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记事 第145节

  虽不能与她所知的历史相代入,但这相似的名字,相似的背景,却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另一位曾被始皇赞赏过的巴寡妇清,与著名的衔接西域的畜牧商人,乌氏倮。

  而这两人所做的生意,恰恰是秦时如今所需要的。

  她对此番会面抱有万分的信心。

  事实上,有王后这样的身份,她有信心是理所应当。因为不管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对方都不可能拒绝。

  而当巴夫人与乌由小心翼翼拜过王后,被安置在一旁的席上时,二人小心看着身侧。

  却发现,王后所坐的独特桌椅,以及她身侧长史和刀笔吏等人同样安座的器具……

  都与如今秦国习惯的席案大不相同。

  二人心内同时凛然,只觉晚来些许时日,实在不该!

  不仅错过了封后喜事,又似乎错过诸多消息。

  因而还是巴夫人仗着自己同为女性,此刻大胆拱手:

  “妾早在家乡便已听得咸阳宫宣召,只山高路远,来的延迟。如今竟错过了王后盛事,还请王后恕罪。”

  秦时摇了摇头,神色很是和煦:“无妨。”

  她看起来很是年轻,神色既包容又明丽。

  血气丰盈的脸上,似乎从未经受过人间忧愁,双眸更是湛湛有神。

  如今认真回视,竟叫人内心都忍不住生出一抹被重视的感觉来。

  只他们来的时日尚短,如今无论如何打探不出王后出身何等家族,只看这样的气质外貌,想来也不是什么蓬门小户。

  巴夫人因而越发恭谨:“到底是妾来迟了,因而又沿途备下诸多珍奇宝物,以贺王后大喜还望王后能喜欢。”

  这话显然说得直白,一旁的乌由急得额头渗出汗来,只恨自己如今不是女儿身,不好拉近这等贵人的身份。

  此刻只愤愤咬牙,勉强道:

  “小人亦是如此。”

  他面容黢黑,因常与牛羊畜牧打交道,又生的精壮,如今因碍于因身份缘故,只能穿麻衣,簪铜簪。

  一张脸显得很是朴素。

  如此这般一张嘴,秦时就怕他说出“俺也一样”。

  如今听得这话,此刻赶紧端起茶杯来想想正事,随后又好奇道:

  “不知二位沿途可备下什么珍奇之物?”

  沿途是哪个沿途?

  一个是巴蜀之地,一个是西域之地,莫非是有什么新奇物种与发现吗?

  秦时来了兴趣。

  而如今若身份相差不多,客人献礼当堂验看,实属无礼。

  偏偏一方是秦国最尊贵的王后,一方又是身份低贱的商贾,因而她之行事,众人便格外安然。

  只巴夫人和乌由心中同时一喜!

  毕竟王后看起来年轻,喜好也如此肤浅。

  倘若真有珍奇之物哄得对方满心欢喜,那……

  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又想起自己备下的珍宝,满心都是自信。

  侍从们将他二人所带的物品一一献上,其中诸多金银器物绢帛早已被赤女迅速筛选下去。

  这些东西,最好的都在各国宝库,如今又都属于大王一人。

  他又赏给王后,实在没必要再看这民间搜罗来的。

  只留下一些着实金贵的。

  但看来看去,里头都没有什么新奇物种,连一株活物都没有。

  秦时顿时兴趣大减。

  她的神色并不遮掩,哪怕相距甚远,巴夫人也能感知到女子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绝不是这等情态。

  她心中焦急。

  但好在又有一处箱子被抬上殿来,上头有他们巴氏独有的标记。她不禁放下心来,而后端起茶盏,面上略有自得与期待。

  这样宝贝的用上好紫檀来装箱的物品

  秦时也抱有期待。

  下一刻,箱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株宝光灿灿的琉璃树。

  现如今的工艺,琉璃越大,越考验技法。

  这琉璃树枝杈繁多而细致,上头花叶更是天然质朴,颜色璀璨。如今被打造成这样极精巧的模样,需两人合力才能献上。

  若放置于殿中,不知是何等的辉煌与贵气!

  此等宝物,他们商贾这样的身份,除非自己置于自己家族厅堂中私下观赏一番,是绝不敢光明正大赏玩的。

  而此刻,乌由心中也是咯噔一声。

  因为对比这等宝光璀璨的琉璃树,他所要献上的宝物,却显得格外质朴,又灰突突了。

  他不禁暗暗咬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巴夫人明明能感知到王后略带期待的心思,然而对方看到那琉璃树后,神色却很快安静下来:

  “是琉璃啊。”

  她赞道:“挺漂亮的。”

  巴夫人勉强维持住笑意。

  因为任谁都能听出,对方话中的淡然与不在意。

  可是像这样的琉璃树,也是他们早早备在咸阳用于献礼的!

