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我们欢好后,我到了席遥在郊野的道坛去见他,他奶奶的,本以为和他再来一场生死决战。嘿!是席遥派人来邀我去的,当时正和公子、万爷等人在福聚楼瞧着跃马桥吃早膳。”
龙鹰的说话,勾起闵玄清的记忆,双目现出迷茫之色,浅叹一声,道:“当时为何没告诉玄清?鹰爷就是不肯对玄清老老实实的,致误会丛生。”
女人就是这个性情,洒脱如闵玄清亦不能免,总找到他的空子去钻,令他难辞其咎。想当年她不告而别,若不是凑巧截着她,说句话也办不到,现在却来怪自己不老实,她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吗?
可想象,直至听到神龙政变发生的过程和结果前,她一直心恨龙鹰,对曾和他相恋生出悔意。
她绝非寻常女子,在男女之事上抱着游戏人间的态度,似有情若无情,对龙鹰算特别看待,或许是因与龙鹰的魔种气机交感,故格外痴缠。任何人均可被替代,惟独龙鹰不成。正因如此,对龙鹰的“改变”格外痛心,造成很大的伤害,这是男女关系的特性,一旦由爱转恨,深刻难移,纵因情况不似预想般的发生,一时也难逆转回以前热恋时的情状,所以仍不放过龙鹰,就法明和席遥向他穷追猛打。
天女已是他成败关键之一,因此,纵百千个不情愿向她透露“仙门”这对她有害无益,只会打乱她生命的事,怎都要泄露少许端倪,好稳住她。
另一个他必须考虑的,是杨清仁对她的影响力,姊儿爱俏,更爱英雄人物。虽然,他分别在飞马牧场的马球赛、神龙政变的决胜争雄里狠挫杨清仁,非是因她蓄意而为,却肯定有把杨清仁比下去立竿见影的奇效,加上扮作丑神医之际,有意无意催生她对杨清仁的怀疑,可以肯定天女绝不会因杨清仁而出卖龙鹰,至少到今天尙未向杨清仁泄露过“范轻舟”的身份秘密。
经仔细思量后,他拟定了对闵玄清该采取的态度。
龙鹰晓得自己的确变了,对男女之事再不像以前般没有机心,全无计算,是因环境使然,太平和上官婉儿两个旧情人,教晓他男女间的关系,实与其他人际关系殊途同归,没法撇开利害得失。
龙鹰叹息,道:“因为那是到今天,小弟仍希望没听过的事。那趟的长安之行,顚倒了我龙鹰的人生,几是食不知味,唉!天女若晓得我直至今天仍瞒着小魔女,便该明白小弟是有苦衷的。”
闵玄清毫不领情,并不接受,不悦道:“你道玄清是什么人,那你有告诉端木菱吗?”
她不问有否告诉风过庭、万仞雨,独质问告诉了端木菱没有,可见洒脱如她,仍不肯在龙鹰心内的位置居于端木菱之下,趁机吃醋。
我的娘!女人真难应付,天才晓得会在哪方面开罪她。
然而,回心一想,知是好事,醋意怎都比恨意好。
龙鹰避重就轻,沉住气道:“我告诉了法明。”
闵玄清忘掉呷醋,忍不住问道:“席遥究竟对你说过何等轰天动地的事?”
龙鹰道:“席遥告诉我,他是东晋末年,曾叱咤一时的孙恩之徒卢循的轮回转世,为的是那一世的未竟之愿,必须在今世完梦。”
闵玄清大惑不解道:“你竟然信之不疑?”
龙鹰苦笑道:“已非信或不信问题,而是不到小弟不相信,然第一个比小弟更相信者,是法明。”
闵玄清皱眉道:“怎可能呢?这类事不可能有真凭实据,且说的是数百年前的事,任席遥说得绘影绘声,不外自说自话。”
龙鹰放下心头大石,如千黛所说,在心里一旦出现成见,会令人无视客观的事实,形成对其他相左看法绝对的排斥性。不论席遥或法明,在天女心里均为十恶不赦的奸邪,要改变她对他们的印象,必须引导她以全新的思维,重新去审视两人。若只得他龙鹰大吹大擂,徒惹她反感。
当她看到席遥和法明的另一面,会对他们作出新的评估。
龙鹰道:“巧妙处就在这里。”
稍顿,续道:“玄清听过当时的一句谶语吗?亦正是这两句谶语,助南朝宋代开国之君刘裕从争霸群雄里脱颖而出,统一南方,成其不朽帝业。”
闵玄清道:“玄清读过有关当时的前人笔录,究竟是哪两句话?”
