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重回人间混几年 第43节

  原因很简单,随着刚刚结束的物价闯关,国内经济隐隐有脱缰的迹象,各城市、尤其是沿海城市里就地下马的建筑工程不知凡几没了那么多工程项目的支持,这些城市哪来的本事安置那涌进来的百万劳工?

  众所周知,像这种规模的用工潮一旦得不到妥善安置,那后果简直不可设想现在可不是后世,出门在外带点“土家伙”防身,简直再司空见惯不过了。

  没办法,随着四月初的一纸文件,各地只能马猴龙蛇齐上阵,将这些进城的务工人员堵在火车站,然后勒令他们就地返回。

  ………………

  这就是……杨屎蛋说的返工潮么?

  刚刚踏入社会没几天的吕莹莹被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群惊的不轻,心里也免不了有一丢丢点庆幸幸好杨默那个混球还算靠谱,要是自己之前偷跑到青岛打工,该不会也被原路遣回吧?

  看着那一张张沮丧和焦躁的脸孔,土狗很能理解他们现在的心情。

  这个年代高达几十甚至上百块钱一张的长途火车票对于这些原本是地里刨食吃的苦哈哈们来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在他们原本的期盼里,咬着牙拿出半年的刨地钱买上这张车票,就可以去大城市里打工,一边啃着馍馍,一边睡着纸板桥洞,然后把所有省下来的钱和工资一起寄回家里……让孩子交够学杂费,让父母吃上两顿肉,让老婆过年的时候添置一件新衣服。

  但如今,不但车票钱打水漂,打工的事情也成了泡影,这无疑等同于一分钱没挣到,反过来还要把自己1/3甚至一半的积蓄搭进去,然后灰溜溜地回去面对家人失望的眼神,以及村里面幸灾乐祸的闲言碎语……你让他们情何以堪?

  事实上,只搭进去部分积蓄还算好的。

  出身农村,又喜欢四处蹦的土狗同学很清楚,在这个逐渐变得处处要钱的年代,积蓄这种东西对于很多家徒四壁,命里只有两分三钱薄地的苦哈哈来说,完全是个奢望。不少人甚至是赌出了全部的身家去换成了一张车票,目的就是想要通过打工来逆天改命。

  但如今……

  看着在那些迟疑、腾挪、踱了一小圈后又回到广场一角,在细雨中静静垂着头站着的汉子,吕莹莹有些麻爪地挠了挠头,最终只能憋屈地叹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憋屈,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觉得堵的有些难受。

  或许……

  是因为老师说的,下雨天,气压有点低?

  恩!

  一定是这样。

  ………………

  噼啪噼啪~!

  随着一阵鞭炮声,挂着红色横幅,排着两排花篮的“默默百炸.德州第一连锁店”正式开门试运营。

  “吕莹莹,过来拍照了!”

  “哦~”

  土狗同学沮丧地垂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第74章 好,如你所愿

  试运营第一天的效果不算糟,但也不算很理想。

  在德州火车站这种日均人流量超过2万人的地方,以一元一份的亲民价格,一个下午才卖出去四百多份默默百炸,在杨默看来,无疑是一种耻辱。

  根据传来的消息,济南客运站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约莫380份左右;德州客运站那边最惨,才200份出头。

  但这个销量,对于其余人来说,却足以让他们兴奋得脸庞发红。

  三个店一下午就卖了将近一千块钱,一整天下来不得2500?

  那一个月不就是7.5万,一年就是将近90万?

  而且,你要搞清楚,今天是下雨天诶,下雨天的生意从来都不会很好,要是换成晴天,那销量不得往上蹦个50%?

  看着一车人的反应,杨默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作为一个曾经干过咨询的VC,他很想告诉他们,你们这种算法无疑是在YY!

  但对比于这个,其实他现在更在意另一件事。

  扭头看了看某处,杨默皱了皱眉,略一犹豫后,他长身而起,在众人略有些讶异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了大巴车最后一排……

  ………………

  “怎么了,吕莹莹同志,还在因为下午的事情闹情绪?”

  杨默一屁股坐在空荡荡的后排,然后笑眯眯地敲了敲土狗同学的肩膀。

  由于今天是第一天试营业,面对着一大堆凑热闹的人群,肯定免不了手忙脚乱400多份的销量虽然听起来不起眼,但对于一个拢共只有十平米的小店、三个没经过专业培训的店员来说,已然一个超过承载极限的工作量了。

  于是乎,富有时代特色的一幕出现了……

  有店员连轴转了两三个小时,累的受不了,中途撂挑子不想干的;

  有被催的急了,跟顾客隔空互骂的;

