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吃的那个人忙离墙站好了,他这里站好,二姑娘已经到了摊儿前,看了看摊儿上,可
没伸手去掀那块布:“卖的是什么呀?”
卖吃的忙道:“烧饼果子,姑娘买两套?”年岁不大,说起话来嗓门儿也不粗,挺好听
的。二姑娘没说买不买,道:“从来没见过你,头一天来这儿摆摊儿?”
“是呀!原在西城,生意不好,人家教我上这儿来卖,这儿正当天桥口上,过往的行人
多。”二姑娘道:“等有人上天桥去,那都快晌午了,早就吃饱了,卖谁去?”
“这倒也是,既然来了,先卖一天看看再说吧!”
“多少钱一套?”
“一个制钱儿两套。”
“那给我包两套。”
“镖局人多,两套够么?”
“人不多,总共四个人吃饭,一个上了年纪,一个不在家,两套够了。”
卖吃的“呃”了一声,掀起那块布一角,慢条斯理的包了两套给姑娘:“镖局里有的是
下人伙计,怎么姑娘自己扫地呀?”
“我们镖局里没下人伙计,刚跟你说过,总共四个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不在家,我
不扫谁扫?”卖吃的又“呃”了一声。
二姑娘接过他包好的烧饼果子,给了钱走了。
卖吃的看着她刚进镖局,身边突然响起了个清朗的话声:“没想到今儿个门口有卖早点
的!”卖吃的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旁居然多了个人,挺俊
逸挺滞洒个年轻人。他忙走了定神道:“这位,您是要买——”
“我本来是想买两套的——”
“我这就给您包两套——”
“可是刚才我们二姑娘买过了,我就不用买了。”
“怎么,您也是这家镖局的?”
“不错,我叫郭怀,刚我们二姑娘告诉你一个不在家,那就是指我,我昨儿晚上出去,
跑了一趟天津卫,刚回来。”敢情这人是郭怀,只是,他跟人家说这些干什么?
什么时候出去的,干什么去了,都告诉了人家,可真是不留一点儿心眼儿,不懂逢人只
说三分话,跟个卖早点的,更犯不着嘛!
卖吃的没在意,本来嘛!谁管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上哪儿去了?“呢”了声道:“天津
卫,不近哪?”“也不远,两百四十里地,一晚上我能来回跑好几趟。”
“哎哟!那您的脚程可真快!”
郭怀微一笑:“也就这么点儿本事了,不像你,明明是位挺好看的姑娘,偏糟蹋造物的
赐与,抹一脸黑,扮成这个样儿,既赶得一手好马车,还能客串一下卖烧饼果子。”
卖吃的吃了一惊,她自己都听得见,一颗心怦怦的直乱跳:“你——”
郭怀不让她说话:“请归告贵上,多谢关注,天津船帮的那笔债,昨儿晚上已经一笔勾
销了。不信,姑娘可以等在这儿看,不用多大工夫,天津船帮就会有人到镖局,跟欧阳家当
面表明,这样吧!姑娘干脆请到镖局里坐坐!”卖吃的忙道:“不——郭怀道:“姑娘既然
不愿意,我也不便相强,那么我失陪。”
他一拱手,转身走了。
卖吃的怔在那儿,瞪圆了一双眼,望着郭怀过了镖局。
郭怀进镖局,前院没个人影,他也没惊动谁,进了自己房去。
屋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水又打好了,一叠洗干净的衣裳,在床头上放着。
郭怀暗暗一阵感动,他这儿刚刚坐下,门口来了二姑娘欧阳雪,她一睑的惊喜:“郭大
哥,你回来了?”郭怀站了起来:“是的,二姑娘,我刚进门。”
二姑娘带着一阵轻风闪了进来:“你上哪儿去了,一夜都没回来?”
“我不是跟两位姑娘说了么,昨晚上不回来——”
“我知道你说了,我是问你上哪儿干什么去了,用得着一夜不回来?”
“二姑娘,我上天津卫去了。”
二姑娘欧阳雪一怔,叫道:“什么,你——郭大哥,你怎么没说——”
郭怀道:“怕两位姑娘担心,所以我没说。”
“你,你找去天津船帮了?事情怎么样?”
“二姑娘看,我好好的回来了!”
二姑娘刹时瞪大了一双美目,惊喜道:“郭大哥,你是说——”
“待会儿天津船帮会有人来当面说明,到时候二姑娘就知道了!”
