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一笑道:“你说这话,也不怕我们这些人吃味儿,只能拉住傅家,你照样还是十
拿十稳。”雍郡王道:“傅家?”
“是啊!”隆科多道:“那一头已经没指望了,还是顾这一头吧!别迟迟不动,等这一
头也落了空,那才是真糟了呢!”年羹尧道:“四爷,我也劝您全力顾这一头,郭怀毕竟是
个江湖百姓,尤其不明他的出身来历——”雍郡王道:“你这趟去,没能摸出来?”
年羹尧道:“我套过他,他不肯说,而且很巧妙,很机警的避开了!”
隆科多道:“出身来历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是他的出身来历犯忌讳!”
年羹尧道:“越不肯说越让人动疑,他为什么能摇身一变成为海威堂主人,他到京里
来,究竟是为什么?现在都是疑问,而傅家则世代簪缨,知根知底,所以我说他远不如傅家
可靠。”
雍郡王道:“傅家可靠有什么用,那个老橛头早就把话摆明了,他只认大清朝廷,别的
谁都不认,将来哪一个登了基,他就效忠哪一个,现在,他谁都不帮,谁都不管,他的脾气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连皇上都得让他三分——”隆科多微一笑道:“老四,我们是干什么吃
的,你养着的不是一帮酒囊饭袋,这我们都知道,全清楚,只是,咱们那步棋没有下下去,
是不是?”
雍郡王道:“舅舅,您认为是时候了?”
隆科多道:“那一头已经没指望了,你还等什么?”
雍郡王两眼之中阴鸷光芒一闪,砰然一声又拍了桌子:“好,咱们就下这步棋。”
第十四章
早饭刚过,威远镖局后院看上去相当平静,相当安宁。
可是前院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几个年轻镖师跟趟子手们,在两边厢房里进进出出的,
看样子挺忙的。韩七少克威正从后头出来,一眼就全看见了,过来就道:“大伙儿这是干什
么?”
一名趟子手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道:“少镖头,那主儿不是快要来了么?咱们不能不
防着点儿,得早打算哪!”敢情是为防郭怀。
韩克威一点头道:“好,好得很,家伙藏上身了么?”
“这----”
那名趟于手为之一怔,一时没能答上话来,他两手空空的,腰里瘪瘪的,哪藏有什么家
伙?韩克威脸色微沉,叱道:“防姓郭的用得着你们?真到用你们的时候,这种人就不值得
防了,想等着看看他,就说想等着看看他,干嘛编这么好听的词儿?”
那名趟子手涨红了脸,赔上了一脸的窘笑:“少镖头,您高明,难逃您法眼——”
韩克威冷然道:“那么,咱们威远镖局上下,就这么没见过世面,非让人家笑咱们小家
子气不可?”韩克威总不好沉下脸来训叱那几个镖师,逮住一个趟子手给这么一顿,他这是
“杀鸡儆猴”,还真管用,只这么几句,那些个原本进出挺忙的全躲进屋里不露面了。
就在这时候,又一名趟子手神色慌张,匆忙的绕过影背墙,连走带跑的过来了,一躬身
道:“禀少镖头,人到了!”韩克威冷然道:“既是人就不至于让你慌张成这个样儿,
请!”
“是!”
那名趟子手恭应一声,忙强自镇定,躬个身又折了回去。
也难怪,这帮人尽管走南闯北,可还没见过领袖通记钱庄跟天津船帮的这种人物。
韩克威的脸上去了冷意,可却没带一点表情,把两手往后一背,微仰着脸挺立着。
转眼工夫之后,刚才那名趟子手从影背墙的那一边带过个人来,可不正是郭怀?
郭怀的穿着,还是玉贝勒第一趟见到他的那一身,这样的穿着虽然称得上讲究、气派,
可是在这京城地面上,威远镖局上下眼里,并不算怎么不得了的。
可是就不知道为什么,韩七少他刚还端着架于挺像那回事儿,如今一旦面对郭怀,他立
即觉得自己似乎矮了半截,渺小了不少。
他自己明白,那是因为人家自然流露着的威仪跟气度,这,是一些儿也“端”不来的。
就这么一转变间,郭怀已到了近前,从容泰然,含笑抱拳:“韩少嫖头,郭怀应约来
到。”韩克威忙定过了神,抱拳答礼,还不自觉的欠了身:“家父正恭候大驾,请!”
