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杨坚在龙潜时,与江湖中人也多有往来,知道他们义气为先,真要一口气上来了,天王老子也敢杀!
太子如今落在那霸刀岳山手中,晋王若是有什么歹心,故意逼其下手,那后果不敢想象!
“不行!朕要亲至!”
杨坚乾坤独断,刚刚出宫,就见凤辇行至,上面端坐着独孤伽罗:“陛下!我们同去!”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平日再不喜欢,也不希望他有个三长两短,独孤伽罗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
杨坚闻言却有些迟疑。
帝后一动,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等到浩浩荡荡的禁军保护着帝后,抵达城西南方向的坊市,目光却是一奇。
因为这里十分安静,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人声沸腾,四方围观。
然后杨坚发现,百姓都被安置,整个场面井然有序,展现出了强大的控制力。
不多时,独孤家的强者现身,为首的正是独孤顺和尤楚红夫妇,独孤伽罗问了后,向杨坚道:“是阿摩下令的!”
阿摩是杨广小字,独孤伽罗更喜欢这么称呼。
“好啊!真是懂事的孩子!”
杨坚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因为此举显然是维护太子,否则百姓一窝蜂围观,杨勇这个太子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
而太子真的被民众嘲笑,失的可是国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单从这个细节上面,就能看出晋王是极顾大局,识大体的,杨坚心中长舒一口气,再结合平陈擒王,玉玺择主,莫名生出一种信心来。
凡事交给晋王,就能安心如意!
很快,一队人从坊市走出,为首之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虽然努力挺胸抬头,但那股大劫过后的胆战心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正是太子杨勇。
“父皇!母后!儿臣……儿臣……”
待得众人到了帝后面前,杨勇更是面色如土,哆哆嗦嗦,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次是大失体统,以杨坚对礼法制度的执行严苛,绝不可能轻饶。
“岳山图谋不轨,太子担心圣危,一意追查,不幸中计,幸天佑大隋,安然无恙!”
顾承策马上前,大声禀告,众人精神一振,大点其头,杨坚更是欣慰,旋即眼中闪过厉色:“岳山逃了?”
顾承道:“禀父皇,坊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岳山似有人接应,儿臣追之不及!”
“宵小之辈,不足为惧!”
杨坚胸怀天下,对于岳山虽然恨极,却不可能因为这么个小人物大动干戈,闻言点了点头:“摆驾!回宫!”
既然太子无恙,家丑不可外扬,自然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跪下!!!”
然而回到皇城,来到殿内,杨坚脸上的和颜悦色瞬间不见,对着杨勇大吼。
“父皇恕罪!父皇恕罪!”
杨勇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瘫倒。
“恕罪?《开皇律》中,有哪条是太子被江湖刀客抓走的罪状?你告诉朕啊!”
杨坚拿起案上的砚台,劈头盖脸就砸了过去。
他是一位极为节俭的皇帝,当皇帝二十几年,每日就吃一样荤菜,所用衣物,大多是破了再补,直到不能用为止,此时能把砚台砸出去,已是盛怒到了极致。
杨勇吓得魂飞魄散,竟是不敢避让,眼见那砚台要砸在脸上,顾承伸手一探,将之拦下。
“嗯?”
杨坚正在火头上,双目精芒暴涨,狂瞪顾承。
他向来一言九鼎,乾坤独断,即便这个儿子刚刚表现极佳,也绝不能忤逆他!
“父皇,此次实在是事出突然,不怪大哥,而是那岳山仗着有天下第一刀客之名,横行无忌,不尊皇权,依儿臣看来,绝非特例!”
顾承却是怡然不惧:“儿臣在平南陈时,那大江帮竟卖蒙冲战船两百,手笔极大!这些帮派帮众建制,成阵训练,能与正规军周旋,我大隋国泰平安之时,尚且安份,若是稍有风波,难保不会蠢蠢欲动!”
“此言有理!”
杨坚露出思索:“你觉得江湖帮派,该如何管制?”
“儿臣认为,以下三策,可暂定江湖……”
顾承开始侃侃而谈,杨勇只能在旁边听着,知道杨坚盛怒,都不敢站起。
杨坚看着一站一跪两个儿子,形成鲜明至极的对比,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大隋的未来,到底该交给谁?”
他压下这个想法,细细聆听,很快露出赞许,颔首道:“识鉴通远,甚是稳妥,如今江南世家叛乱,岭南宋家之子宋缺更是连败杨素高熲,就按你之策,命尚书省六部配合!”
“儿臣遵命!儿臣告退!”
