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78 第29节

  如果是自愿去关西省,滇南省那些边远山区插队劳动的知识青年,谢虎山绝对心里佩服。

  但他原主的记忆却非常瞧不起来中坪大队插队的城里青年,因为中坪大队就不需要城里人来帮助劳动生产,来的人都是走后门来的。

  都知道中坪村不是什么贫困山村,所以之前有些城里青年躲不开,必须要下乡时,有的父母就托关系,把自己孩子安排来了中坪插队。

  一个个都以为来个丰收大队就不用受苦,下地干活恨不得委屈死他们,什么农活都不会干,还一副高傲德行,吃的还比猪多,偷老乡粮食,偷老乡鸡蛋,甜言蜜语睡完人姑娘回城的时候却不认账,都他妈是这帮傻*干的事,这帮货一回城,中坪大队就再没闹过什么糟心事。

  所以中坪所有百姓,几乎都对这个群体没什么好印象。

  韩红兵把杨利民的手拉过来看了一眼,又瞧瞧对方那张脸,笑着拍拍他肩膀:

  “行啊,以后不喊你杨领导了,改喊你老杨,虽然就掰一条垄,但你第一次干农活,没半截认怂跑掉,态度可以!”

  “改称老杨,说明他俩瞅你顺眼了,你就在队里好过了。”谢虎山在旁边直着腰笑道:

  “看见那三个怪兽老娘们儿了吗?”

  自从谢虎山创造了怪兽老娘们这个词之后,陈大喜,韩红兵等人也开始用这个词来代指本队的铁姑娘们。

  “没有。”杨利民喘着气对谢虎山说道。

  “这几个娘们准都是没结婚憋的,火力这么足呢!连口水都没喝就又开整了?”一听杨利民的话,谢虎山赶紧走到一块玉米地附近看了看,无语的说道:

  “别抽烟了,开干吧,仨娘们最少已经钻进去五十米了,再拖下去,就得让她们笑话了!”

  他点了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拎着镐又开始新一轮的刨车道工作。

  这个年代的生产队秋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方法。

  没有机器,纯靠人力,社员们如果想要多挣点工分,眼下就是最好的表现机会,甚至孩子老人下地干活,队里也都会给记上工分。

  在这种队内生产重要时期,如果一群大小伙子让一群年轻姑娘比下去,那么等队里奖励秋收工分时,只配得到其他人的笑话,所以要想工分拿的心安理得,就得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活计干得要漂亮,挑不出毛病。

  看到谢虎山动手开干,韩红兵,陈大喜也都叼着香烟跟了上去,韩红兵边走还边对杨利民说道:

  “老杨,别掰了,跟着装车去吧,那活没技巧,不然你这掰玉米的速度,绝对拖后腿,大秀得跟急眼,当心她带着手下组员半夜套你麻袋。”

第63章 丰收的味道

  “喊老杨是不是显得跟我关系亲近,有点认可我的意思?”杨利民听三个人喊自己老杨,感觉舒服了不少。

  之前他们喊自己杨领导,总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废话,你要听到我们阴阳怪气喊你杨县长,最好麻溜跑,那肯定是要找你麻烦,要是喊杨委员长,跑都不用跑了,肯定犯了众怒,必须当场弄死。”陈大喜说完,也弯下腰继续挥动镐头。

  等到第二条车道刨完,谢虎山等人再一次回到起点时,已经临近中午,太阳都快升到正中,杨利民用手呼噜着脑袋上的玉米花粉,坐在几个人旁边。

  傻小子和铁姑娘们负责打通车道的任务算是完美结束,现在可以喘口气歇一歇,等饭送来吃完午饭之后,再进行下午的工作,至于其他劳力,则还在继续掰棒子,刨玉米秸秆,在车道上用马车装玉米。

  傻小子突击队这些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赤着的古铜色上身油光闪闪,或坐或躺在一捆玉米秸秆上,抽着烟休息。

  “我跟虎三儿借钱,请你们吃冰棍解解渴啊?工资下来再还他。”杨利民摘下眼镜用衣襟擦拭着,嘴里说道。

  几个男人完全没反应,谢虎山躺在玉米秸秆上叼着一根毛毛草闭目养神,陈大喜一副不要脸的德行跑去和几铁姑娘搭话聊天,不知道说了啥,被几个姑娘臊眉搭眼的轰了回来,韩红兵和马三儿则在地上画了个图形,用小石头玩一种叫“堵茅房”的土制棋类游戏。

  “你要借钱请客啊?多少人在地里干活呢,到时候就几个人吃冰棍,你让大伙怎么想?要是人人一根,你工资够吗?”谢虎山闭着眼,嘴里说道:

  “有俩钱好好攒着,留着娶媳妇吧。”

  “我有对象,不用……”

  “我艹!”本来听到吃冰棍没什么反应的几个年轻光棍顿时破防,全都看向杨利民:

  “你都有媳妇了!没听说过啊!当官之后强抢的民女吧?”

