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翎接着又道:“您是想拦住我,让他们走。”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刺傅夫人一颗心深处,疼得她浑身—颤,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她柔声道:“小翎,你应该自问,就是我不拦你,你追得上他们?即使追上,你又能怎么
样?”
傅小翎身躯泛起了颤抖,脸上闪起了抽搐,唇边似乎也渗出了很轻微的一丝鲜血。显然,
他的痛苦,并不下于傅夫人。
傅夫人又多了一种心疼,她能心疼郭燕侠如自己的儿子,更何况自己的儿子是好怀胎十
月所生,是人她的骨肉?她一双美目中涌现了悲痛的爱怜,但是话手还是那么平静:“小翎,
跟娘谈谈,谈过之后,是要你认为还该去追他们,娘担保,他们绝走不了,好不?”
傅夫人道:“先说你爹,他是热衷荣华富贵,可是也有亡一代传下来的一份愚忠,但是
他不失为一个聪明人,他把这份愚忠表现更为强烈。因为现在这位皇上不比上一位他这也是
为咱们这个家,既然如此,他就不能不在私情上有割舍,不要怪他,小翎!”
傅夫人毕竟仁厚。
傅小翎脸上没有表情。
傅夫人又道:“其次说我,我的当年,你是知道的,人活在世界上,心里不能有一点愧,
否则这一辈子都安不下心,那种痛苦,不是你所能体会的,所以我必须想尽办法还这份情,
消除这份愧疚,为此,你是我的儿,我也只有委屈你,相信这在天下每一个做父母的都一
样……”
傅小翎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傅夫人接着又道:“至于对无垢,事有本末先后,郭家的燕侠结识她在先,当然,事有
本末先后,于情不一定这样,并不是说郭家燕侠结识她在先,别人就一定得退让,那还要看
无垢情何归,心谁属。如今,很明显,你也不能不承认,不但郭家的燕侠结识她在先,而且
无垢她情归燕侠、心属郭家。情之一事,最不能勉强,就算你能把她抢过来,那又怎么
样……”
傅小翎依然故我。
傅夫人不禁惊异:“孩子……”
傅小翎突然开了口,说了话:“您说完了?”
傅夫人一怔,也暗吁一口气,心也不免又一疼:“说完了。”
“您跟爹的不得已,我懂了,可是对无垢,我就是不甘心……”
傅夫人道:“不甘心又怎么样?”
傅小翎道:“或许这是缘……”
傅夫人道:“她跟你没有缘。”
傅小翎道:“要不就是她欠我的,要不就是我欠她的,不是缘这就是孽……”
傅夫人神情一震。
傅小翎道:“谁气我打我也好,谁骂我没出息也好,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不能没有她,
不然我会死。”
傅夫人神情再震,进而心神为之震颤,她绝没想到,她的儿子会中魔这么深。她相信她
的儿子说的是心里的话,否则他绝不会,也绝不敢当着她这么说。她忍不住叫道:“小
翎……”
傅小翎木然道:“您说的,您要帮我截住他们。”
傅夫人道:“小翎,难道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傅小翎道:“听进去了,都听进去了,可是我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傅夫人好为难,刚说的那句话,无非是为安慰爱子,只要爱子听得进她说的那番话,一
定会谅解他们这为人父母者的苦衷,尤其是她这个做娘的,只要爱子听得进她说的那番话,
—定会看破看开。哪知……她现在才知道,爱子中魔太深了,正如爱子所说,这或许是孽,
不是他欠无垢的,就是无垢欠她的。
傅夫人她也知道,一个人一旦中魔太深,的的确确无法自拔,不管是谁都一样,就连古
来的大英雄、大豪杰,甚至于就连神仙也难免。—旦这一关无法看破,屈结于心,越结越大,
到最后不免含恨而殁,绝难瞑目。她知道,她绝对知道。她也绝对知道,爱子不是危言耸听,
不是吓她。怎么办?—个是郭家的燕侠,一个是她的爱子,她的亲骨肉,她能怎么办,她该
怎么办?旁的事,包括以往她碰到的任何事,只因为早年她久郭家的那份情,她都可以,也
都该迁就郭家,维护燕侠。
而现在—旦面临生与死,她可能失去这个儿子的抉择,她就不能不犹豫,不能不有所抉
择了。尽管,这—刻她心疼如刀割,甚至于锥心刺骨。她犹豫,只是在心里犹豫,表面上看,
纵有犹豫,不过是一瞬间事,然后,她点了头,天知道,她这个头点得有多艰难,她道:
“好,咱们走!”
