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头一次落荒而逃,硬是在山里小心翼翼的躲了大半个时辰,等那几只惊世骇俗的苍鹰飞远,这才一口气飞掠出群山。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这一次尚未准备好,心里打定主意还得再回来,一想到山中藏着富可敌国的宝物,他心里只似被无数虫咬一样,浑身的不自在,贼哪有不喜欢钱的。
山外,有个小镇。
司空摘星缓了口气,找到个铺子随意坐下,不等伙计撵他,便拿出一锭银子,叫着好酒好菜,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他瞥了眼外面,这镇子的名字倒也有意思,叫做苦海镇。
名叫苦海,但却依山傍水,百姓赶着牛马谈笑往来,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可瞧了没几眼,他心里便生出惊疑,只见这些人的步伐多是矫健,不说是什么江湖高手,可吐纳却气定神闲,绵长如抽丝,好家伙,竟是一等一的内功心法。
目睹这一切,司空摘星惊的差点就想跑,他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落入了仇家的圈套。
但心惊肉跳,满腹警惕的看了两眼,见这些人并不曾有什么异动,他这才慢慢平复下心绪,脑海中念头一转。
“伙计,向你打听个事儿!”
他笑着又抛出一物,这次却是颗黄灿灿的金豆子。
那伙计见钱眼开,一双眼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客官但说无妨!”
司空摘星奇道:“不知小兄弟这武功是和谁学的?”
伙计听的失笑。
“客官莫不是看错了,我们这些百姓哪懂什么武功!”
司空摘星听的不信,只以为这小子不肯吐露实话,一眨眼,又摸出一粒金豆子。
那伙计眨眨眼,还有些不明所以,但顺手就把金子收了起来,见对方有意无意的盯着他双脚看,似是恍然。“原来客官是好奇此事,实不相瞒,这都是我们从“百花林”瞧来的!”
“百花林?那是个什么地方?”
司空摘星眼睛一亮。
“镇尾再东去两里就是百花林了,乃是一处乱葬岗,里面的墓碑上,刻着不少小人图,也不知道谁无意中跟着练了练,这一年四季下来,冬不觉冷,夏不觉热,尤为玄妙,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地方可非同一般。闹鬼,以往总有人能听到里面传出唱曲儿的动静,可里面除了坟丘,却无一活人,而且那些碑图也都被人挖的挖,刨的刨,都抢走了,之后再进去的人,那都是有进无出,生死不知,八成被鬼勾了魂!”
伙计神神秘秘的说着。
司空摘星听的惊奇,他心中嗤笑,如他这等高手,哪会相信什么鬼话,八成那林子里藏着什么奇人,不想外人打搅,才会流传出这种说法。
可越这样,他心中好奇便越重,只填饱了肚子,恢复了体力,司空摘星想也不想便奔着百花林去了。
百花林,还真和名字一样,林中百花齐开,争相斗艳,尤为艳丽,风吹过,百花齐飞,只如落了一场花雨,漫天缤纷,香风袭来。
若不是那些高高矮矮的坟丘坐落其中,这可当真是避世隐居的好去处。
司空摘星瞧的啧啧称奇,嗅着花香,按照那伙计的话,他寻着坟土,望着上面的墓碑,有的断裂,有的残缺,多是刀劈斧凿的痕迹,看来,果真有人抢夺过此物。
但他却不是为了这些武功,而是为了里面的鬼。
沿途所见,不少坟土已变得低矮,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长满了花草,时见鸟雀低鸣,蝴蝶翻飞,当真是个妙处啊,可惜,却是吸收了无数尸体的养分,方才有这般绚丽的色彩。
正说他闻香往里走着,忽然神色大变,印堂间竟然漫起一团青气,更觉气虚力衰,眼前艳阳天竟然飞快暗了下来。
“不好,这花香有毒!”
司空摘星心中一紧,忙想转身退走,只是却为时已晚,只飞掠出不到一二十丈,就如折翼的飞鸟般从空跌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昏迷之际,他双眼陡张,浑身颤抖,眼前却是一花,就见数步开外凭空冒出道身影,这身影似穿着一袭黑金长袍,赤足披发,一头披散在地的白发,像是林中老鬼……
“鬼?”