  以他们家族的人脉,可知之前六国王公宝库中,都极有可能十分罕见。

  可为何……王后竟然不喜?!

  来啦来啦!

第196章火浣织女

  巴夫人如此令人惊艳的礼物,却未能得到王后欣赏。

  乌由在一旁跪坐,并不觉得喜悦,反而越发忐忑了。

  像他们这等低贱的商贾,非有诏令,此生都不可能入得咸阳宫。

  但如今却偏偏拿捏不住上位者的喜好,于他们生意人来说,属实不是件妙事。

  但尽管如此,在王后将目光淡淡转向属于他进献的那个箱子时,他还是振奋精神,拱手道:

  “小人生意做得粗糙,又常与西域草原奔波,因而并未能收集什么了不得的金玉宝石。”

  侍从打开箱子,从里头慢慢拿出一件灰扑扑的、十分厚重的斗篷式衣裳来。

  秦时有些惊讶这样简陋的款式,这样不起眼的颜色,为何会当宝贝一样被献上来呢?

  她的目光凝在上头,显然颇有些兴趣。

  乌由精神一振,连忙解释:

  “倒是曾在西域一小国国王处,费尽心思得一件神女所织的火浣衣”

  他说的似乎不怎么珍奇,但那不过是低调矜持之语。

  只看一旁巴夫人的面色,显然这火浣衣已足够称得上是至宝。

  此前,在《列子汤问》中曾有记载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锟之剑,火浣之布。

  因而乌由说起此物,不必拿言语去捧,只需淡淡说出来,想来已经足够令王后开怀了。

  应该是吧?

  他悄然看着王后的神色,却见对方微微蹙眉,神色辨不分明,但显然不是欢喜的状态。

  于是心中一慌,又加砝码解释:“传说这等火浣布乃是大荒中火鼠之皮所炼制,因有神异之处,织女缝纫时也当受天罚,要受十指钻心之痛。”

  “而一旦成衣,倘有污浊,不必水洗,置于火中焚烧片刻,就可洁净如新。”

  秦时却更皱眉了。

  这火浣布的原材料,哪里是什么火鼠之皮,分明是石棉!

  她在制耐火高炉时,还请大王着罪役去开采的。石棉确实在西域等地有不少矿脉,而石棉纤维一旦扎到人身上,那种痛楚,岂是言语来说明的?

  偏还要将这等纤维制成衣裳。

  制作之人也不知要受多少折磨痛楚,她只略微一想,便只觉寒毛竖起。

  只是对方以此为宝,特意献上,并不好拿对方不知之处来问罪。

  秦时蹙着眉,只淡淡开口:

  “这等宝物……”

  她忍了又忍,还是说道:“乌商有心了,只这等宝物,与我大秦并无什么稀罕之处。还是拿回去吧。”

  她虽没问罪,可将献上的礼物退回,这岂不比问罪更加令人心惊胆颤!

  乌由瞬间深深拜下:“王后恕罪!”

  他深深惶恐,此刻脑中念头如电闪,一会儿想着:莫非王后不爱这等灰突突不甚明丽的东西?

  又想着,明明他此前与其他贵族言语试探,对方也对火浣布十分感兴趣的。

  又或者是,王后柔弱仁善,因而听不得织女们吃苦?

  哎呀!

  他满腔的懊恼此刻都来不及展现,只颤颤趴在地上,心中悲凉。

  秦时却安抚道:“起来吧,并非怪罪你。”

  “是这样的宝物要靠虐民来获得,显然并非正道,我秦国并不稀罕罢了。”

  非要防火的话,这火浣衣碍于形制,其实也并防不了什么的。

  毕竟有蹈火危险的平民百姓用不上这等珍奇之物,而贵族们日常侍奉如云,若真碰上火来,难不成还有闲暇开宝库寻这衣裳吗?

  鸡肋罢了。

  拿来填充宝库,宣扬名头,当真并无作用。

  哪怕是赐给铁匠,这等并不柔软的织物虽经过处理,已不会再将纤维扎到人身上,却碍手碍脚不能做活。

  恐怕也是要被放弃的。

  乌由浑身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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