顾承领命,离开大殿。
于是乎,就剩下杨坚和杨勇,大眼瞪小眼。
杨坚看着这个儿子,越看越气。
实际上,如果刚刚骂完了,甚至杨勇被砸得头破血流,他的那口气反倒发出去了。
但被顾承打断,讨论国之大事,此刻又联想到了至今还未平复的江南,杨坚只感到心烦意燥,看到杨勇那窝囊样就生出嫌恶,摆手道:“滚!滚!”
“谢父皇恩典!谢父皇恩典!”
杨勇如蒙大赦,忙不迭地退出殿外。
而全程独孤伽罗都在帐后旁听,待得两名皇子退下,移步而出,悠悠叹道:“陛下!”
杨坚明白皇后的意思。
太子失玺时,他断然拒绝。
这一回他沉默下来,久久之后道:“文武大略,治致升平,朕有个好儿子,自当三思!”
第二十八章 垂死挣扎
“齐国公来了?快快请!”
在内侍迫不及待的带路下,高熲迈入东宫,酒气扑面而来。
“美人,跳啊!再跳啊!”
杨勇醉醺醺地欣赏着一众美女欢歌艳舞,看到高熲,摇晃着站起身:“昭玄,你从江南回来啦,听说你吃了败仗,被宋缺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哈哈!”
“殿下!”
高熲脸一黑,更是吃惊不已。
短短半年不见,杨勇竟是判若两人,到底是什么打击,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我的太子之位,我的太子之位要没有啦!”
杨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咧着嘴傻笑,然后突然放声大嚎,摔倒在地。
“别管我!别管我!”
高熲去搀,被杨勇狠狠挣开。
高熲无奈,挥手屏退了舞女和内侍,默默等待这位太子发泄。
许久后,杨勇趴在地上喘息,高熲悠悠的声音才传来:“晋王殿下掌控几部了?”
“吏部尚书卢凯、礼部尚书杨尚希、工部尚书长孙平都是他的人了,宇文弼调任并州刺史,刑部很快也要是他的了!”
杨勇低低地道:“还有五六个国公吧,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一个个跑晋王府可勤快了……”
“怎么可能?晋王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高熲不可置信。
“他设立了定武三策,命武林势力报备门下弟子,田地税收严定,律法从严,父皇便令六部谘(zī)禀,由其处断,然后就这样了!”
随着杨勇娓娓道来,高熲身子剧烈一晃。
才半年啊,原本支持太子的臣子,改投了大半去?
要知道杨坚自从创立新制后,如原本的三公三师都是虚衔了,真正掌握权力的,正是尚书省与六部,六部尚书还不是位极人臣,却绝对是关键。
如今六去其四,晋王本就率军灭陈,生擒陈后主,至今隋军内都有声音,如果晋王再来,江南叛乱很快就能平复,所以兵部也是迟早……
那太子还有什么?
积累了九年的朝堂势力,在半年内被晋王夺得干净,怪不得绝望,在东宫内醉生梦死!
这一刻,高熲呆呆坐下,都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头脑一片混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论能力,太子已经被晋王完暴,高熲知道,即便他回来,也没有力挽狂澜的办法,只能给杨勇鼓劲:“殿下,你还有优势!”
“呵呵!”
杨勇苦笑笑:“我明白的,嫡长子嘛,长幼有序!要不是我生得早,父皇早就废了我啦,还等得到你回来?”
对此杨勇不抱希望。
杨坚本来就不是古板之人,制定了多少新策,一个长幼有序,拦不住他。
“半年……半年……”
高熲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有放弃之意,脸色逐渐平静下来,眼中闪烁着光芒,突然道:“殿下,朝堂之上可有易储的呼声?”
“没有!”
杨勇摇摇头:“却也是迟早了!”
“不!这个迟与早,异常地关键!”
高熲抚须一笑:“晋王表现得如此出色,那就再添上一把火,向陛下提出易储,呼声如云,众望所归!”
杨勇定定地看着高熲,失魂落魄:“昭玄,连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殿下!此乃以退为进之计!”
高熲低声道:“才短短半年,晋王就能众望所归,倘若再过个一年半载,是不是全部的大臣都要听他的,而不知陛下?”
杨勇一怔,缓缓直起腰来:“你的意思是,让父皇忌惮他?”
“陛下已是英明圣武,一代明君!现在晋王殿下比他还要出色,这可不是好事!”
高熲真的是豁出去了:“万一晋王做了太子后,他等不及要登上皇位了怎么办?会不会收买朝臣,逼父退位?”
杨勇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明白了!这样他越是锋芒毕露,父皇越不会让他当太子,而现在韬光养晦也迟了……”
“半年之机,不早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