他侧身微退摆了手。
郭怀潇洒欠身:“谢谢。”
他迈步往后行去。
韩克威连忙跟上。
宾主一前一后进了后院,那带路的趟子手还傻在那儿,两边厢房里的立时全拥了出来,
几十道目光,齐盯后院门。几个镖师都没说话。
却听刚才挨了一顿的那名趟子手道:“没什么嘛!也跟咱们一样,一个脑袋,两条胳
膊,有鼻子有眼的,只不过比咱们英挺。比咱们俊些罢了!”
还有别的不同,可是他肉眼凡胎,没看出来,也没觉出来。
后院里,空荡荡的没一个人,但是有好几双目光,高高的在那座小楼上,其中有两双各
含异样,但异样又自不同。只不知道郭怀他觉出来了没有?
韩克威让客直入后厅,厅里,老镖头韩振天正伫立着。
陪客人进了厅,韩克威就悄悄的退了出去,偌大一座客厅里,就剩下韩振天跟郭怀两个
人。韩振天身为主人,却由于不必要、不该有的自诩身份,站着没动,没先招呼。
郭怀毫不在意,含笑抱拳:“老镖头,郭怀打扰!”
韩振天这才答礼:“好说,请坐!”却不愿多说一句。
连个称呼都没有,显然,他是既不愿叫一声“堂主”,更不愿叫一声“郭爷”,毕竟,
他成名多年,在大江南北的、江湖道上德高望重。
郭怀仍没在意,含笑欠身称谢。
但宾主落了座之后,郭怀他却来了这么一句:“我所以敬邀老镖头单独相见,是不愿话
传六耳。”韩振天淡然道:“放心,韩某已经交待过,威远上下,连小儿、小女都算上,谁
也不敢近这座客厅。”郭怀含笑点头:“那最好,其实我是为老镖头着想。”
韩振天听得双眉一耸:“书有未曾为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阁下这话怎么说?”
郭怀淡然一笑道:“老镖头,这话恐怕要从廿年前说起!”
韩振天目光一凝:“廿年前?”
郭怀道:“廿年前,老镖头春秋正盛,老镖头却正值初创,老镖头保着一趟重镖途经南
海——”韩振天神情一震,道:“阁下恐怕弄错了,韩某保镖多年,足迹遍及大河南北,却
从没有走过南海。”郭怀道:“以老镖头今日的身份地位,不该有此一说,有什么理由使老
镖头不愿承认那趟镖么?”韩振天脸色微变:“韩某不是不愿承认,而是——”
郭怀道:“老镖头应该想得到,没有十分把握,郭怀不敢惊扰大驾,老镖头更应该想得
到,海威堂下,一个通记。一个天津船帮,都是在京城一带多年,分支、势力遍布远伸,精
明干练的人不在少数,由来知人之所不知。”韩振天有点沉不住气了:“就算韩某廿年前曾
保过那么一趟镖,那也是韩某自家事——”
郭怀道:“老镖头是位明白人,那一趟既然保的有镖,就不能说是老镖头的自家事,是
不是?”韩振天道:“不出差错不说,只出任何差错,大不了赔镖,还是韩某的自家事。”
“老镖头,倘若是一趟没有办法赔的镖,而且至今未赔,是不是就该另当别论?”
韩振天脸色大变:“郭怀,你究竟是——”
郭怀脸色一整,双目之中威棱隐现,道:“韩老镖头,不必管我是什么人,廿年前的那
一趟,你保的是一家人头镖。但是在途经南海的时候,那一家的男主人被人杀害,尸身扔入
大海,女主人遭人劫掳,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你这个保镖的却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里,
没多久你这家威远镖局就大展鸿图,不但买下了这座宅院,而且逐渐在各省设立分支,这是
不是实情?”
韩振天神情大震,霍地站起,惊声叫道:“你——”
郭怀坐着没动,道:“老镖头,我怎么样?”
韩振天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用心?要知道这儿是我威远镖局,我韩某人
内有义女胡凤楼,外有权势显赫的亲贵朋友——”
郭怀双眉微扬,淡然笑道:“老镖头,我郭怀也拥有通记跟天津船帮。”
“好,那咱们就试试看,我这就叫人——”
“老镖头,我敢说,这件事除老镖头你自己之外,再无一人知晓,这就是我为什么邀约
老镖头单独见面,为什么说是为老镖、缥头你着想的道理所在。”
韩振天惊怒冷笑:“郭怀,你休要威胁我,空口无凭,事隔廿年,也根本不可能再有对
证——”郭怀抬手一摆,道:“既然如此,那么老镖头你尽管叫人,请!”
“你——”韩振天惊怒一声,突然须发告动,身躯暴颤,砰然一声又坐了下去,颤声说
道:“这,这就是你来京的目的?”
郭怀道:“可以这么说。”
“你究竟是——那一家并不姓郭,事实上那一家不过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