直至此刻,闵玄清仍保持在坐定的道家炼心之境,原意该为不被与龙鹰的感情纠缠蒙蔽和影响她的判断力,至此则变为能心平气和的,用心聆听龙鹰的解释,事半功倍。
龙鹰吟咏道:“‘刘裕一箭沉隐龙,正是火石天降时’。”
闵玄清舒一口气,不以为然的道:“玄清还以为是什么石破天惊、耸人听闻的事。这类与帝皇有关的兆言谶语,古已有之,例如神人入梦致孕,又或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全为杜撰,能成其皇业者,谶兆可永世流传,其他则湮没无闻。”
龙鹰道:“玄清说得准确,刘裕这两句谶谣不脱凭空捏造的本质,席遥正是向我们指出了谶语的真相。”
闵玄清的好奇心被全面点燃,微嗔道:“还要卖关子,你这个性格何时可改?”
龙鹰好整以暇的道:“一箭沉隐龙是真的,天降火石是假的。”
闵玄清道:“可是据前人所录,边荒区域的确出现了个大地坑,除了天石撞击外,竟有别的原因?”
龙鹰叹道:“关键就在这里!”
举手阻止闵天女开口骂他仍在卖关子,道出详情。
第十四章 再度交锋
龙鹰把席遥当年在道坛说的一番话,没保留的说出来,说时不自觉地模仿着席遥的神态、语调、失落、痛苦、渴望。
最后叹道:“他认定小弟是他今世的燕飞,他老哥唯一的希望,遂抛开一切,返南方其时他前世师尊孙恩修炼的道山福地,心无旁骛的修炼‘黄天大法’,大功告成后,就来找小弟决一生死,看可否再创神迹。”
闵玄清俏脸血色尽褪,没法压下心内的震骇,缓缓摇首,似欲摇掉交激冲荡的情绪反应,沉声道:“他对前生的描述,细致至令人难以置信,可是……可是你怎晓得他不是想疯了,说话的是个半疯的人,在长年累月、真假难分下,驰想出来的东西?”
龙鹰陷进深沉的回忆里,没直接答她,道:“当年小弟初抵神都,张柬之奉国老之命来找我,警告我勿要惹小魔女,我便向他查问边荒的事和燕飞这个人,因为在《道心种魔大法》的两册秘卷上,留有当时‘邪帝’向雨田的笔记。向雨田与燕飞同时期,曾并肩作战,于笔记内提及燕飞,指他两次从死里复生,而不到我不相信的,是向雨田在卷末写下没头没尾‘破碎虚空’四个惊心动魄的字,与三佩合一、仙门开启不谋而合。”
闵玄清咬着唇皮,呆瞪他,说不出话。
龙鹰沉声道:“席遥的骤然离开,惊动法明来找我探问内里情由,我正处于异常的情绪里,更可能的原因是命中注定,坦然相告,岂知一发不可收拾,法明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人世间的恩怨再不放在心上。他奶奶的!法明比小弟更深信不疑席遥是卢循的轮回转世,因为他从净念禅院的前人笔录里,知道边荒的历史,晓得席遥字字属实,还解开了‘火石天降’的谜圑。我的娘!小弟听得差些儿晕倒。”
基本上,他没说谎,只瞒着笔录来自圣门的先辈,非是净念禅院的和尙。
闵玄清深吸一口气,艰徽的道:“法明有何话说?”
龙鹰道:“法明指出燕飞不但确有其人,且为边荒第一高手,魔门高手尽出,仍损兵折将,最能震慑魔门者,是击毙魔门最善遁术的高手‘鬼影’,可是最终却与魔门和气收场,因他的生父就是‘邪帝’向雨田的师父,魔门最出类拔萃的人物之一墨夷明。”
闵玄清瞪着他。
龙鹰道:“仍不相信吗?”
闵玄清急促地女乔喘几口,道:“世间竟真有此异事?”
龙鹰讶道:“天女的修真,不也是要白日飞升,完其成仙成圣之梦吗?”
天女垂下目光,轻轻道:“鹰爷很难明白玄清的心情。”
龙鹰心忖有何难明白之处,天女的情况,就是席遥读卢循的笔记前的情况,希望变成绝望。修仙之法像美丽的谎言。天女或许未至如此境地,但看她率性风流的生活方式,可知她须寻找仙道之外的慰藉和寄托。他须拿捏的,是适可而止,那不论此时听入耳的事何等离奇,由于与眼前现实牵不上丝毫关系,自然而然退出脑袋内的主场,变成主思路的陪衬,日渐淡褪。
这是龙鹰本身的经验,只会在某些时刻,想起仙门,闵玄清所中的“仙门毒”没那么深,“受害”也浅。他亦是为她着想,就像燕飞为卢循着想般,不想卢循失去活着的情趣和意义,抱憾终身。
仙门是一种福缘,甚或千百世而成的机遇,不可强求。
忽然间,他强烈地想着端木菱。
闵玄清轻柔的道:“玄清在很多方面误解你哩!容玄清陪个不是,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