中土神州无人?”
来人掸了掸袖子,说的慢条斯理,风轻云淡。
“哼,好大的口气。”
刀中不二语气冷漠。
他望向来人。
“报上名来!”
“也罢,念在你好歹也算是一代刀中巨擘,那就告诉你,本座苏青,不过你也不必费心记了,死人,记不住什么的!”
苏青答道。
他扫了眼那块巨石上的字,视线望着上面“刀中不二”四字,忽展颜一笑。“难怪,我说呢,你便是刀中不二,听闻你还有一弟子,名为无敌?”
刀中不二一拧白眉,语气极冷,嗓音铿锵,他道:“你要找他?可惜,前提是你得活着离开这儿!”
苏青不可置否的摇摇头。
“刀中不二,不二、无二,独一无二?你这名字倒也有趣,不过,今天可能要改改,独一你恐怕是不行了,以后就叫刀中不三吧,不三不四,不伦不类,呵呵,岂不妙哉!”
独一无二面上更寒,他修习“用心斩”早已多年,杀妻灭子,屠戮满门更是无情乃至绝情,此刻听闻此言,竟恍似置若罔闻,无动于衷。
如今来者不善,大战将至,他深知心绪不可过于起伏,否则心一乱,刀势亦乱。
“好,心若坚冰,意如磐石,不为外物所动,果真不俗!”
苏青见其不为所动,不由出口称赞。
他忽然动了,一步步朝刀中无二走去,行于碧波汪洋之上,脚下如履平地。
便在下一刻,刀中不二又已提刀,感受着来人身体里所蕴藏的惊人气机,不世锋芒,他心中狂喜,谁又知道,他此生为求敌手,不惜耗费精力时间,亲自去培养调教一个对手,那便是他的徒弟,无敌。
可眼下无敌刀法未至极巅,却已有中土高手渡海而来,岂不大喜,他此刻狂喜无比,放声长笑,手中刀一扬一举,乍见豪光万丈。
“好好好,连你也在欣喜么?你和我,终于有对手了!”
他痴狂大笑,竟是望着手中刀说道。
刀身上寒芒彻骨,霸气摄人。
刀中不二面向苏青,神情癫狂欣喜,说道:“此刀无名,非是没有名字,而是因为“它”太过完美无瑕,世上万般言语,皆难配的上“它”,所以,它只叫做“刀”,刀就是它的名字,普天之下,也唯有“它”才是一把真正的刀!”
苏青望着老人手中寒芒大胜,豪光迸射的刀。
“好刀!”
“哈哈,自然是好刀,我三十岁前便已天下无敌,以世间凡铁败尽各方高手,后得此刀,至今已将近四十余载,然此刀在我手中,却从未逢敌,更未用过,只因无人有资格能令我持此刀而战,今天,你将会是第一个!”
刀中不二抚着刀身,只似捧着心爱之物,却听苏青忽叹了口气。
“唉,可惜!”
这却被刀中不二听了去。
他一绷老脸,脸颊一颤,又喝道:“你何故叹息?”
苏青脚下不停,他嘴上说道:“听说你为练无情绝情之刀,不惜杀妻灭子,屠戮自家满门,更是自毁双目!”
刀中不二冷声道:“不错,既是刀客,心中便不能有情,有情便会让人心生破绽,为之牵绊!”
“这却不对!”
苏青忽然道。
“哪不对?”
刀中不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