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明环 第599节

龙鹰心忖难怪自己回京,宗楚客和田上渊不惜一切的杀自己,是因符太的说书,将“范轻舟”在西京的声誉推上顶峰,成为韦宗集团夺权的威胁。

符太无心插柳,造就“范轻舟”,令“范轻舟”成了西京举足轻重、异军突起的人物,威势尤胜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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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接下去道:“退,是必须退,如何退?既往何方?是关键在处。老范就在这个时候提出穿过统万背面的毛乌素沙漠,直扑河套,远攻狼寨之计。你奶奶的,换过诸位贤达是默啜,以为攻击大后方的是惯于以小胜众、战绩彪炳的龙鹰,如何反应?”

赞叹纷起,颇有心满意足的味道,皆因弄清楚了河曲之战,为何从无定河打到河套的内里奥妙。

“我们遂兵分两路,一路携着临急炮制的沙筏领先起程,另一路人数不过二十,留下放火烧城,且负上将追兵引入歧途,多走冤枉路的任务。最后的截击点,设于沙漠内的绿洲,至此大局抵定,就看我们能否攻克狼寨。”

符太说书的节奏,由此转快,无所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一气呵成,道出如何制火器,化沙筏为水筏,兵分两路,一路设置河滨遥对狼寨的阵地,另一路凭火器夜袭对方大河之南的三座河堡,惨中莫哥之计,使尽解数下侥幸逃生,却陷于进退两难的绝境,无计可施之时,想出败里求胜之法。

道:“各位大人,我们那时的感觉,就像从赌坊走出来,输得干干净净的穷光蛋,还要面对家破人亡的大祸,唯一生路,是找点赌本,再赌一铺,最理想当然是不但将输出去的赢回来,且赢光对方。”

符太此时说的,是所有人从未听过的,怎想过有此转折,己方差些儿输掉河曲之战。

符太挥手以强调语气,道:“技术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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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哑然失笑。

这家伙固然说书出色,更重要的是内容,由于河曲之战的成败,与听者息息相关,扣人心弦处,不在话下。

事实上符太的说书,到了关键处,却绝不可含糊,否则异日有人,又或台勒虚云派人到狼山实地观察,可拆穿各个符太说谎。

符太道:“四个字,‘水从何来’”

个个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他在说什么?

于地理家言之,山为丁,水为财。故水“水从何来”,隐含赌本之意,喻意巧妙。

人人引颈以待。

符太道:“举凡立寨,其要在有坚山可倚,活水可用,否则一旦被困,转瞬粮尽水绝。狼寨正是所有立寨条件齐备的坚固山寨。寨内有从山石间飞泻而下的水瀑,源源不绝,于寨后成小湖,湖底有水道泻泄,贯通大河。”

众人开始有点明白。

然后符太来个举重若轻,又是淡写轻描,说得大唐福荫,寻得狼寨内水瀑源头,竟然是山中大湖底的去水道,狠博一铺,抵达狼寨。

符太重拾快速的节奏,细说夺寨,接应己方兄弟渡河,河岸血战,登寨固守的情况。

道:“狼寨落入我们手上的一刻,等于赢回以前输出去的钱,还欠一铺豪赌,才可以反将对方的老本赢回来。”

接着描述当时被重重封锁,全无还手之力的情况,听得人人心惊肉跳,不明白怎可能在这样的劣势里,反败为胜。

符太感叹的道:“人力有时而穷,自然之力却无有穷尽,于没办法里,我们终于想出办法,此法叫‘三水合一,洪流破敌’,只是没想过,我们都给冲往大河去。哈哈!”

有人喝道:“精彩!精彩!太医大人今夜所述者,比任何志怪传奇更离奇,教人叹为观止。”

符太别头瞧去,说话者竟是一向惯于低调的李旦,虽说现时在场者,数他最有评书的资格,仍令符太生出古怪之感,似为李旦故意惹人注目。

美女的威力真的这么大?

