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如兰忙道:“凤楼姐,你是说他不会——”
“他应该不会,三格格虽为贵族,出身富贵,不适合他,而且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傻妹妹,你是当局者迷了,满汉之间都不许通婚,三,格格是个皇族亲贵的和硕格
格,他们的家法更不容许了。”韩如兰笑了,笑得像突然绽放的花朵,娇靥上红红的,那模
样儿,爱煞人。
紧接着,她猛然兴奋的紧握姑娘柔美:“凤楼姐,你看,他要见爹,会不会是为了我—
—”姑娘心里一阵难受,也一阵刺痛,韩如兰这么一位姑娘,一旦暗动情愫,竟会天真到如
此地步!忍不住的,姑娘对她也多了一份怜借,就因为这份怜惜,使原本压在姑娘心底的那
块大石,也更重了几分。姑娘她想笑不忍,想哭又不敢,她忍了忍心里的感受,道:“这我
就不知道了——”
“可是他要见爹,不会有旁的事啊?”
不只是韩如兰这么想,任何人都猜不透郭怀要见韩振天是为什么,只因为两个人不过才
见过一面。姑娘看了看她,伸柔美轻抚着肩,爱怜的柔声道:“如兰,等老人家见过他之
后,不就知道了么?”韩如兰抬眼望姑娘,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说话,只柔顺的点了点
头,一双玉手拧动着小花手绢儿,拧得紧紧的,都快拧破了。
手绢儿有知,该能体谅主人的心情。
姑娘又拍了拍她:“安下心,歇会儿去吧!”
韩如兰又柔顺的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
她本是刁蛮、任性、行事不让须眉一位姑娘,可是一经沾上这个“情”字,竟变得如此
柔顺,令人不能不慨叹“情”字魔力之大。
望着韩如兰低头走出去的背影,姑娘的娇靥浮现一片浓浓阴夜。
她是担心义妹是一厢情愿,到头来必尝苦果,会经不起打击,还是——这,恐怕只有她
自己才知道了。
站起来走到窗前,临窗呆望了一会儿,她走回书桌坐下,抽屉里取出薄薄一叠素笺,然
后她提笔濡墨……
把三格格送回了康亲王府,三格格又命她的香车把郭怀送回海威堂。
人在车里,幽香微送,脑际不由的浮现起刚才的情景。
把三格格送到康亲王府门口,他没进去,三格格依依难舍,好说歹说把三格格劝了进
去,三格格还千叮咛、万叮嘱,无论如何,要来看她。临进门,频频回顾,三格格她竟泪珠
儿成串的往下掉。
缘只一面,也不过那么一段工夫的相处,三格格的情,竟表现得那么浓,那么重。
也许是人在病中,压抑在心底里很久的,终于爆发了出来,何况满旗女儿,对自己,根
本就不设防,尤其是三格格这位由来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姑娘。
不管怎么说,三格格的情深义重,将来怎么答报,怎么善后——郭怀他面上皱了眉锋,
心里多了一块石头——就在这时候,马车倏然停住。
他知道,海威堂到了,掀帘跳下马车,谢了一声,康亲王府那个赶车的,车辕上欠身,
一声“不敢”,赶着马车绕圈转头,又驰向了“正阳门”。
回过身要进海威堂,诸明快步迎了出来,近前一躬身,低声道:“禀少主,有贵客
在。”
郭怀道:“哪儿的贵客?”
“雍王府的那位年双峰。”
年羹尧!
郭怀“呃”了一声。
诸明又道:“直郡王跟撰贝勒轻骑简从也来过,雍王府的这位回避了一下,直郡王跟撰
贝勒听说您不在,没多等就走了,只有雍王府的这位非等您不可,现在正由宫老陪着,您见
不见?”
郭怀道:“躲不掉的,年双峰何许人,听见马车声,还能不知道我回来了,何况,这是
位人物,我不忍让他空跑。”“是!”
恭应声中,诸明立即躬身倒退让路。
进了门,诸明留在店面,郭怀一个人往后去了。
年羹尧的一身修为的确好,刚进后院,大厅里就传出了他爽朗的豪笑:“主人回来了,
终于让我等着了!”郭怀不好不加快步履行过去,大厅门口,已双双出现了挺拔英武的年羹
尧跟宫弼。
相见抱拳,年羹尧头一句话便道:“阁下卖年羹尧大面子,就冲这一点,我先致谢。”
郭怀道:“年爷这话——”
年羹尧道:“听见马车声,我就知道阁下回来了,贵属迎于门外,必然是禀报年羹尧在
座,阁下还愿意进来相见,这不是卖年羹尧大面子是什么?”
