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刀光急晃,人影急闪。
如此刀阵下,谁要是被裹进去,只怕也要被绞断双腿,绞成肉沫。
白愁飞一声高喝。
整个人已如鹰如隼般腾空拔起,撞开楼顶,可不但屋里有人,连楼顶也有人。
十几把冒着寒芒的乌铁枪头已不约而同,朝他刺了过来,捅了过来,像是要把他戳出来百十个窟窿。
但就在这时,他的十指陡张,十根手指如在弦上拨动着,跳动着,曲弹着。
惊神指。
便在那些枪头刺来的同时,那些楼顶早已埋伏的人,已是接连发出了惨叫,哀嚎,纷纷倒地,滚落,指风破空,他们浑身血洞炸开。
片刻之后,楼顶上,只有白愁飞一人是站着的,独临绝顶。
然后,他却也没看楼里正被刀阵包围的苏青,而是大喝道:“金风细雨楼有外敌来犯,留下些人安抚宾客,其他的,与我前去援救楼主!”
象牙塔那头,亦像是有厮杀,有呼喝,有火起,人影重重,白愁飞翻身跃下了青楼,已带着那些效忠自己的部属,飞快朝着象牙塔赶去。
但究竟是要救人,还是要去弑兄夺位,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在青楼里,刀光交旋,什么“落英山庄”、“天盟”这些人,都在与一部分奉白愁飞之命留下的人,在敌那一干杀手。
“大堂主,我来救你!”
一道声音突起。
正在惊恐无比,苦苦支拙,闪躲不停的苏青,猛然就见一个驼背老者腾空跃起,伸手已朝自己抓来,五指曲,扣如鹰爪。
正是那任劳。
老人在笑。
他扑的很快,掠的很急,望着已在面前的苏青,他确实在笑。
但他忽的看见,本是惊恐万状的苏青,此刻突然也笑了,他的笑正被任劳挡住,笑的隐蔽,隐晦,而且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因为,任劳更看见,面前的这个瘸子,突然自青袖中轻飘飘的伸出了一根指头。
这是根食指,又长又细,又纤又秀,好看的只似玉雕冰琢的一样,没有白愁飞的“惊神指”那般声势惊人,惊天动地,但却像是一柄锋芒内敛的利剑,在任劳暴凸暴睁的双眼中,按进了他的胸口,刺进了他的心脏,齐指没入。
只像是他自己撞上去的一样。
邃然,所有人就看见,任劳只似以身做盾般扑到苏青面前,背后钢刀起落,已斩断了他的双腿,更加将他乱刀分尸,转眼就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任怨还在一旁看着,等着,可当他看见替苏青挡刀而死的任劳,神色不由一怔、大变,像是没反应过来怎会是如此结局,但等看到苏青慌忙快退,他已来不及细想,咬牙大喝:“大堂主小心,我来救你!”
苏青举着琴,一边手忙脚乱的挡着不停劈砍过来的钢刀,一面暗使内力,推助轮椅倒退之势,木轮骨碌碌分块后退,退向窗户,他看着又赶来的任怨,立马像是看见了希望,急道:“快护我离开!”
任怨道:“好!”
他掠了过来,扑了过来。
背对众人,面朝苏青,只刚到三四步外,袖中“嗖”的一声,已有一支暗箭射了出去,箭簇乌寒,直逼苏青咽喉。
看来,他已在这片刻反应过来,任劳的死,问题必然是出在了苏青的身上,当机立断,他已不加掩饰的要下杀手。
“叮!”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已是看的他遍体生寒,像是见了鬼一般,瞠目结舌,双眼圆睁。
他看到了一张笑脸。
他也是看到了一张笑脸,便有一只玉手攥指如锤,在他胸膛轻轻巧了一下。
但他还是睁着眼,眼中瞬间血丝满布,他看的是苏青的嘴,那个嘴里,半截暗箭正像是嚼吃的一样,嚼进了喉中。
“唔”
他想要大吼,想要大喝,想要说话,原来这个人深藏不露,一切都是他装的,这是个高手,而且还是个邪门诡异的绝顶高手,可他已发不出声了,那轻轻一敲似是震碎了他的肺腑,外表看似完好内里只怕都已伤了,碎了。
然后,他也步了任劳的后尘。
但在此之前,他已扑到苏青面前,所以,楼里的人,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任怨拼死,将苏青推出、送出了窗外。
尔后被乱刀砍死。
望着夜风幽幽的窗户,望着外面的夜,还有地上已残缺不全,不见半点人样的任劳任怨,那些熟知这场刺杀以及明白一切的人,他们大都是听命于白愁飞的,可现在,看见这么扑朔迷离的古怪一幕,都有些茫然,以及呆了、怔了、傻了。
难道,代楼主还有别的计划?
第220章 负义弑兄
窗外的梅花快要谢了。
苏梦枕倚着枕,望着月,望着那轮明月,时近月中,月已将圆,奈何月圆人不圆。不圆,是因为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子。
“思君如明月!”
