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大冒险 第11节

可惜他一直都在练戏,走不出去,对这些事也不上心,没想到现在居然也和这些人有了纠葛。

他边想着边往卧房里走,瞅了瞅里面还在酣睡的师兄弟,苏青并没有进去,而是迟疑了一下,眼神晦涩,转身走向后院。等瞥见被掩在大雪中的柴房,也不多言,走到近前,从怀里摸出个殷红的馍馍,放在了窗沿上。

“东西我带来了!”

前脚刚放下,小癞子那张鬼一样的脸便紧贴在了窟窿口上,他浑似没看见苏青,眼睛里只有那个染血的馒头,隐约泛起了幽光。

宛如饿极的狼,飞快的伸出一手将之抓了进去,然后,是疯狂咀嚼吞咽的声音,还有吮吸手指的声音。

苏青靠在墙上,环抱着双臂,垂着眼皮,神情平静的听着里面的声音,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一定会好的会好起来的咳咳”

含混的呢喃和吞咽声,还有剧烈的咳嗽声,交织出一种不可言说的癫狂。

会好?怎么可能会好,苏青也知道好不了,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

柴房里,小癞子的呛咳仍旧剧烈的厉害,像是胸膛被捅了七剑,穿了心、破了肺,咳着,又急喘着,喉咙似是卡着浓痰,比以往咳的还厉害,咳得血都出来了。

“啊,为什么咳嗽还没停咳咳”

许久,小癞子的呢喃变了,变得歇斯底里,绝望,痛苦。

这饱含着他最后希望的人血馒头,没用。

活不了了。

小癞子的嗓音开始虚弱起来,宛如这些时日来的压抑,疲乏,病苦,痛楚,折磨,全在此刻爆发,像是被那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软倒在地,成了滩烂泥。

他无神的仰头望着风雪呼啸的窟窿,喉头滚动,颤声喊道:“小青!”

苏青倚着墙壁,隔着窗户轻声道:“在呢!”

柴房里,听到这个声音的小癞子沉默了许久,终于才又虚弱道:“这命,我认了!”

言罢,痛哭流涕。

“呜呜是我对你不起都是我的错咳咳”

苏青没说什么,只淡淡道:“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你太累了!”

只在小癞子的嚎啕大哭中,少年大步离去。

次日,天将亮。

整个京城都是覆着茫茫白雪,戏园子里,一个管事急步朝卧房行来,神情微变,不知道是不是摔了跤,身上沾着一层雪,他推门之后的第一句话就道:“都别睡了,赶紧起来,小癞子,死了!”

嗓音像是在打颤。

小癞子是冻死的。

这大冷天的,任谁脱个精光,怕是都挺不过一夜,等众师兄弟套上衣裳,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推开门的柴房里,一个脱了相的矮小身子,光溜溜的,蜷缩在墙根,都冻硬了,浑身体表泛着青紫色的斑块,看的人不寒而栗。

关师傅早已赶了过来,脸色沉凝,也没说什么,招呼着两个管事,扯了床褥子,把地上的尸体一裹,合力抬了出来。

屋子里狼藉一片,墙壁上到处都是抓痕,全是血印子,屎尿一地,让人毛骨悚然。

“师爷,你去置办口棺材,还有柴房里的这些东西全都烧了!”

关师傅吩咐着。

然后他又看着苏青,小石头,小豆子三个,摆摆手,有些复杂道:“你们三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苏青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望着被抬出来的尸体,一阵风起,卷起的褥子里落下来个脸谱面具,他眼皮一颤,伸手捏了捏眼角,而后望向卷着的尸体,居然展颜一笑,温言道:“好,我送你!”

那个风雪杀人夜,马王爷杀了张公公,他杀了小癞子。

第016章 登台

小癞子走的很冷清,关师傅也算是念了这么多年的师徒情,雇了辆马车,置办了口薄皮棺材,还特意吩咐了拉到城外头找个宽敞的地儿埋了,别和那些横死的孤魂野鬼凑一块。

车夫干的就是敛尸的行当,半百的年纪,花白的头发,寡言少语的,单瘦的身子上裹了件脏兮兮的羊皮裘,等苏青他们合上棺材,一扬马鞭,嘴里高高吆喝了句。

“上路喽!”

他腰里还别着个唢呐,车轮子慢慢远去,唢呐声也响了起来,回荡在刺骨的北风里,穿破云霄,格外悲怆。

唢呐一响,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老祖宗留下的说法,这人落地的时候得唢呐迎,走的时候也得唢呐送,求的是个始终。听说车夫是祖传的唢呐匠,风光的时候,家家户户但凡有点喜庆的大事都得去请吹上一场,遇到这丧事,孝子贤孙更是跪倒一大片,对唢呐匠千恩万谢。

可惜,日子难熬,从送葬的变成了敛尸的,常言道,剃头的、唱戏的、叽哩哇啦送葬的,最后这个说便是喇叭匠,指的就是这几个下九流的行当。

小豆子抹着眼泪,小石头也红着眼,唯有小青听着渐渐远去的唢呐,微微颤了颤眼皮。

他对二人轻声道:“哭什么?既然活着已是受罪,还不如死了求个安稳,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院子里,众人只把柴房里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索性都不要了,关师傅像是很忌讳戏园子里死了人,吩咐着准备把柴房都推倒了。

大雪之后是大晴,才等朝阳刚升起来,经理便匆匆赶了来,脸色难看。

“什么,张公公死了?”