郭怀心头微震,道:“只能说是因为年爷拿我当投缘的朋友。”
“说得好!”年羹尧纵声大笑,声震屋宇:“我又何止只拿你当投缘的朋友,但是—
—”
笑声忽落,神情一肃:“我宁愿你仍是群义镖局的我那位兄弟。”
“年爷这话——”
“海威堂称主,我怕你我之间凭添一道无形鸿沟,更怕这道鸿沟越来越宽。”
“年爷,您太高看海威堂,太轻看郭怀了。”
“那么你是说——”
“只年爷不弃,愿年爷永远叫郭怀一声兄弟。”
年羹尧一阵激动,探虎掌拉住郭怀:“兄弟,就凭你这一句,年羹尧舍命也要交你这个
朋友,走,咱们里头坐。”拉着郭怀,并肩迈步,双双走了进去。
宫弼随后跟进。
进了厅,落了座,年羹尧凝目道:“兄弟,打从海威堂酒席筵上的头一眼,我就看出你
是一条龙,只微有风云,便会立即乘云直上九霄。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前后没多久,你
居然成了海威堂主人,瞒得我们好苦,你跟宫老也演的一出好戏。”
郭怀笑了笑,没说话。
年羹尧接着又道:“兄弟,体或许是刚出道,但你一定大有来头,要不然通记跟天津船
帮不会连连归附,能不能让我知道一下你的出身来历?”
郭怀微一笑,道:“年爷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大概不至于因为我的出身来历而有所改
变?”年羹尧何许人,焉能不懂?双眉扬起,一点头道:“说得好,从今后我只认郭怀,不
问其他——”一顿,接道:“兄弟,我今天来,我不会绕圈子,也不愿绕圈子,四爷本来要
亲自来,可是他怕你不方便,我来跟他来,没什么两样。我没带什么礼,只是以朋友立场带
来了四爷的渴求与真诚,求兄弟你助他一臂鼎力,只兄弟你能点个头,那张宝座,就铁定是
四爷他的了。”
郭怀道:“年爷太高抬郭怀了。”
年羹尧正色道:“不,兄弟,我字字由衷,句句发自肺腑。”
郭怀道:“年爷,您愿不愿听我直说一句?”
年羹尧道:“兄弟,你我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话,只管直说。
郭怀道:“我要是有意求荣华富贵,不必领导海威堂,凭我,成就绝不比当今庙堂之上
的任何一位差。”年羹尧一点头道:“这我绝对相信。”
“所以我不愿意参予这种事,因为我有我自己的事,还请年爷把我的感激带回去,并代
我求取王爷的曲谅。”“兄弟——”
“无论如何,只年爷愿意,我永远是年爷的朋友,只撇开这种事,有需要我尽心尽力的
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兄弟,来求你的,不只是雍王府,也不只是我,事实上大阿哥跟八阿哥刚就来过。”
“年爷的意思我懂,也请王爷放心,既违拗了王爷的好意,我就决不会沾任何一位。”
“兄弟,大丈夫生当于世——”
“年爷,大丈夫生当于世,理应矢志奋发,求取功名,或立身庙堂,或托土封疆,只是
那是年爷,不是我。我无意于此,也不能受任何羁绊,只有一匹马、一艘船,进出江猢,往
来七海,无拘无束,飘泊自如,于愿已足。”“兄弟,你这是辜负,甚至于糟蹋你一身所
学。”
“年爷,人各有志,我这身所学,文,只用以自娱;武,只用以自保,别无他求。”
年羹尧沉默了一下:“我原就料到——好吧!既然这样,我不能相强,只是,兄弟,你
答应的——”“年爷放心,我说一句是一句,绝不会让年爷无以交待。”
年羹尧站了起来:“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郭怀跟着站起,年羹尧过来拉住了他:“兄弟,别忘了,无论如何,你我都是朋友。”
郭怀道:“我说过,愿年爷永远叫我兄弟,只年爷认我这个朋友一天,我就一天是年爷
的朋友。”“够了,兄弟!”年羹尧紧了紧手,转身往外行去。
郭怀带着宫弼,双双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