她只说了这么四个字,只这四个字,可是表情一直木然的傅小翎,脸上突然泛起了抽搐,
赤红的双目之中,也突然涌现了泪光,望着傅夫人,又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似乎又
说不出口。
母子连心,傅夫人知道爱子想说什么,她心里又—阵震颤,又一阵疼:“不要说什么了,
你知道娘的心就好,走吧!”
傅小翎没再说什么,或许,他想说的,因为心里的激动,根本就无法说出口。母子俩走
了,傅夫人伸皓腕,拉着爱子的手,两个身影,很快的消失不见了。
母子俩的身影刚消失不见,这个地方,也就是母子俩适才站立处,如飞射落五条人影,
赫然是傅侯跟四护卫。
傅侯的脸色煞白,白得怕人,凤目赤红,红得也怕人,前后没有多少工夫,也没有怎么
动手拼斗,可是这时候看,他似乎神情疲乏,虚弱很多。尽管如此,他眉宇间煞威,眼射自
一双凤目,冷电似的威棱,依然慑人,依然能寒人胆。
四护卫往地上看了一眼,然后恭谨躬身:“禀侯爷,夫人跟贝子爷,刚才在这儿。”只
听傅侯低沉一句:“走!”一声“走”,一前四后五条人影又自腾空而起,向着傅夫人跟傅
小翎母子俩逝去方向,飞射而去。
第二十章
燕侠既带着无垢走,自然是要回“南海”!
从“北京城”回“南海”,有两种走法,一是先赶早,到了“广东”再上船;一是走水
路,那就是得尽快早上船。
先赶早,这条旱路还好追赶。要是走水路,尽早上船,从“天津卫”往下,可上躺的地
方太多了,那就未必好追,好找了。
燕侠要走的,是水路。
他倒不是怕什么,而是他觉得陆路没什么可看的,此刻心情愉快,神采飞扬,他要带无
垢早一点饱览海上风光!
他走的是“天津卫”,要上船出海,没有一个地方比“天津卫”更近的了。虽然,“天
津船帮”早有当年已经撤人海上了,但是郭家在每一个水旱码头都留的有人、有船。“南海”
郭家纵横七海,郭家主人又胸怀大志,每水旱码头没人没船还行?
“天津卫”离“北京城”不过两百四十里,以燕侠跟无垢的脚程,不过顿饭工夫,“天
津卫”也就在望了。也就在这“天津卫”在望的时候,燕侠跟无垢还看见了别的,什么别的?
人!看见人有什么稀罕,官道不是人烟罕至的地方,哪儿看不见人?但是,人与人不同。这
么长—条官道,空荡,寂静,目力所及,看不见行人,这本就有占不寻常。 而就在这不
寻常的情形下,官道上并肩站着两个人,只两个人,两个黑衣人,佩着长剑的黑衣人。
大内秘密侍卫,“血滴子”!燕侠从没有把“血滴子”看在里过,可是此刻看见“血滴
子”他不能不震动!他知道了,傅侯那边是一回事,大内那边又是一回事,也就是说,傅侯
那方面,或许已经罢手了,但是大内那方面还没有罢手。
当然,那也可能是双管齐下,互为呼应,不管怎么说,他跟无垢还没有脱离被缉捕,是
不会错的。同时,他也知道,看见的,官道上只有这么两个,其实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两个。
对付他郭燕侠,只这么两个“血滴子”是绝不够的!他怎么办?绕着躲了?郭家没有躲这一
说!何况绕道并不—定躲得过!他犹豫都没犹豫,脚下也没顿一顿,径直向前走去。
当然,他看见了站在官道上的两个“血滴子”,无垢也看见了,只听无垢轻声叫道:
“你……”这一声,不知道是提醒燕侠,还是阻拦燕侠。无垢没再说话,她性情柔顺,既打
算作郭家妇,当然是该听夫婿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认识的日子虽不长,相聚更少,但是她
了解燕侠,甚至于了解每一个郭家人。在不该退让的时候,郭家人是绝不会退让的。
很显然的,两个佩剑黑衣人这时候也看见了燕侠跟无垢。并没有怕他们看见,他们焉有
看不见的道理?
只见两上佩黑衣人目光一凝,冷电也似四道投射过来,只一眼,脸色微变,双双腾疾掠,
一个起落射落在面前丈余处,左边广名立扬断喝:“站住!”
燕侠跟无垢停住了。
左边一个佩剑黑衣人立又说道:“大内侍卫,奉命辑捕一男一女,你们姓什么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