脑海中冒起这个念头,司空摘星已人事不省。
而他心里的那个鬼,则是走到近前,一把抓住了地上昏迷得人,转身步入林中深处。
原来,这可不是鬼,而是一个人,男人。
却说峰回路转,小径曲折,足踏百花,这个男人已到了一间木寮之前,随手将司空摘星丢了出去。
木寮前的木阶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翠衣乌发的女子,她轻声道:“这人竟能步入百花林百步,看来应是武林高手!”
“应该是吧!”
男人应道。
女子神色虚弱,似很疲惫,像是快要睡去,缩着身子,抱着双膝,望着林中百花,还有天边夕阳。
男人拂袖一扬,然后,他坐下,坐到了女子身边。
“先生,以后冶儿不能给您梳发了。”
女子笑着一侧脑袋,枕在了男人肩上,像是这样才能勉强不倒,才能坐着,看来她真的很累。
男人并没有躲,百年光景,这个人,早已与他情同兄妹,沉默片刻,温言道:“无妨,这人世浮沉,本就不定,说是我伴你一程,倒不如说是你陪我百年光阴,只是如今,我却不能再留你了,我虽能保你容颜不改,生机不绝,但你的身子却早已如朽木枯枝,与活死人无异……”
男人顿了顿,复又接道:“……你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女子叹息一声。
“回想过往百载,吾等同辈中人,来来去去,就只剩先生与我了,呵呵,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居然能与先生成为挚友……”
女子缓了缓气息。
“天底下,又有谁能目睹这天下兴衰成败,冶儿却有此天大福分,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相识这么久,还不知先生可有心仪之人……”
男人先是一怔,随后眼露怅然,细一回想,却发现脑海中早已一片模糊,他笑道:“好像,有吧,肯定有!”
他说的有些不肯定,有些迟疑。
女子却未再问,而是笑笑,她望着天边落日,半阖眼目,将睡欲睡的低声道:“可惜孔雀不在,不然,我们就能伴先生身侧,共览这偌大人间……这江湖啊……好生叫人留恋……”
男人伸手捋了捋女子额前的乱发,长长叹了口气,转眼,他却笑了,他脸上在笑,但眼角却泛泪,泪水夺眶,转眼冻结,化作冰粒坠落。
望着天边夕阳,他喃喃道:“是啊……这江湖……岂不叫人留恋……”
香风袭过,再看去,男人身旁已空空如也,唯孤影相伴……
第349章 孰为第一
寒月当空。
许是埋的尸骨太多了些,每每夜色,那坟包土坡间,便见现出簇簇翠碧幽蓝的鬼火,在夜风中明灭飘忽,恍惚间,让人觉得百花林似是化作了幽冥地府,光看都足以吓破人胆,更别说履足其中了。
夜风掠过,隐隐约约,似有轻轻曲声传来。
“唔!”
一直昏迷的司空摘星也被这诡异的曲声惊醒了。
然后,他就愣住了,神情接着一紧,脸色更是大变。
原来,现在的他,正躺在一具棺材里,闻着身旁传来的腐臭,慌忙伸手一摸,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再透过棺材盖上照进来的几缕月光,他吃惊发现,自己居然跟一具白骨躺在棺材里。
真晦气。
但他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联想起白日里离奇诡异的奇怪经历,他心中大骂倒霉的同时,更是犹有震撼,尽管只是惊鸿一瞥,但他对那个疑似林中老鬼的人仍然记忆犹新,细一回想,他居然看不透对方的身法武功,难不成真的是鬼?
脑海中冒出这个荒诞的念头,司空摘星却已小心翼翼的撬开棺材板,一点点的透过缝隙朝外望去,同时屏住气息。
入眼所见,月光里,全是高低错落的坟包,大大小小,不下百座,且还有东倒西歪的墓碑,瞧着似有些年头了,杂草丛生,亮着鬼火,时不时还能听到夜枭的叫声。
“他娘的,难不成真的撞鬼了?”
饶是他自诩艺高人大的,有独步武林的轻功,乍见眼前诡异一幕也免不了脊背发寒头皮发麻。
再等细细环视一圈,见四下并无异样这才敢翻出棺材。
“此地不宜久留先行脱身再说,陆小鸡不是老想和自己打赌嘛嘿嘿,正好让他也来试试看看能不能着了道!”