“啊!待会儿——我得告诉姐姐一声去。”
二姑娘她带着难言的惊喜,也带着一阵轻风,飞也似的走了。
郭怀没再去坐,他转身到床边收起了那叠干净的衣裳,凡是属于他的,他都包了起来,
属于他的东西没多少,也不过几件衣服而已。
他这是干什么?
他这儿刚收拾好,门口大姑娘欧阳霜、二姑娘欧阳雪双双来到,二姑娘先进屋,道:
“郭大哥,我姐姐来了!”郭怀欠身相迎道:“大姑娘!”
大姑娘欧阳霜走了进来,娇靥上微带激动,紧盯着郭怀的目光也有点异样:“听说郭大
哥昨儿晚上上天津卫去过了?”
“是的,大姑娘。”
“也听说天津船帮待会儿会有人来镖局当面说明?”
“是的,他们骑的是快马,应该不一会儿就会到。”
“郭大哥又一次的救了我们欧阳家。”
“大姑娘,谈不上救,我不过是尽我这个群义镖局人的本份。”
“郭大哥,你让我们怎么报答你?”
“大姑娘——”
大姑娘欧阳霜的话声突然起了颤抖:“我妹妹小雪也在这儿,这话我要当着她说,我们
无以为报,女儿家能报答的也就是——郭大哥,只你愿意,从现在起,这家群义镖局就是你
的,小雪也好,我也好,我们姐妹都情愿——”郭怀心头震荡,没让她说下去,道:“大姑
娘,我为什么这样做,对大姑娘,我已说得很清楚了,假如像大姑娘所说,我跟天津船帮又
有什么两样?”
欧阳霜道:“不一样,绝不一样,对天津船帮,我们是被逼的,我们宁愿流尽最后一滴
血汗,对郭大哥你,我们是心甘情愿的。”
郭怀道:“难道姑娘就不怕,我跟天津船帮的目的一样,不过手法不同,或者说比他们
高明些?”“不!”欧阳霜道:“我们信得过郭大哥,就算是那样,我们也心甘情愿。”
郭怀暗暗一阵激动,道:“大姑娘,两位也太看轻自己了。”
“知恩图报,怎么能说轻看自己?”
二姑娘欧阳雪这时突然红着娇靥道:“郭大哥,姐姐跟我都愿意,真的,没有一点儿勉
强。”“二姑娘——”
大姑娘欧阳霜截口道:“郭大哥,不说我,只说小雪,自你来以后她对你,你应该看得
出来,也应该感受得到,一个女儿家,她这不是单纯的对你好——”
二姑娘欧阳雪红了娇靥,低下了头。
郭怀心头震荡,道:“大姑娘,二姑娘,两位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
大姑娘欧阳霜道:“郭大哥,我们自知配不上你,所以厚颜自许,只是为了报思,郭大
哥不愿意也不要紧,那么请接掌群义镖嫖局,我们姐妹为婢为仆——”
二姑娘欧阳雪猛抬头,娇靥红里泛白,圆睁着一双美目,紧盯着郭怀。
郭怀知道,只他一句话稍有不当,就会伤害到这位善良的小姑娘,而且伤害得很重,但
他除了一句:“不,大姑娘不该这么说,也有所误会——”
他竟然不知道该再怎么说才好。
他这儿正自百般为难,百般不忍,突然一阵急促蹄声,疾风似的由远驰近。
郭怀忙道:“两位姑娘,恐怕是天津船帮的人赶到了!”
话刚说完,蹄声到大门外停住,紧接着传进个熟悉话声来:“天津船帮来人求见两位欧
阳姑娘。”郭怀道:“是他们,发话的就是那个李朋,请两位姑娘出去见见他们!”
欧阳霜没再说话,那异样目光深深的看了郭怀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二姑娘望着郭怀,香唇启动,要说话。
郭怀欠身摆手:“二姑娘请!”
二姑娘欧阳雪脸上的神色化为幽怨,头一低,也行了出去。
等郭怀跟出了屋,天津船帮来人已进了院子,正是熊震山跟李朋,熊震山走得慢,两条
腿似乎也有点不方便。当然,挨了四十板还会好受?没趴在地上不能动,还能骑那么老远的
马,已经算是相当能受了。两个人看见郭怀,神情就是一肃,神态之间,立现恭谨。
郭怀站在后头,背着两位姑娘微一摇头。
熊震山、李朋明白了,双双转向两位姑娘抱拳躬身:“天津船帮熊震山率弟兄李朋,见
过两位欧阳姑娘。”李朋道:“欧阳姑娘,这位是我们内五堂的熊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