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面八方的期待下,符太做了个弯弓射箭的姿势。
绝非的随便的模仿,而是“血手”加“横念”,虽然无弓无箭,可是,各人看到的,却是在没有弓箭下搭箭、拉弦,至弓成满月,劲箭离弦而去,直射上星夜虚空的所有动作细节,形神惟肖惟妙,神奇至极。
没人想过,符太的“丑神医”可于此情况下,以这个形式显露一手,神乎其技,登时爆起震天采声,久久不绝,将湖央亭说书的气氛推上另一高峰。
符太拿的是无形的弓,射出的是无形的箭,却能生出杀伐沙场、惨烈无比的感觉。同时解释了老范如何令敌人怀疑“龙鹰来了”,凭的正是鹰爷天下无双的箭技。
龙鹰的“范轻舟”,早在飞马牧场,曾在箭技一项上大演神射手的功架,以他乔扮“龙鹰”,理所当然。
更精彩的是,范轻舟的形相落在敌人眼里,恰为以髯掩饰本来面目的“鹰爷”。
符太续道:“直至那一刻,我们仍未晓得,致胜的契机已落入我们手里,对黙啜为何分出一个五千人的部队,不怕辛苦的翻山越壑,穿越沙漠,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战争开始了,便没法歇下来。”
又道:“老范和宇文剑士留下来,利用特殊的地理形势,突袭敌人,务要拖慢对方行军的速度,令对方疲于奔命。”
接着笑道:“至于他们与敌人周旋的过程,非鄙人所知,皆因鄙人须赶往骆驼堰,与在那里的五百兄弟会合,好在敌人进入毛乌素前在沙漠边缘区狙击敌人。好哩!现在鄙人交代一下这个由五百人组成的新劲旅,为何竟有如此庞大的战力,以少得不成比例的人数,挑战有天下最骁勇善战者之称,兵力是他们十倍的突厥狼军。”
叙述加分析,听得各人趣味盎然,若如亲历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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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鹰大赞符太聪明,懂得避重就轻,谈大概,略细节,其跳跃式的叙事方式,能越过可泄露底细的事不提,大大增加其灵活性,更可省掉唇舌。
一句老子不在场,推个一干二净。
符太此趟说书,发生在无瑕回来报上验证结果之前,观之现在台勒虚云对自己的信任,可知符太说书不露漏洞,故谈之放心,不用边谈边提心吊胆。
如此不谋而合,该是得老天爷照拂。不过顾此失彼,听过这场说书,哪还用听另一台,故以说书引李旦、太平后晚齐集到兴庆宫之计,再行不通此事如何解决,令人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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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太满足地叹息一声,负手在亭内踱着方步,来回走动,再吁一口气,道:“我们终猜到对方的目的地,就是无定河北岸被风沙掩埋大半,只余一道尚算无事的残墙的统万城。五百兄弟里,幸好有熟悉当地环境的人。”
接着语调铿锵的道:“五百兄弟,由大帅亲自号召,大半为原随鹰爷远征塞外的兄弟,回朝时解甲归田,于突厥人来侵前三个月在幽州集结;又有十多人,均为鹰爷当年远征西北的外族高手,个个武技强横,与突厥人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此外,由大帅拣选己方精锐里精锐,凑足五百之数,人人可以一挡十,视死如归,兼配备精良,只上等弩箭机有二百之多。论实力,不在对方令塞外震惧的金狼军之下。当然,人数少得多。”
六座楼台逾千听众莫不屏息,等待符太的说书人说下去。令符太有着无与论比的感受,以前怎可能想过,可令如此众多的人,细心聆听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符太一屁股坐入木桌旁的椅子去,自斟自饮,闲聊般道:“各位听官,坦白说,以五百之众,对上名慑大漠的狼军,又是处于惊弓之鸟的警戒状态,不论陷阱布置得多巧妙,战略如何高明,纵胜亦只可能是惨胜。幸好,他奶奶的,晓得他们是要穿过毛乌素到统万城去,整件事变得再不一样,可是呵!那时我们仍懵然不知,胜利的第一线曙光,已告出现。”
接而道:“诸位有何高见?”