符太的说书到这里已近尾声,就看怎样收科结尾。

节奏再一次转急,中间没丝毫迟缓,从在水源处做手脚,众人齐心合力建军蓄洪池,到洪流崩堤而下,冲得狼寨支离破碎,以夸大的语调和方式铺陈出来,听得人人目瞪口呆,又不住叫好。

符太最后道:“趁敌人一时失掉反扑之力的时机,此时不溜,更待何时,各位听官,今晚到此为止,多多包涵。”

全场爆起自开始以来,最激烈炽热的喝彩喊好。

第十三章 雁行效应

霜荞俏脸如花的在湖桥迎接,看样子是要直接送他上长宁的马车,该为两女间的协定,即使李隆基会意,亦被逼得袖手旁观,一筹莫展。

霜荞一手挽着他臂膀,半边娇躯挨过来道:“妾身非常感激,太医大人的说战精彩绝伦,永留佳话。”

不待符太回应,凑在他耳边道:“刚才相王垂问,邀妾身和小瑾到相王府去弹琴唱曲,妾身忽发奇想,何不到兴庆宫去为太医献艺,以报太医之情,太医尚未听过妾身的琴呵!休息一天,后晚如何?已和相王约好了。”

又压低声音道:“此事必须保密,万勿传开去,以免妾身为难,最怕是骚扰了兴庆宫的清静。”

符太根本没拒绝、甚或说话的机会,因湖桥已尽,道贺者蜂拥而来,令他应接不睱。

他更是心不在焉,暗呼厉害。

看来台勒虚云没半步落后于形势,如他们般掌握到李重俊一方发动兵变的时刻,故以此保着相王之命。

相较而言,兴庆宫比之相王府,有强大得多的防御力,且若老田已有攻打相王府的周详计划,这般的临时变阵,势令老田阵脚大乱,难以发挥原本的攻击力。起码,多出了丑神医这个顶尖级的可怕高手。

瞧来,台勒虚云并不认为田上渊会派人突袭兴庆宫,自己的丑神医亦非老田要清除的目标。

若然今夜一切,确属台勒虚云精心设计下的安排,包括以说书吸引李旦到来参加雅集,赴会的延迟,致错失听到霜荞、都瑾的琴和曲,借此不着痕迹的手段,令李旦逃过杀身之祸,对台勒虚云的才智,不得不心服,难怪大混蛋这么顾忌台勒虚云。

糊里糊涂下,与霜荞离开临湖平台。

唉!今晚如何避过长宁的纠缠,不用望、闻、问、切,为她治病?

坦白说,如与高雅的长宁来个一夜缠绵,他拒绝的意志非常薄弱,刚才的车程,至此刻仍非常回味。问题在这类宫廷的乱事,一旦开始,势欲罢不能,自寻烦恼,更是自己鄙厌的生活方式。

香风吹来,刁蛮的安乐公主出现身旁,不避嫌、肆无忌惮将玉手穿入他另一边的臂弯,挽着他,娇呼道:“大人说故事的本领原来这么高,裹儿要大人说故事给人家听。”

符太自然而然往霜荞瞧去,眼神交接,霜荞现出爱莫能助的神情,却令符太看到“一线生机”。

这个刁蛮公主,恃宠生娇,横行霸道,谁都拿她没法,包括长宁。

所有宾客仍留在平台上,主堂内只有列队送客的十多个婢仆、把门的家将,感觉有点似霜荞在江南的家当、家业,转移到西京来。内情当然不简单,代表着大江联在西京设置另一据点,由八面玲珑的霜荞主持。

今趟符太的说书,等于为她在西京打下半壁江山,另一半须靠她自己争取,对自己的感激,该是来自她的真心,因今次送他出大门的依傍,比说书前送他到说书亭,热情多了,身体更自然柔软。

若长宁先一步到外面广场,躲在马车上等候霜荞将自己这尾鱼送入罗网,那安乐的“狙击”便是故意为之,破坏乃姊的好事。

符太暗忖所想的,该非自我安慰,以安乐为人,她尚未到手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先拔头筹,应是晓得丑神医既与长宁一道来,现在长宁又先行一步,加上霜荞亲自押解丑神医出门,猜到长宁的手段。

霜荞何等精明老练,对安乐的意图一清二楚,故而眼现无奈之色,为办不到长宁的事心存歉意。可是,她的爱莫能助,却给予了符太摆脱长宁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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