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年瞳孔一缩,方才这声并非出自他口,竟仿佛是回声一般。
额角微有冷汗滑落,在这一刻,他的感知里,仿佛蔓延开无边无际,但看到的全是漆黑一片。
没有人,更没有其他东西。
顾小年沉默了许久,慢慢蹲下,伸手触碰了脚下。
入手冰凉,光滑入镜,没有丝毫先前那般的泥土。
他用手仔细摸了摸,有种潮湿的感觉,像是冰面,但触摸这么久了依旧没有半点水化的迹象。
然后,他闭上眼,咬了咬舌尖,之后睁眼。
他想了想,天地之‘势’于脑海中观想,再睁开眼时依旧是漆黑一片。
顾小年喉间咽了咽,他开始走,像迷途的人那般地向前走,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直接运起了轻功。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依旧是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除了脚下的地面。
顾小年呼呼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气海中的竭力,他开始运转心法,缓缓恢复着。
……
不只是他,后面进来的人同样到了这处洞穴,同样看到了这十多扇的青铜小门。
然后他们进去,不同的是,他们只是看到了最初的黑暗。
钟小乔运转内功心法,眼前恍然一亮。天空很蓝,白云朵朵,眼前流水潺潺,林间隐约的好像有一座道观。
她看着那已经深埋在记忆深处,却在每个午夜梦回恐惧时浮现的道观,那上面的白墙黛瓦如同鬼兽的参差獠牙,让她一瞬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雷雨夜晚。
南如岁下意识向后摸了摸,熟悉的冰凉触感让他一下松了口气。他盘膝坐下后将木匣打开平放到腿上,探手摸上琴弦,琴声铮铮而响,眼前黑暗褪去,竟是覆上大漠黄沙。
他一愣,双目略有茫然。然后,他便看到了那从黄沙的尽头出现的一骑身影,之后便是无数的黑色洪流,掀起了漫天的黄沙。
那是北凉王应玄嚣麾下的玄甲军,在那些铁骑的前方,是一座城池。说是城池,其实相较大周之地来说,只能算是一座城镇。
南如岁的眼中流露痛苦之色,再也无法弹琴,他右手如爪,一下捂住了额头。额上青筋贲张,脸上满是狰狞和恐惧。
方重泉嘴唇嚅动,身上剑吟响彻,冲天剑意而起,眼前黑暗顿消。
然后,四周光影变幻,成了一处深埋的洞穴,他就站在穴中的池边,只有斑驳的光影从不知多高的巴掌大的洞里落下。
池中,插满了生锈的断剑,四下洞壁上,尽是划痕。
那上面最多的是剑痕,但也有抓痕,带着血迹的抓痕显得如此凄凉。
他仿佛能看到一种绝望,一种终日难出的绝望。
方重泉喉间一苦,脸色难看,竟是一下吐出口血来。
“竟敢乱吾剑心?”
……
像他们这般的还有很多人,所有的年轻一代该来的都来了,来了的也都进了门中。
黑暗,仿佛只是初兆。
第十七章 谁能先知
顾小年仍是再跑,漫无目的地跑,哪怕他的跑动如同蜗牛,甚至不如平常人那般闲适散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只是心里有这么一个念头在支撑着他,鞭策着他,快跑,快跑。
仿佛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要是跑慢了就会被吃掉。
顾小年不敢回头,那种恐惧好像是印在了骨子里,是在心尖儿上发芽的一颗种子,让他不能回头。
他已经很累了,却仿佛不知疲惫。
慢慢地,他跑不动了,步子像是在挪,如同一尾涸水的鱼。然后,他一下摔在了地上。
顾小年感受着脸颊与地面接触传来的冰凉,有些涣散的焦距凝了凝,鼻息略粗,让他生出一股力量,翻了个身子。
仰面朝天,他手指轻颤,划过地面,有些疲惫地,轻轻触碰到了脸上。
有些发凉的手指在脸上轻轻摩挲着,指尖划过了每一寸皮肤。这一刻有一种怪异,好像不是自己在摸自己的脸,而是自己在摸一个陌生人的脸。
带了一种欣赏和轻柔,如同在抚摸一位丽人。
他眼中的目光缓缓凝实,带了几分疑惑。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先是一顿,接着变得有些粗暴。不再是那种温柔地抚摸,而是揉搓,最后变成了扣掐,好像是要将这张脸撕掉一样。
顾小年想要说话,他张开了嘴,却不能发出声音,现在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发出声音?
他另一只手掐上了自己的喉咙,死死掐住,张大的嘴里开始干咳,开始干呕,他的双眼有些鼓胀,他能感觉到一种窒息。
我是谁?
他不再想说话,而是在问自己,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原本撕着脸的手一下摸到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他手上的动作蓦然一顿。
他慢慢坐了起来,冰凉的手指戳到了眼窝,但他仍是睁大了双眼,因长久的睁着而有泪流了下来。
泪从脸上慢慢划过,在嘴角拐了个弯,顺着皮肤滑到了下巴上,最终落在了地上。
痕迹从未有温热,反而很凉。
他手上的力道渐重,三根手指已经把握住了眼睛的轮廓,他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刺痛,那是来自眉心的刺痛。
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剪刀缓缓逼近,刺得睁不开眼,刺得眉心难受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