司空摘星心里打着主意转身就往外跑。
可奔出没几步,他忽听先前曲声又起,忙一止步,小心翼翼的缩到一面墓碑前紧张警惕的躲了起来只听这曲声如泣如诉,竟是难辨自何处传来,更让他心中肯定,此间主人,若不是鬼那必定是一位不得了的恐怖大高手。
月色皎若霜雪,司空摘星听着曲声藏着自己,视线四下偷瞄可当他看到墓碑上的字后,本是随意的眼神骤然一愣等看了两眼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圆。
但见墓碑上居然留有字迹并非是墓中人的名字,而是几列小字,字势雄健刚劲,端是锋芒毕露,但他惊的不是字,而是字里行间的东西。
“乾坤第一指,乃昔年天下第一高手“九州王”沈天君纵横江湖之绝学,余尽半载之功,破之,遂葬破招之法于此,徒留后人参验!”
司空摘星瞧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惊骇之余又挑了另一个墓碑再看。
只见这面墓碑上留的东西亦是非同小可。
“神刀斩,魔教镇教绝学,非教主不可习练,穷尽刀之极限,昔年曾有魔教教主白小楼仗此刀法无敌西域,后东进中原,横扫江湖,致群雄束手,余尽数月,破之……”
这一看,司空摘星额头上都见汗了,干咽着唾沫,又快步走到另一面墓碑前看了起来。
“龙凤双环,为当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二上官金虹所习绝学,虽为兵器,然已至无招胜有招之非凡境地,破之……”
“天机棒法,为当年“兵器谱”上排名第一天机老人所练绝学,曾仗此技力阻魔教东进,与魔教大长老决战峨眉金顶,双双战亡,余不忍此技失传,尽半载之功,览遍世间棍棒绝学,重悟此技,葬于此!”
司空摘星强压心中震撼,忙又再看其他墓碑,这一看,更是惊的他目瞪口呆。
“小李飞刀,人间绝响,若此刀法尚存于世,必不致我长剑孤鸣,奈何天涯路远,江湖难见,余尽十年之功,参悟世间刀法,终也未能重现此刀昔年不世锋芒。然,亦有所得,得一式“斩仙飞刀”,此法另辟蹊径,迥异于中原武学,乃是蓄一口丹田之气,后千锤百炼,日夜温养壮大,功成之日,吐息可令气如箭矢流星,于百步之外,杀人于一念之间……”
“白骨道……得此道,可入魔……”
这最后一面墓碑却不如司空摘星先前所见,其上只有寥寥数字,然却不知为何,让人见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司空摘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若是旁人看到这些东西,恐怕多会嗤之以鼻,不会信以为真,毕竟这些墓碑上记载的人,连他都未曾听闻,尽管其上所说非同小可。
但好巧不巧,他却是认识其中一门武功,非是别的,便是那所谓的“乾坤第一指”,因为,很多人只知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独步天下,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这门绝学,正是来自“乾坤第一指”。
司空摘星已不敢再看,这上面的东西究竟是何人所写?且那字痕亦非凿刻而成,若他所料不差,这是某个人以自身惊世骇俗的功力以指代笔,所书其上。
细思极恐。
他现在已不想在此地多停留半刻。
可一转身,司空摘星却身子剧震,一张脸蓦的苍白难看,如临大敌,只见那皎洁的月华下,一颗老木的树顶,不知道何时正立着个人,肯定是人,他心中惊呼。
那个人迎着风,背着月,长袍广袖,孤身独立,一张脸藏在阴影中,只有一双澈净如繁星般的瞳自发丝间投下,平静看来。
这个人的头发很长,长的像是多年未曾打理,自树顶垂下,在空中荡起,漫天白发。
“你是谁?”
那个人说话了,说的很随意,声音很轻,也很柔,但却有种莫名的穿透力,如钟声余音,震人心肺。
司空摘星眼珠子一转,江湖中人嘛,谁强谁弱,总得试试,但他心有忌惮,不敢交手,只敢试轻功,他也没说话,这里诡异莫名,连花香都有毒,如何敢开口。
所以,他转身就跑,顺便还回头看看那人有没有追来,只见对方仍旧静静看着他,好整以暇,漫不经心,望着他跑,然后随意说道:“这林中百花之下,尸骨堆叠,其中被我养育了不少毒物,俱是世间罕见,咬上一口,神佛难救!”
然后司空摘星就不跑了,他露着比哭还难看的笑。
“见过前辈,在下司空摘星,误入此地,还请见谅!”
他心怀忐忑的回头。
遂见那人高立虚空,居高临下俯望而来,嘴里淡淡的问:“当今武林,孰为第一啊?”
司空摘星微弓着身,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笑道:“回前辈的话,当今天下第一,乃是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人……名为陆小凤,小子愿为前辈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