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了。
但这身影,却十分清晰。
而后,这人自长空坠落,落到了海,落到了汪洋之。
再看去。
那人已站在海。
雨幕中,雷云间,更有七道灿烂光华如流星坠下,却是落在了那人的背后,悬于两尺之外,明灭生辉,不坠不沉。
船老大已看的遍体生寒,想他在这海活了大半辈子,何时见过如此骇人一幕。
也在这个时候,浪来了。
就在船老大心如死灰的同时,他忽然看见,那道静立风雨之中的身影,突地闪身不见,但下一刻,原本岌岌可危,在海随波浮沉的渔船竟然稳住了,这变化来的突兀,就好像极动与极静的瞬间转变,又好似渔船死死的长在了海,不动了。
“抓紧了!”
一声轻轻的话语落下,穿破了风啸雷鸣,落在众人耳畔。
船老大身体剧震,忙仰首去看,只见桅杆,正有一人点足翩然而立。
随后,他便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桅杆的那人,右手轻轻一震,食指中指并起,对着那大浪便遥遥指了出去,看似寻常的抬手,可就在手指点出的一瞬,落下的一刻。
“哗!”
指尖所指的方向,汪洋之,竟晃似被一股无形锋芒斩开,分浪开海直去数十丈,本是拍来的巨浪,赫然在这一指之下,被划开一道巨大的豁口,就好像被截去一断,正好漏过了渔船。
大浪来的极快,却也去的极快,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只是,又有浪来。
桅杆的身影直直飘下,却是落在了船头,落足一刻,本来风雨飘摇的渔船陡然一沉,像是多了万钧之力,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船尾霎时高高翘起,可马,那万钧之力又没了。
但这一下,整个渔船竟然借着群波翻涛之力,借着那人的一脚之力,整个飞了起来,跳到了空中,高高弹起。
巨大的海浪,擦着船底呼啸远去。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浑似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腿一软,一个个都瘫软在了地,浑身颤栗,面无人色。
到了这个时候,船老大才敢壮着胆子,去看那神秘人,可怕的神秘人。
那人仍在船头,背后七柄长剑虚悬不坠,望的人心头发颤,忐忑莫名。
感受着溅落在身的雨水,那人环顾忙忙大海。
“这是何处?”
船老大哪敢怠慢,连滚带爬的忙又跪下。
“回大仙的话,这里离佛山不远,我们都是那得渔民!”
“佛山?”
听到这两个字,神秘人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语气幽幽,似是轻叹般喃喃道:“佛山啊!”
双眼一合,他眼角水痕溅落,不知是沁凉的雨,还是痛苦的泪,人生数百载,不想兜兜转转,竟又回到此处。
但,却不知是否故地重游?
他没问,不知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
“起来吧,我可不是什么大仙!”
话语落下,雷光电闪中,映出了一张有些苍白的脸,还有一头披散的白发,不是苏青,又是何人。
风雨渐散,惊涛亦缓。
没去理会身后的渔民,苏青已走下了渔船,身后七剑紧随,只在众人目瞪口呆,惊颤震撼中,眼中瘦削孤绝的背影,已是踱步踩浪,负剑东去,消失在茫茫的风雨中。
第366章 命煞
“你好先生,培德里到了!”
清晨,一辆人力车撵着骨碌碌转动的轮子,最后停在了街角的一条巷口,车夫停下了宽厚的大脚,擦了把脸的汗,嘴里客气的招呼了一句。
“谢谢!”
车响起一声温和嗓音,这可把车夫听的受宠若惊,想他干这行当这么多年,哪次不是被人吆喝来吆喝去,就和当牛做马一样,稍有差错,那就是一顿骂,碰横的挨顿打都说不定,不想今儿竟然能听到一句“谢谢”,嘿,有面儿。
何况他今儿拉的人也有些特别,乖乖,想他这些年也算是见惯了南来北往的人,下九流的,九流的,贩夫走卒,达官显贵那可都瞧见过,可和车这人一比,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下。
活了这大半辈子,他还真就没看过这般天人化生般的人物。
车夫被那声谢谢说的面泛红光,活似得了天大的好处。
“先生客气了,您是找人么?要不小的就在这儿跟前侯着,完事再拉您一程!”
他又客客气气的说道。
车人先是沉吟了几个呼吸,才道:“也好,我今天来,是瞧个念想,估摸着这一趟要白跑了,不过,路还长,等等吧,终有再相逢的一天!”