他乘机休息。
字字含劲,是损耗,斟酌该说什么,什么不该说,更是费神。
哄闹四起,议论纷纷,不时有人提出看法,均属战争门外汉的奢谈谬想,不着边际,然无论如何,掀起一波的热闹,令人进一步投进符太的说书天地去。
“是否在对方的粮水里下工夫?”
此句一出,全体静下来。一来回说话的是有崇高声望的杨清仁,也想看符太的反应。
符太暗赞杨清仁了得,懂得把握时机,露上一手。别人怎么看不重要,最重要是太平、李旦等“自己人”怎样瞧他。
际此皇族、高官、各方领袖云集的场合,一句中的,比平常任何表现更可收奇效,而待至人人思穷智竭的一刻,方洒然抛出与众不同的看法,可见此子才智如何出众。
符太向他竖起拇指,笑而不语。
太平、李旦等一从李氏皇族,见身为皇族的杨清仁为他们争光,带头鼓掌喝彩,其他人,即使如安乐、长宁和韦氏族人之不情愿,亦不得不依礼附和。
喝彩叫好声震荡湖台,还惹来阵阵回响。
杨清仁立起来,抱拳朝各方行江湖敬礼,以表谢忱。
先前说不中者,暗怨自己,如此简单清楚的事,偏想不到。缺粮、缺水,如何横渡干旱的毛乌素沙漠?袭其粮水辎重,比之与对方主力硬撼,难易度有天渊之别。
符太道:“终于抵达统万,鹰爷效应,开始生出作用。”
没人计较毛乌素边缘区那场仗如何打,因符太的两句话,引人入胜,令人生出新的期待。可以说,众人的情绪,由符太操纵。
由此到与郭元振合力攻破儿狼军无定河北岸的河寨,太致上翔实,仅瞒着龙鹰从地底河偷往敌寨、大肆破坏的一段,因无定河之战,在郭元振的战报上有详细的描述,符太要说的,是没写入报告,或纵在报告里,亦语焉不详之处。
符太忽然道:“我的娘!现在是什么时候?”
众人虽惯了他粗鄙的言词,仍被惹得哄湖大笑。
不知谁嚷道:“忘掉了!”
又引起另一场大笑。
符太喝将道:“长话短说。此时默啜大军杀至,将统万与无定堡和朔方的联系一刀切断,令我们五百个傻瓜顿成孤军,守着随时可自行倒塌的残堡。”
“哈!不瞒诸位,刚才说的什么视死如归,全是用来骗人,皆因瞧不到死亡的威胁,真实的是,我们人人怕死,故不得不大动脑筋,看如何免死。终于,由最怕死的老范想出办法。”
没人对他的话认真,敢守孤悬沙漠边缘、残且破的统万,怕死的怎办得到。
符太说得有趣,平添了他们的兴味和欢乐。
现时符太说出来的,不单没记于郭元振的报告内,也是众人从没想你过的。
有人笑嚷道:“老范不是爱玩命吗?最怕死的怎可能是他?”
众人的轰笑声,差些拆掉湖楼。
符太再度起立,在亭内绕圈子,道:“任我们如何愚顽蠢钝,亦清楚默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克无定堡或朔方城墙,怕的是他们一如以往的,绕道攻打西面诸城。幸好!默啜与老范的‘假鹰爷’仇深似海,得此千载难逢之机,岂肯错过。他奶奶的!最好笑的,是默啜竟派人代拓跋斛罗来向我们的‘假鹰爷’下战书,约老范于无定河北滨决一死战。”
随着他的说书,四周逐渐静下去,直至不闻稍重点的呼吸声。
符太道:“不用我们教他,老范自知此不单非是玩命的机会,且为找死,自行推掉,告诉来人,这里个个都是龙鹰,问对方想挑战哪一个。”
众人齐声叫绝,没人怪范轻舟胆怯。
符太道:“就在那一刻,我们终掌握到胜利的契机,就是‘假鹰爷’可起的神奇作用。”
人人聚精会神的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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