  “你不是该跟群众打成一片吗?我们这些群众还没娶媳妇,你怎么敢娶!这官不厚道,必须撸下来啊!”

  “肯定是城里姑娘啊,长得好看吗?老杨,给我们说说!说说!”

  “市里制药厂的工人,我去市里新华书店买书那时候认识的,她跟我买同一本书,我俩留了姓名地址,写信当笔友,后来熟悉了,见过几次面之后,我就写信表白,她同意了,就这么处上对象了。”杨利民笑着说起自己的恋爱经过。

  “老杨,你让你媳妇也给我介绍一个城里姑娘呗?”马三儿在旁边听得无限向往,开口说道。

  谢虎山在旁边吐掉毛毛草,坐起来对马三儿笑道:

  “就拿嘴求人呐,老杨干一上午活,又渴又热,整点解渴的东西来。”

  “我让操马去五队偷俩萝卜解渴吧,操马!操马!”马三儿想了想,觉得谢虎山说的有道理,扯着嗓子喊自己的弟弟,可大秀,韩老三,操马等等一帮孩子早不知道去哪疯跑了,完全没有回应。

  杨利民皱皱眉,对谢虎山问道:“我一直好奇,他弟弟怎么叫……这么牙碜的外号呢?”

  “马家四个小子,老大大名马大力,老二大名马二力,老三就是马三儿,大名马孟起,老四大名叫马孟德。”谢虎山对杨利民介绍道:

  “大力二力是马三儿爷爷取的名字,马三儿和老四的名字,是马三儿姥爷取的。”

  “他姥爷姓孟,旧社会说评书的,据说当年在津门给小德张说过评书,这辈子最拿手的看家本事,是一段三国书,叫做《马孟起银枪白马,曹孟德割须弃袍》,他把孟起,孟德这俩挂在嘴边养活一家人的古人名字,留给了马三儿和他弟弟,刚好还都带个孟字。”

  “最开始我们取外号喊马老四马曹操,有点拗口,马操也不顺嘴,后来反过来喊了一次操马,这才觉得味对了。”

  “这名字朗朗上口,而且比曹操这个名听起来还霸道,所以就这么喊开了。”

  “这名字听着就凶,毕竟一般人不敢艹牲口。”

  “三哥!你喊我?”远处,马三儿的弟弟和大秀,韩老三几个孩子一起从某块玉米地里钻出来,边走边大声回应。

  几个孩子经过之处,鸡飞狗跳,女人尖叫出声,连几个铁姑娘都远远跑开。

  杨利民本来摘下眼镜正擦拭,根本看不清为什么闹出动静,等他戴上眼镜,大秀,韩老三,操马等人已经到了附近。

  等看清几个孩子手里拎着的玩意,杨利民顿时手脚并用爬出几步站起来远远跑开:“长虫!快跑!长虫!”

  一条将近一米长的菜花蛇,在几个孩子手里蜿蜒扭动。

  不过杨利民的惊恐几乎是瞬间被治愈。

  因为他看见,那蛇本来已经把嘴张开,作势要咬人,结果大秀扬手狠狠给了蛇头一记耳光:

  “你呲牙咧嘴吓唬你妈呢!”

  那蛇被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直接身体垂了下去,要不是还在轻微扭动身体,杨利民甚至觉得那蛇被大秀剽悍的一巴掌扇死了!

  还没等蛇回过神来,旁边韩老三已经捏着蛇头把蛇的嘴巴捏开,另一个手把一根小竹蔑卡在蛇嘴里,把蛇嘴撑住,让它无法闭上。

  操马拿玉米叶折了个漏斗,此时左手举着漏斗对着蛇嘴,右手拿着水瓢,开始给蛇肚子里灌水……

  这画面一时让杨利民不知道到底该害怕那条菜花蛇,还是该同情它。

  “找没人地方玩去,当心一会你妈看见,朝死里揍你。”谢虎山对大秀说道:

  “赶紧走,没看给老杨吓坏了?”

  等大秀几个孩子走远,杨利民重新坐回来,对面对蛇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谢虎山等人问道:“你们不怕长虫?我看见这玩意就哆嗦……”

  谢虎山哈的笑出了声:

  “他们玩的都是我们玩剩下的,灌水算啥,大喜,给老杨上一课,告诉他,你是咋给你家保家的长虫大仙灌了一肚子大粪活活撑死,又是咋被你爹吊起来打的?”