带来的话让关师傅一惊。

“哎呦,您小点声,我今儿去准备订戏的事,结果您是没瞧见,张公公脑袋都被人割了,死的那叫一个惨啊!”

说实话老师傅对张公公死不死的并没多少上心,这世道,但凡有点权势的,谁手底下不是攥着几条人命,指不定哪天就有仇家找上门。

他真正上心的是这人一死,那订的戏肯定就没了,算是白忙活一场,银子名头都没捞着。

至于谁杀的,早就活成人精的老师傅连提都没提,问都没问,兴许这一张嘴,保不齐就被那些急着交差的人抓去当了替死鬼。

他只是问:“那订戏?”

经理忙摆摆手。“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您还有心思记着戏?张宅肯定是去不成了!”

关师傅点头。“都明白,咱都明白!”

“得嘞,我就是来知会你一声,咱这订戏的事另议,前些日子谢员外可是给我打过招呼,等我去说说,人家那可是京城里的大户,祖辈上出过高官的,过些天再来啊!”

“那就多劳您费心了!”

经理来的急,走的也快,拱了拱手,没了以前眼高于顶的傲气。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钱,如今张公公这颗大树一死,这些个往日里巴结他的市井末流,身份自然不同了,何况这关家班里可是有苏青在,指不定以后会大红大紫,那可是颗摇钱树。

“您慢走!”

老师傅招呼了一声,望着经理离开,嘴里叹了口气。“唉,本还想着送小青一步登天,看来,还得一步一步来,饭也得一口一口吃!”

平日里饿死个人,冻死个人,都是见怪不怪的,可张公公身份有些特别,他一死,京城里,惹得不少当兵的军爷四下巡视,弄的风声鹤唳,让人整日里提心吊胆。

原来老太监当年随尹福在宫里练过功夫,虽说没有入“卦门”,可得了人家的东西,自然也算半个“卦门”的人,而且论辈分还挺高,就三两天的功夫,便蹦出来不少的练家子,经常走街串巷,似在找着什么。

便是关师傅他们都被吓得够呛,一个个整日里窝在戏棚子教着徒弟们唱戏,门都不敢出去。

苏青把一切看在眼里,他两世为人,心思自然灵透,只怕马王爷与“卦门”怕是真的有仇,而且还是大仇。

在还没有枪炮的时代,血滴子无疑是杀人之利器,现在茶馆里头都还有人口若悬河的说着,此物起于雍正,历代以来皆是皇帝手里的一柄刀,替其排除异己,稳固皇权,民间野史中留下了不少与之有关的记载。

倒是让他想起了明朝的“锦衣卫”,只是这些人,最后的下场皆不得善终,盖因杀人无算,无论朝廷命官,平民百姓,或是江湖豪杰,多是死伤无数,可想而知结下了多少仇怨。

而且,到最后,只怕皇帝也放不过他们,狡兔死走狗烹,为了掩盖过去的残酷与血腥,自然都是要抹去的。

那尹福当年可算是大内高手的头头,光绪亲自命其在皇宫里头传武,恐怕就是那时结下了泼天的梁子。

念及于此,苏青心头一突,那看来马王爷的仇家不光是“卦门”,还有那皇帝,或者说慈禧,怪不得他老把大清亡了挂在嘴边。

越想越有可能。

“啪!”

却是关师傅见他心事重重,但敢在练戏的空档分心,眉头一扬,手下扳子对着他屁股就抽了一下,疼的他一个哆嗦,再也不敢想别的事。

“别以为名气大了,要成角了,心思就飞了,我可告诉你,待在我喜福成一天,你就是我关家班的人,下次再敢练功时走了心思,可就不是挨一下了!”

苏青声一沉,不仅不喊疼,嘴里还朗声吆喝道:

“师傅您受累!”

关师傅也不再说什么,坐到一旁,捧着茶,老神在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愈发的冷了。

时不时的吹着霜,飘两场雪。

时间一长,人没找到,那些在街上巡视的人也不知道从哪抓来了个倒霉的替死鬼,在街市口用黑布一捂脑袋,当着老百姓的面枪决了。

日子又像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苏青白天里练戏,晚上跟着马王爷练功,转眼就是三个多月。

临到暮冬的时候,这一日。

谢家大院里。

戏台高架,锣鼓敲打,热闹非凡,但见那院墙上都扒满了人,人头涌动。

院内更是摆置一张张桌凳,坐满了人,一个个翘首以待,脖子都伸长了不少。

却见。

“咣咣咣”

“咚咚咚”

鼓声起,铙钹响。

大幕拉开,一道身影面涂粉妆,巧目流盼,内衬鲜红戏衣,外系银蓝织锦的杏黄披风,跃入众人眼帘,步步走出。

“好!”

这还没开腔呢,就有人嘶声高喊了一句,刹那间,叫好四起,喧哗大作,鼓掌如雷,像是瞧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有的趴墙头观望的人眼神一呆,呲溜一下就翻了下去,摔的哎呦连连。

苏青瞧着满座的看客,微微吐了口气。

待身后霸王赶上,迎着众人灼灼目光,他袖中纤长白皙的十指一露,腰身一动,口中已是起调开腔,台上曲调立变,胡琴声起。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

“唱的好!”

只是一句,又见掌声雷动。

五年寒暑,终是登台了。

第017章 大噪

仅是一场戏。

苏青便算是成名了。

自谢家大院里但凡听过戏,见过那张脸的人,无不似着了魔一样,整日里疯了般念着的,聊着的,说着的,都是苏青这两个字。一天的光景,一传十,十传百,京城这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间,苏青声名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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