  有违规拉着冻品从店正门进,而且因为走的急,直接把顾客撞倒的。

  可以说,第一连锁店下午这短短四小时的表现,堪称一地鸡毛……

  也就是现在还是89年初,普通消费者当惯了孙子,对于这些事情并没有计较,要是换成后世,分分钟让你关门歇业。

  但这些并不算什么,杨默很清楚现在的人都没有什么服务意识,也一直跟土狗同学反复强调,对于基层店员,除非对方触犯红线,否则一定要随时保持心平气和。

  很显然,土狗同学做到了,今天下午虽然状况频发,但她始终没有拿出市场督查人员的架子在那大罚特罚,反而是在那帮忙维持店面秩序干过这种类型项目的同学应该知道,一旦待餐人数超标,安抚稳定顾客的情绪要远比在后厨工作折腾人。

  但真正让土狗同学发飙的,是那位店长……也就是那位把铺面转让给庆丰食品,然后又投了1万元占股本店30%股份的老丁。

  其实一开始老丁也是在忙前忙后的,可随着时间推移,身为店长,老丁却忽然停了下来,既没有去后厨帮忙干活,也没有在前厅帮着稳定秩序,甚至连补货都没帮着搭把手,就在店门口晃悠悠地转来转去,然后时不时地呵斥一下店员。

  要不怎么说土狗同学是个虎丫头呢。

  老丁的做派大伙都看在眼里,但或碍于对方是个占有股份的店长不敢说,或是碍于今天是试运营的第一天,大好日子不方便说就连杨默,也觉得试运营第一天不适合说一些煞风景的话,怎么也要等到下来后再另行计较。

  但吕莹莹同学偏没有那么多顾忌,趁着稍微闲下来的功夫,噼里啪啦就对着老丁一阵指责这种小小小店,店长与其说是管理岗,倒不如说是核心业务岗,身为项目的市场督查人员,土狗同学有一万个理由把他喷的狗血淋头,外加扣罚十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丫头指责,大失面子的老丁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诸如“干活的累死,看戏的闲死”之类的话,大意就是现场明明来了这么多人,却只是端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啥正事也不干,如果都肯过来搭把手,何至于闹得那么鸡飞狗跳?

  土狗同学则是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不同业务线上的人有不同的岗位职责,现场的来人中有负责宣传的,有负责配送的,有负责产品线调整的,就连她这个市场督查人员其实都没有帮忙的义务当下第一加盟店的当务之急是提升店员的业务能力,磨合小团队之间的合作,外人出手帮忙,其实是在害了们,要不是怕第一天开店就引起群愤,她都不该出面帮忙的。

  很显然,老丁根本无法接受吕莹莹传承自某人的观念,于是两人越吵越凶,最后甚至开始上纲上线起来,要不是杨默及时制止,两人说不定还会打起来。

  …………

  听见杨默问起这个,土狗同学却是摇了摇头:“不,我并没有因为下午的事情闹情绪……我其实理解丁店长为什么一开始干的好好的,后面却忽然撂手了……也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像我爸他们这些从公社时代走过来的人,最恨的就是自己在那干活,另外一群人却在那抱着手看着……事实上,如果不是跟着你学了那么多东西,换成以前的我,也见不得这个。”

  不是因为这事?

  杨默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萧瑟的丫头,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没精神?”

  土狗同学是出了名的没心没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货还拥有着金鱼的某种其妙特性,就算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往往没几秒钟就抛在了脑后,然后继续跟你嘻嘻哈哈起来。

  在杨默的印象里,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丫头如此闷闷不乐。

  也正是如此,他才会不顾他人的眼神,第一时间就坐在了这丫头的身边。

  吕莹莹闻言,有些憋屈地叹了口气,然后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杨默,你说,小时候老师教导我们……咱们国家应该还是社会zhu义国家,人民应该还是当家做主的是吧?”

  听到这个奇怪的问题,杨默的眼角跳了两下,沉默了半晌,最终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是。”

  吕莹莹有些不太满意他的反应,然后继续追问道:“如果报纸上没骗我的话,咱们这些国企,应该是为了人民而服务而存在的……是吧?”

  面对这个问题,杨默倒是自信了些许:“恩!”

  吕莹莹见状,表情有些难受:“按理说,我现在也算是国企的一员了,可是……眼见着大伙在遭罪,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咋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呢?”

  说到这,吕莹莹看向杨默的眼神有些奇怪:“我只是个小职员,而且还是个没有身份的合同工,使不上劲也就罢了,可是……这一车人里,你们这些正式工,你们这些有能耐的小领导,眼见着大伙都在遭罪,却一个个视而不见……我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咱们这些国企,真的是为了服务人民么?”

  想起今天在火车站见到的情况,隐约明白了什么的杨默皱了皱眉:“丫头,国家有国家的困难,我也不愿意见到那么多务工人员被遣返……但这事,咱真的帮不上忙!”

