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清凉落下,眼中清明浮现,但眼前之人已然消失,重新充斥视野之内的只剩下细密而无比璀璨的炽烈刀网,而在目光一线之中,一道身影劈掌而来,如开天之刀。
“是他的刀意!”
老供奉牙关紧咬,深知自己因长久陷入衰弱而对时机有所疏忽,被对方占据先机出手。
高手过招,气机相争。
他呼吸短暂一窒,随即舌抵内齿,于千钧之际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咄!”
声出而犹如蛟龙狂啸,细密刀网尚未临近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崩散之声。
顾小年只觉脑海中恍若出现一头狰狞恶蛟,盘踞黑暗寒潭,蓦然探爪嘶吼。
“惊神意?”他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颤,手掌所化之刀便因此慢了一点。
老供奉嘴角渐起冷笑,双眼明亮如炬,双手伸出如爪,诡异青色如无尽沧溟,透出一种极致的沉沦之感。
青影重重,汇成大海。
于生死相较时灵觉感知总会放到极点,为的便是寻觅破绽或是致胜之机,而现在,当顾小年难免看到对方手上那种诡异真气之后,头脑顿时便有些昏沉。内炁也如欲要沉睡的孩童,提不起半点气力。
“死!”老供奉双目一凝,眉心血肉忽而颤动,就像是有什么想要挣扎而出一般,隐有一道青色血痕浮现。
与此同时,顾小年于昏沉之中,掌刀更慢一点,而在对方这仿佛携带莫名法理桎梏的音节吐出之后,周遭天地之间恍若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落在了自己身上,让他浑身一沉。
双臂忍不住想要落下,双腿想要弯曲,头颅更是要彻底低下,这是来自己身最真实的反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抗那种莫名之力,才不会被这股力量压制碾碎。
“天人之‘势’!”顾小年心思通透,而小腹咫尺间已出现了老供奉那双缠绕诡异青芒如青龙之爪的双手。
他一咬舌尖,于昏沉中大势观想,海天一线,巍峨沧桑的巨关屹立天地,每一块墙砖,都包含了人道的智慧和无穷的力量。
他见惯星空,可它太远让人难以触碰,而那是自然天地造化神奇,并非人道之力。
正如他所说的那般,武者修命,爱的是洒落地上的星辰,是这人间烟火。
斩流势无息而生,顾小年双眼眯缝如芒,周遭变缓且慢。
可那双青龙之手仍在前探,眼前之人嘴角仍有那丝将起的冷笑。
只不过老供奉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难以言喻的骇然。
“势,他怎么可能会天地之势?”他心神狂跳,惊骇到了极点。
武道宗师和陆地神仙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于后者凝炼武道真丹,一身内力衍为先天一炁这等精纯力量,于内褪凡,而又明悟天地所存之‘势’,掌控远超为人所创造出武功的天地之力。
虽然还是人身,但凭此内外异于常人,可碾压宗师,遂称陆地神仙。
而现在,眼前之人自武道修行伊始便是先天一炁铸就根基,现又暗藏天人之‘势’,莫非他已成天人?!
老供奉心思急转,“不对,他身上并无真丹呼应,武道真意当未凝实,等等,他的真意是什么?”
凝聚真丹,不只需要武道真意圆润通透,更是要照见己心,找到自己的武道之路。
就如老供奉,他当初与周帝乃生死之交,于对方寿终正寝之时,立誓护佑大周,得此照见己心,破境天人。
而这也便成了他的武道之路,或者说,是一种执念的加深,来自天道的束缚枷锁
现在,他念头急转,种种莫名,但眼前时光如同变缓,他根本无法有丝毫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
顾小年身子因天地之力的压迫而变得佝偻,但他仍是强行扭转身子,带着无尽凌厉的掌刀,自对方左肩斜下,劈至右肋而消。
天地之势攸然消失,顾小年张口吐出一口血,左边腰际被那诡异青芒掠过,鲜血横流,诡异青气悍然入体,如玄冰似幽狱,带来极致阴寒。
与此同时,他一刀既成自然不会干休,身势朝前,早已负于身后的左手蓦然探出。
整条手臂笔直如剑,杀气森森,却是经脉窍穴之中青冥剑意填充,无边杀意如血海翻腾,腥红一片。
以身化剑,顾小年强忍体内不适,留一缕清明压制欲要占据意识的冰冷杀意,剑起而骤落!
老供奉吐血倒飞,胸前塌陷,两道深深血口交错,从内可见被一层荧闪青膜包裹的脏器,和那透过洞穿的后背看到一线幽暗牢狱之景。
这一刀一剑,差点将他斩为两段!
顾小年大口喘息,胸腹翻涌,脑海昏沉的厉害,而丹田气海之中原本无比活跃的内炁被那倒一道阴寒青气如网般包裹,如层层冰封。
让他一瞬间,有种再次回到那幽暗困窟中的错觉。
他双眼蓦然幽深,眼耳口鼻俱都溢出血线。
……
两人交手不过短短几息,电光火石之间心念转动,同时手上变招,无比凶险。在这几息之中俱都用出了真正的杀招和手段,那是远超武功这一界限的力量。
天人之争,即便是以顾小年如今的奇门之法,亦无法成为决定性的力量。
只有面对面,刀刀见血,拳拳到肉,以硬碰硬。
一点点的技巧性的花里胡哨,都会成为被对方抓住的破绽。
“宗师境界,半步天人的战力,天人之境的特征,你还真是让老夫意外啊。”
那道撞碎牢门的身影缓缓站起,哪怕胸腹伤势狰狞可怖,伤口处煞气如蚀骨毒火般不断破坏他的内炁自愈,可他的心脏因那一层青膜所护,仍在有力地跳动。
嘭
嘭嘭
心跳声愈加沉重,隐有一股壮烈之感。
像是长矛抽击战鼓,他整个人踉跄着,却缓步而来。
朝着对面那个几乎无力站起,浑身被血水湿透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