那人已走了下来。
车夫一压车把,等看见里面的人走下来,又是一阵暗暗称奇。
只见这人穿着一身素青色的长袍子,啧啧,现在这年头可是很少见这种款式的衣服了,但这料子却是乘,再看这人的相貌,那当真是惊为天人都不为过,可惜呀,年纪轻轻却少年白头;不过,这人背后还斜斜背个着东西,一方乌木长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大热天的,看见这匣子,车夫却是莫名的有些发冷,手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边车夫心里胡思乱想着,那人却已走了出来,望着眼前的青砖小路,还有一座座院落,不禁立在原地深深看了两眼,随后这才踏着小路朝里面走去。
日头正高,纵横来去的巷子里一些个孩子嬉笑追逐,瞧见有生人进来,全都好奇的张望着,还有一些个姑娘家则是偷偷摸摸的偷瞄着。
虽说都叫培德里,但这路,好像有些不同。
苏青缓缓踱步走着,四下打量着,直到巷子的中腰,停在了一座院落前,他望了望院墙里伸出来的梨树,只是,想来气候异于北方,这梨树枝叶泛黄,估摸着活不成了。
院门半掩,里面依稀能听得几声欢笑,还有孩子的吵闹,说的还是北方话,只是,却非故人。
苏青笑了笑,又望了眼那梨树,眼皮一垂,停留了几分钟不到,他转眼竟又要走了。
刚走出不远,身后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惊呼。
“娘,你快看,咱家院子的梨树开花了,哎呀,又结果了,神仙显灵了!”
巷口,车夫正侯着,见苏青回来。
“先生,这下拉您去哪?”
苏青坐了车子,想也不想的说道。
“带我到四处转转吧!”
……
黄昏已至。
夕阳西下。
车夫接过苏青递来的几块银元笑的合不拢嘴,忙躬身哈腰的千恩万谢着,只道是菩萨开了眼,今天轮到他走运了,遇到了大善人。
望着车夫欢天喜地的离去,苏青这才一转视线,看向了近处的一个屋檐,而那檐角下的阴影里,正坐着一个人,这大热天的,此人浑身罩在一件宽大的袍子里,不见容貌,苍老枯瘦的双手里则是捏着两枚铜板,随意的掂抛着。
苏青也退到了屋檐的阴影下,他瞄了眼天边的红日,似有些漫不经意的轻声道:“你跟了我大半天,有事么?”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怎得你走得,我就走不得?”那人淡淡说道。
苏青点点头。
“好,呵呵,既如此,那我就杀了你!”
下一刻,原本热的天气,登时似化作寒冬腊月,他说杀,自然要杀。
地的人身子一僵,势比人弱,她却是不敢再说话了,生怕招惹杀身之祸。
“说!”
苏青又继续道。
那人只得道:“我只是见你面相有异,方才跟着多看了两眼!”
苏青“哦”了一声,他非但不惊,反而也坐了下来,怀抱长匣,饶有兴致的看向那人。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大胆的看,然后,让我听听你都看出了什么,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你今天就不走运了!”
那人听到这话果然看了,不但看了,还抬起了手,这双浑手似晒干的橘子皮,皱皱巴巴,这是一双老人的手,而在兜帽之下,那也是一张苍老的面容,是个老妇。
她抬起手,已毫不避讳的在苏青面颊轮廓拿捏了起来。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想不到,我一生观人无数,竟得见如此异相,委实匪夷所思,你狭眉薄唇,气态之中,暗藏惊世锋芒,一身气机藏而不露,然锋芒之胜,当世却少有能及之人,奈何命途多舛,如那无根浮萍,一生飘零不定,难寻归宿,你目中澈净,却无神采,心如死灰之木,可见你……你……”
老妇说着说着,突地双手一抖,嘴里连道了几个“你”字,却再也没有下文。
“怪哉,把手给我!”
老妇不由分说,一把抓起了苏青的双手,凝眉细看掌细纹,盯了许久,才古怪道:“当真古怪,我竟看不到你的命数!”
她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松开了苏青的手,满脸惊色,嘴里嗓音都跟着一变,有些急促尖利。
“你、你不是人?却也不对,你这命纹着实古怪,竟然趋近于无,无生无死,非生非死!”
老妇颤声道。
苏青面神情仍然风轻云淡,并没有被老妇的话影响,而是说道:“生死何须在意,我只想知道,我日后,是何结果?”
老妇强作精神,闻言脸色一变,只将手中两枚铜钱连连抛起,直到第六次,老妇分拨着铜钱,望着面的斑斑铜绿,一张脸精彩极了。
见老妇嘴唇翕动,似有犹豫,苏青一阖眼皮。
“你,继续说!”
老妇一咬牙,沉声道:“卦象显示,你将来,离经叛道,不得善终!”
苏青微阖起的眸子忽眯成一条狭长缝隙,他一睨老妇。
却是无言起身,转身离去,徒留那老妇不住喘息,似惊魂未定。
第367章 踏足东瀛,刀中不二
晨光洒落。
远望而去,却见怪石嶙峋,乱石各立。
“哗!”
忽听一声轰隆震响,遂见一朵浪花高高激起,在空中粉碎,满天水雾飘洒飞扬,而后又自散去。
一浪方落,一浪再起,惊涛拍岸之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又好似自其诞生之初,这涛浪之声便已长存不散。
既是惊涛拍岸,那自然便有岸。
断崖高耸,怪石嶙峋,这是一处荒芜的海岸,人迹罕至,然在晨曦映射之下,却见金光万道,倍添凄美。
美与丑,永远是对应的,越丑的事物,往往只要焕发一丝不同于往日的色彩,也能变的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