雷纯。
经霜更艳,遇雪犹清。
这个人,这个曾是几要嫁他为妻的女人,如今,只怕日日夜夜也在想他吧,想要杀他。
人世间最难懂的莫过于情,尽管他知道,也明白,但他还是忍不住的去想她。
其实,他曾未有过必杀雷损的心。
那个老人心思深,心机重,但是手段也高明,身手更是绝顶,与他相峙多年,不得不说,天底下能让他敬重的人寥寥无几,但雷损,已在其中。
也不一定要非死不可,当然,其实还有些原因,便是因为他想念的人。
可雷损却是宁死也不愿活,也不要他好过,病痛顽疾又能如何,不过肺腑之苦,骨髓之痛罢了,他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不照样还活着,真正让他痛心的,还是那个女子。
相爱相杀。
每每想到这儿。
“咳咳”
他的胸腹瞬间便似被一只大手攥着,挣扎着,跳动着,咳着,也痉挛着。
抽搐的身子曾是蜷缩的虾,他紧紧的拥着怀里的那方小小的玉枕,眼白也泛起了红,像是在痛心、伤心。
自己的一生中,自他从红袖神尼的门下出师后,入了这江湖,揽过“金风细雨楼”的权,他与“迷天七圣”斗,与关七斗,更与雷损斗,还与蔡京周旋,与诸葛先生相识,与“神通侯”方应看相峙,似乎,从未有过一刻是美好的,是不染血腥,不沾权谋的。
唯独,雷纯。
他最爱的人。
是他心中唯一的柔软。
可如今,她已成了自己的仇家,杀父之仇,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但他还不想死,更不能死,他好不容易才到今天这一步,没人愿意死,他也一样,贪生怕死,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未做,做事,都要理由,握权掌势也有理由。
其实,他的大志,有绝大部分是不在这个江湖的,而是在家国。
他志在天下,更要驱逐外敌,荡清寰宇。
奈何朝堂权臣当道,想要出人头地何其难也,当然只能自己把握自己。
但他是否还能活的下去?
白老二好像要等不及了。
他停了咳嗽,已挣扎起身,平复着气息。
他本是准备去赴酉时的夜宴,可听到白愁飞请了苏青后,他便熄了心思。
夜风沁凉彻骨。
看来又要下雪了。
苏梦枕却是抬了抬头,他听到了塔外的动静,那动静很吵,呼喝、喊杀、惨叫,嘈杂的厉害。
“怎么了?”
他问。
他身边有人。
有三个人,这三个人,非但相貌一模一样,而且身形高矮胖瘦,也都相差无多,这是三个同胞兄弟。
而且,他们也是苏氏子弟,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资质根骨都是上乘。
他已经病了十几年了,为了对付这一身的病痛顽疾,早在十年前,苏梦枕已挑了他们,细心培养,培养的东西也很特别,这三个人,分别学了穴位按摩,推拿针灸,以及采药煎汤。
尽管他们于医术一道不如树大夫高明,但苏梦枕能活到今天,熬到现在,他们三人功不可没。
他们也是有名字外号的。
分别是:“起死回生”苏铁标、“起回生死”苏雄标、“死起生回”苏铁梁。
兄弟三人,日夜治他医他,才让他能在病海中得以喘息。
而且他们都姓苏。
所以,苏梦枕对他们已是极大的放心、信任,而且更是他的心腹,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一人闻言匆匆下楼了,然后又上了楼。
“楼主,山上遭逢外敌来犯,代楼主正率众退敌呢!”
苏梦枕幽幽一叹。
没说什么。
他又淡淡的瞥了眼窗外的皓月,像是在等什么。
那他又在等谁呢?
等的,自然就是他的结拜二弟,白愁飞。
消息刚一回禀,后脚楼上已有脚步声。
这一层,是在七楼。
白愁飞走了进来,不但他自己进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人,吉祥如意,以及,天下第七。
六个人,都进来了。
苏梦枕合眼又再次喟叹一声,但他马上又睁眼,睁开的眼泊里,泛红发红的眼白,似极了两团赤色的鬼火,又像是两汪未干的血,他望着自己那位负手而立的二弟,幽幽的问:“看来你已准备好要动手了吗?”
白愁飞听到这句话,也没了掩饰的意思,他不想再装了,更是已无必要。
“看来大哥你一早就知道了?”
苏梦枕侧卧在软榻上,一双眸子仿似见惯了尔虞我诈,洞透一切般,定定望着昔日和自己在“苦水铺”出生入死,如今却欲要杀他的兄弟。
“你的气息露了!”
他道。
“记得你在破板门的时候,与我身陷埋伏,生死危机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气息,深且长,我想你现在心里一定很紧张,毕竟,你知我到如今这般地步,面对过无数敌人,如今,你要做我的敌人,自然就会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