  吕莹莹却是摇了摇头:“我虽然笨,但也没那么傻,自然知道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题,咱们钻探公司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车里听着一车人开开心心的有说有笑,庆祝今天赚了多少钱,以后能赚多少钱……却眼睁睁地看着外面那么多没钱买票的老乡在淋着冻雨,哆嗦着身子要徒步走上几十上百公里才能回家,我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恩?

  冒雨徒步?

  杨默心中疑惑,把头伸到满是雨滴的窗口看了看,

  然后……

  嘶~!

  只见国道两边,暮色中断断续续地闪过无数正在背着行李,在细雨中徒步而行的人群,这些人零零碎碎,却连绵不绝,形成了两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

  四月初的雨很冷,虽然细小,淋在身上却有种刺骨的冰冷感,但这些人却仿若未觉,只是以一种沉重而机械的步伐走在国道两侧透过车窗,杨默只能看到一张张麻木而死寂的脸庞。

  “这些人……就打算这么走着回家?”杨默难以置信地问道。

  身为齐鲁人,他太知道这年头跑到德州火车站挤火车的人是啥情况了,这些人都是来自齐鲁各个地区的外出务工者,老家离德州近则几十公里,远则两三百公里,

  在这个公路尚未进村的年代,光靠一双腿,走个三五天都正常要知道,现在可是在下着倒寒雨啊!

  吕莹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要不然呢?”

  杨默的眼角跳了跳:“可是现在下着倒寒雨啊,就算大伙没赚到钱,现在舍不得花钱,但身子才是革命的本钱啊……这要是冻出病来,不是多出去的钱都花了么!”

  吕莹莹看向杨默的表情有些古怪:“杨默,你是不是在装傻……这些人哪里是舍不得花钱,明明就是已经没钱买车票了好不好……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像这样走上两天三夜会生病?……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下雨天躲在树底下过夜有多遭罪?……你以为他们不知道看病其实更花钱?”

  似乎费了很大的劲,吕莹莹才把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了些许,语气里带着一丝苦涩:“好吧,或许这些人的身上其实还剩着那么一些钱……但这些钱是要省着带回家里面维持生计的……他们现在已经没办法出去务工了,要是不把这些钱省回家,一家老小都得饿死!”

  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吕莹莹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这才叹了口气:“杨默,或许你在大城市读了几年书,已经忘了咱们农村是什么情况了……在农村里的男人,要担当起一个家,真的不容易……能省下一二十块钱,说不定就能让全家凑合着喝一个月的红薯粥,虽然吃不饱,但终归饿不死……对于这些汉子来说,只要能让家里人饿不死,自己走上一两百里的路,然后生一场病,又算得了什么?”

  被吕莹莹一提,杨默才想起来这会还不是后世,不管是交公粮还是三提五统,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个巨大无比的负担……这还没算上面摊派下来的任务。

  可以说,这年头农村里的许多人,光活着就已经是倾尽全力了。

  至于说以这年头的医疗条件,如果淋雨得了重病,没法及时医治,又或者没钱医治怎么办?

  呵呵,不要用后来人的思维来看待当下。

  对于许多人来说,在人生这款大型网游里打出GG,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正当杨默重重叹了一口气,想要开导开导这丫头的时候。

  吕莹莹忽然怔怔地看着车后面,然后陡然大声喊道:“停车!停车!”

  吱呀~!

  大巴车一个急停,司机和众人扭头,不知道这姑娘这么急惶惶地大声喊刹车是除了什么状况。

  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吕莹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急匆匆地下了车门,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车后方跑去。

  ………………

  呼~呼~!

  害怕这丫头出事,杨默冒着雨一路小跑着跟了过来。

  “什么情况?”扒开人群,杨默杵着膝,扫了扫那名一脸惶急和绝望的妇女,然后把视线落在吕莹莹怀里的那个婴儿身上。

  说婴儿有些不太对,这孩子瞅着已经有三岁左右的样子,大约已经算得上儿童了。

  听到杨默发问,吕莹莹却并没有回他,而是仔细地翻了翻怀中这个满脸潮红的婴儿眼皮,然后握了握那双小手,最后把耳朵贴在对方的胸膛听了听。

  “高烧、咳嗽不止,呼吸急促,鼻翼扇动,肺部有杂音,有轻微的呕吐症状……怀疑是肺炎!”脸上沾了些许婴儿呕吐物的吕莹莹表情严肃。

  他父亲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因此懂一些最基础的诊断。

  听到是肺炎,那位头发上兀自滴着雨水的母亲脸色刷地白了。

  “大、大妹子,真、真的是肺炎……这娃还小,可经不得开玩笑。”那位母亲哆嗦着声音,用一种又是恐惧,又是期盼的眼神盯着吕莹莹,仿佛希望这个浑身收拾的利利落落的小姑娘在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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