  “乡下再厉害的五毒,看见半大孩子都得绕着走,老杨,我给你重新介绍一下。”韩红兵在旁边也笑着说道:

  “陈大喜,外号活牲口,这外号就是他爹给他取的,事迹谢斯令已经跟你介绍了,他家里发现一条将近两米的菜花蛇,父母以为是保家仙,不敢动,然后大喜把长虫拖去茅房一顿操作,给他爸他妈眼中的保家大仙用粪汤子灌的胖了三圈。”

  “那大仙在他父母面前死的老惨了,死前狂吐大粪,到彻底咽气都没吐完,他爸他妈揍了他一顿,之后再也不信啥保家仙了。”

  “马三儿,外号铁屁股,晚上睡觉,房梁上掉下来一只蝎子,被他压屁股底下活活压死,死得老憋屈了,临死前估计疯狂放毒,蛰了他屁股最少三次,可是拼死攻击都没能让马三儿醒过来,迷迷糊糊以为是蚊子叮的,翻过身继续睡。”

  “第二天上学屁股不敢坐板凳,鼓了三个大包,这才觉得不对劲,回家后,在自己被窝发现了被压扁的蝎子。”

  “韩参谋长,你咋不跟老杨介绍介绍你自己外号铁懒子是咋来的呢?”陈大喜在旁边对韩红兵挑衅的开口:

  “老杨,我给你讲讲我们韩参谋长外号的来历……”

  韩红兵勒住陈大喜的脖子,用准备杀人灭口的语气说道:

  “老子今天要替你家大仙报仇雪恨!张嘴!马三儿,脱裤子给大喜加个餐!”

  杨利民在旁边用震惊夸张的语气问道:

  “好家伙,马三儿用屁股压死蝎子,所以叫铁屁股,韩参谋长莫非是用……”

  一群人哈哈笑了起来,正午的阳光里,充斥着玉米秸秆特有的丰收味道,远处,结伴送午饭的妇女们挎着柳条编的篮子,沿着小道走过来:

  “吃饭啦!”

第64章 明抢驾驶员

  杨利民坐在地头一处树荫下,左手咸菜,右手窝头,吃得香甜。

  完全无视不远处的地里堆着一小堆散发臭味的粪堆。

  如今的他,那身细皮嫩肉早已经变得黢黑粗糙,光着脊梁,耳朵夹着半支没抽完的烟,双手的血泡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刚长出来的一层茧子。

  大半个秋收会战下来,他的做派已经和真正的生产队社员已经没什么区别,可能就那副眼镜还能提醒大伙,他是个县里来的文化人。

  如今玉米已经收完,麦茬红薯也已经收完,甚至地都用耙犁翻过,清理了玉米根茬,粪也都堆到了地里,只剩下播种冬小麦。

  等小麦种下去,再交完公粮,今年生产三队的秋收秋种就算彻底结束,进入农闲期了。

  “杨哥!三哥和我哥他们呢?”韩老三大中午顶着太阳朝地里跑来,远远就朝着他喊道。

  杨利民喝了口凉水,把窝头顺下去:“咋啦?他们趁中午这功夫,去鱼坑洗澡冲凉去了。”

  “播种机,九队要抢播种机!三哥让我去农机站旁边把风,我偷听来的,下午本该是咱们队用机器播种,九队的蹲点干部和生产队长去给驾驶员送烟了……”韩老三抹着脑门的汗,嘴里喊道。

  杨利民的怒火腾的一下就冒了起来!

  如果是之前他听到这种事,可能完全不理解农村人为什么会因为抢机器打架,甚至还要闹出流血事件,只会觉得农村人野蛮,各退一步就能解决的事,非要大打出手。

  可现在他跟着生产三队干了这么多天的活,已经明白抢机器的重要性,不抢机器你就要靠人力。

  靠人力就意味着他杨利民以及三队社员要两个人一组,牵着牲口用老旧的耧车种麦子,机器一天一夜能干完的活,人力加畜力三天都未必能干完!

  意味着干完活整个人累成死狗,趴在炕上一动都不想动。

  “操马!”往常不好意思喊出口的外号,杨利民如今已经能习以为常的脱口而出。

  正爬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上寻摸合适的柳条做软鞭的操马出溜下来:“干啥,杨哥!”

  “让虎三儿带你哥他们去农机站准备干仗!我先去!”杨利民把手里少半窝头两口塞完,站起身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就朝农机站的方向赶去。

  韩老三紧跑两步,坐上了后座。

  到了公社农机站,杨利民把自行车朝院内播种机的车轱辘前一倒,随后直奔值勤室:“今天播种机谁值勤!出来!”

  值勤室内,九队队长和蹲点干部正与农机驾驶员谈笑风生,门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随后门就被推开,光着膀子戴近视眼镜,造型颇为前卫的杨利民从外面闯了进来:

  “我们三队的粪都在地里堆好了!怎么机器还没过去?”

  和杨利民一起下来蹲点的九队年轻干部差点认不出杨利民,如果不是看到那副眼镜感觉眼熟,绝对不相信这个晒得黢黑,光着膀子的家伙,是之前一起来中坪大队蹲点的同伴。

  他印象中的杨利民是穿白衬衫蓝裤子,戴眼镜,皮肤白净,笑容温和的青年。

  可面前这个光着膀子,耳朵别着半根烟的家伙怎么看都像刚下山的土匪,那副眼镜最多能让他算是土匪里的师爷。

  “利民?”他试探着开口问道。

  杨利民没有理他,盯着农机驾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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